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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CHAPTER 1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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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曲里有非常多的半音使用,在这么广的音阶里要控制音准并且不断做转音,现场两小时下来,对歌者本身与歌喉极具挑战。”宁夕正和莫里克讨论他的创作。
“的确,我的作品会是百老汇每个演员梦寐以求的机会,如果歌者能够突破声音极限,他将挑战成功,成为世界舞台的超级巨星,否则只有一败涂地。”莫里克回应。
“这样安排会不会太冒险?一个失误或瑕疵很容易让乐评人逮着小辫子。”她不明白莫里克为什么不打安全牌。
“要博得高额彩金就得下大赌注。”他抬头,傲然注视窗外钢筋丛林。“我要和命运赌一赌,看看老天是否和我站在同一边?”
宁夕兀自思考他的逻辑,认为可以从两个角度分析;当一个人征服了自己,拥有所有想要的东西,那么剩下的一切对他来说只是游戏,以莫里克在百老汇的才华和名气,他绝对具有豪赌的资格,他应该是在这个范畴下做此重大决定。
而另一个角度可解释为潜意识型的自我摧毁,因为一般人都知道爱惜羽毛的道理,押上全部的做法无异于他已决定放弃人生,甚至嘲讽它的不堪一击,和自己对命运的无能为力。宁夕想,以莫里克的强悍,他绝不可能让自己做人生的逃兵。
恍惚间,又听到他补充:
“这部戏就是 ‘挣扎’ 两个字。一个白领阶级和作家的爱情故事能有什么不俗的内容?”莫里克对爱情本身嗤之以鼻,讽刺道:
“男主角被上流社会的价值观紧紧束缚,只能日复一日的斗下去,而作家在此被隐喻为男主角内心的梦想激情,如果他追寻心灵的渴望便要失去现有的人生,他在‘应该怎么做’和‘想要怎么做’之间战斗……”莫里克蹙眉看向宁夕,反问:
“难道我不该替他收拾这个人生难题?”
“我不明白他的选择何以如此激进?结局实在令人唏嘘……”
“因为挣扎斗争之后除了遍体鳞伤只剩空虚,他的人格已经彻底混乱,认为内心的渴望是造成冲击的原因,为了结束长期斗争,只有挥刀砍了作家。”
宁夕深吸一口气。“我想知道你是站在哪个角色立场来完成这个故事?换句话说,这个结局的选择是否代表了你个人的意思?”
“单人的独角戏未免一厢情愿,故事说得好的人知道如何将故事说得生动精彩,他必然分饰多角,从每个人物的视野切入,让听众听到各个声音集合他们的思想。我衷心希望自己只是个说故事的人,至于结局的安排,观众自会有一套符合内心论断的解释。”
宁夕尝试理解他的语意,也就是说残杀心爱的人,在其他人眼里未必是个悲剧,是悲是喜完全视看官们从哪个角度切入分析,杀人事件本身不具任何探讨价值?
她问这么多问题主要是想更彻底了解剧情,这样有助于她对音乐的诠释。
“那么在刺杀过程的音乐处理是否该用快板变奏来表现澎湃的痛苦?”宁夕提议。
“除了你的建议,我希望穿插作家本身在频死边缘中的意识情绪,该是极度的失望痛心吧……这部分宜用小夜曲形式来激化矛盾并且重复音律达到和谐的对比。”莫里克强调。
宁夕想想,不禁点头佩服他的见解。“那么在丧礼那一幕用莫扎特的安魂曲作为结束可以吗?”
“安魂曲需要非常多的女声部分,我得安排至少十名女高音及十名女中音,你去编写两个和声套谱,这场丧礼一定要庄严华丽,作家的死象征梦想幻灭,我要这段曲目展现生命的尊贵,以最谦卑的心来祭祀它。”莫里克最后结论。
“没有问题。呃……莫里克先生,我已按照约定的时间交出成绩,是否可以告诉我你现在的决定?”宁夕这些日子的努力就取决于他此刻的回应。
“过关!”啪一声,他合上乐谱,然后双手抱胸。在宁夕兴奋地准备道谢之前,又冷冷撂下一句:“刚好及格,不用得意。”
宁夕转身翻个白眼,回头,笑靨如花。“呵~~日后请多指教。”
步出莫里克的办公室,宁夕想这家伙真是个矛盾综合体,他剧本里创造的角色情感丰富激烈,表示他本身敏感细腻,但却又处处表现冷漠,言语无情;他的人就像赤道和北极。惊鸿一瞥,甚至捕捉到他眼里的鄙视憎厌,宁夕实在捉摸不出他与她合作的道理。
走回她办公室的小隔间,听见大卫高声唤她,手上还拿着她的手机摇晃。
她挑眉看着这只花孔雀朝自己贴近。
“老莫没刁难你吧?”大卫夸张的语调和肢体语言像极了拿着扩音器舞动的八爪鱼。
“刚刚你的手机响个不停,我就自作主张帮你接了,老天……电话里的男人酷毙了……看见来电显像,我简直晕了脑袋,他是誰啊?和你是什么关系?”用手肘顶顶宁夕。“快嘛!说来听听……”
宁夕一把抢回手机赶紧检查接收记录,责怪自己太大意糊涂,为了向莫里克交差,匆忙间竟忘了关机,见大卫一副得不到答案绝不善罢干休的茶壶样,她说:
“这个男人是非卖品,只能看不能动,你别想动歪脑筋。还有,你对他都说了些什么?”
“他问我是誰?!我告诉他你正在开会,他又问你在哪里?跟谁?然后就把电话挂了,吼,真是有够粗鲁,我还有好多问题没问呢……喂,他到底是你什么人啊?叫什么名字?本人真像照片上这么正点?不如把他一起带去帕森舞会,我帮你好好招待他……”
宁夕被他连珠炮式的问题炸得无力,这么八婆的男人足以和菜市场里的阿姑大婶庇美,心想莫里克怎么能够忍受他?不知是大卫真能讨他欢心还是在莫里克面前他太会掩饰?
此刻,她只担心该如何向洛桑解释她会出现这里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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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桑和艾顿结束业务会议,叔侄两人趁独处时闲聊几句。
“万万没想到你父亲会自愿卸下主席一职,原以为当天得花费一番力气,结果事情发展顺利地出乎意料,就好像天降奇兵得到神助。”艾顿抚着膝盖欣慰感慨。
“伦斯已没有筹码,父亲懂得取舍利弊。惟有与我合作贾氏才能稳坐江山,即使他再怎么脑我,大权霸业最终还是凌驾了他的怒气骄傲。虽然我猜到他绝不会与伦斯合作,但也不认为他会轻易给我个痛快。”
“洛桑,这次你太躁进了,主席之位还没到手,怎敢对你父亲贸然挑衅,如果不是因为鲁伯特心脏病突发,以他有仇必报的个性,今日一定和你应战到底,势均力敌下双方只有拼个鱼死网破。”
洛桑笑笑,没有说话。
艾顿突然屏息,两眼大睁。“孩子,该不会你早知道……”
洛桑抬眼,眼神专注没有丝毫闪缩畏惧。这个贾氏新任掌门人早已具备令人闻风丧胆的气势和实力。
艾顿闭眼喟叹。“试问深情都几许?一川烟草,满城飞絮……孩子,你已曝露了弱点,难道不怕有心人窥伺?正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啊。”
“既然无可避免,先下手取得先机,我宁愿亲自解决问题。” 洛桑蓝眸微眯,心中突然忐忑莫名。“伦斯的反应倒叫我吃惊,他……在等什么?”
艾顿道:“也许他不想消耗元气再做困兽之斗,但也不排除反扑的势力,总之不定时炸弹未拆除前我们仍得如履薄冰。”
“再过两个礼拜就是交接之日,那是他最后的机会。”
“萨瓦诺一向机警精明,他以生命发誓务必完成保护任务,同时派出手下精英做最缜密的部署,他意大利的老巢已送来顶尖随护二十四小时待命。现在敌暗我明,只有静观其变。”见洛桑沉思不语,艾顿明白他的焦虑,又道:
“你在担忧宁夕?”
“宁夕明白事情的严重性,只是敌人的诡计防不慎防,到时恐怕分身乏术,将她安置身边虽然冒险但惟有如此才能确保她的人身安全。”
“孩子,关心则乱……”
“叔叔放心,我不会自乱阵脚前功尽弃。”洛桑语调沉稳自有一股说服力。
“等一切风平浪静,叔叔便要退居幕后了,这一刻我企盼已久,你母亲终能安息了……”艾顿润润干涩的喉咙。“到时你和宁夕的婚礼得热热闹闹的筹办举行!”
洛桑浅笑,眼角眉梢里的温柔蕴藏一抹不易察觉的妩媚。
艾顿闭上双眼,缓慢呼吸,感受这美好的一刻,佳人的巧笑倩兮如春风轻拂舒畅人心。‘你终于来了……’他在内心低吟,声音因喜悦而颤抖。‘你瞧,他是如此杰出,我总算没有负你所托……’
当年芝芝绝望的眼神,肩头沉重的负担,使得伊人憔悴肝肠寸断。他为她冲锋陷阵勇往直前从不后悔,只恨未能替她挡下子弹让她抑郁而终。失去她几乎要了他的命,贾家两个挚爱她的男人在她生前都没有善待疼惜她,如果再不能保护好她的至亲骨血,那么日后再见,叫他以何颜目面对?
“执行长,您等的电话在线上。”秘书进来通知洛桑。
洛桑告退,起身离开会议室。一出门口,脚步变得飞快急促,边走边焦躁地扯开颈上的领带,到达自己的办公厅,一手叉腰一手托腮,低头站在手机前足足两分钟后才拿起它。
“夕。”声音是绝对的平稳冷静。
“……大坏蛋……呃,我……”宁夕支吾了老半天。“实在很抱歉,嗚……你千万不要生气……我回头向你解释……计程车快到家门口了……”
“老天,停止……”听见她抽抽搭搭,语无伦次,洛桑紧闭双眼,吐出一口长气。
“听好,我没有生气,我必须知道你在哪里,你让我担心,在家等我,我马上回去。”尽量控制语调,不让她感到不安,然而,对方又是一抽,他的心跟着揪紧。
宁夕更是哭,眼泪像是决了提,流个不停。
“嘘……乖,什么事都不会发生,等我,一刻钟就到。”尚未说完,洛桑已经转身出发,经过秘书,他压住听筒,双手划叉,表示取消今天所有行程,不再回公司。
秘书错愕地阖不拢嘴,下午洛桑和交通局长还有一个重要会议。
现在的宁夕犹如惊弓之鸟,他知道自己不能反应过度,上次威胁三神玄已对她造成影响,这次她隐瞒行踪完全出于自我防卫。
他承认一开始从大卫哪里得知此事,怒火中烧,很恼她不再信任他,已经在为日后盘算寻找退路。冷静下来,他更气自己才是事件的始作俑者,没有给她足够的信心。天知道,如果因为这样失去她,他会杀了自己。
急匆匆赶回家,见她站在阳台旁对着天际发呆,小脸犹挂着泪痕,他紧握拳头,警告自己不可心急。
走过去,温柔纳她入怀,亲吻她的发。
她哀怨地瞅着他,缓缓将脸儿贴近他胸口,然后环住他。
洛桑轻叹,满足的闭上眼睛,她的回应终于让他找回了死寂的心跳。
“夕,你可以做任何想做的事,但是,千万不要对我隐瞒,找不到你,我混乱失序,满脑子尽是胡思乱想,那一刻……几乎以为自己要疯了……”他捂住她的手,按向心脏。
“这里……很痛……”
她泫然欲泣。“对不起……让你担心了……这工作在很意外的情况下得到,我不愿放弃得来不易的机会,但又怕坏了你的计划,所以决定偷偷瞒你……”
“不!该抱歉的是我,我不该让你烦恼,我气自己把你逼到这步田地……夕,不要对我撒谎……今天是我最难捱的一日……”他捧住她的脸,蓝眸里有着深深的忏悔和歉意。
“再不会了,洛桑,我没有恶意,只是想不出两全其美的办法,以后有事我和你商量一起解决。”
他不断地亲吻她,啣去她颊上的眼泪,为她的委屈痛彻心肺,他默默恳求被原谅,祈望老天再也不会夺去他的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