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之谈》子夜当归

86、动容

　　天蒙蒙亮，毕剑锋在常服外批了件军大衣便要出门，刚好迎面撞上进来的年海尧，手里还拧着条蛇。
　　年海尧打自还俗入伍后就和毕剑锋一样被分在了方士科里，虽然这两人完全不同派系，但在外人看来，他们实在是没什么差别，所以安排宿舍时也被分在了一处。
　　“你要去哪？”年海尧看着毕剑锋把一叠便签纸收进了上衣口袋，不由道，“马上就要点名出发了。”
　　毕剑锋说：“部长不会叫上我，所以我不去集合了。”
　　年海尧奇怪道：“那你这是要去哪？天气虽然入冬但也不是很冷，还披什么大衣。”
　　“我有别的事要做。”毕剑锋推门走了出去，两秒后他又折回来，将一道符纸交到年海尧的手上。
　　毕剑锋低声道：“跟着大部队的时候要小心观察别人，有情况就烧了这道符，你会明白一切的。”
　　年海尧：“……”他刚想说点什么，毕剑锋已经趁着他发呆的当口离开了。

　　“对了！”年海尧一拍脑门，他连忙拿出条毛巾来，把那蛇轻轻地放上去。
　　这是一条十分普通的小青蛇，只是它的七寸已经被打断，鲜血正从断口处冒出来，年海尧道了声佛号，口中开始讼念不停，他眉心亮起一点柔和的光芒，那光芒继而化成一个卐字，轻飘飘地没入了青蛇的体内。
　　然而青蛇并没有因此好转起来，只是伤口的血止住了，年海尧说：“报歉，我只能先保住你一命。”
　　门外传来敲门声，一个声音道：“和尚找到刀了没！咱们的火锅就等着那条蛇给大伙补一补哪！”
　　年海尧慌忙把蛇放到叠好的被子上，又摘下帽子盖住它。
　　“哎呀！”年海尧装模作样的痛叫了一声，又连忙推开窗户，发出重重地一声哐。

　　外面的声音道：“和尚你怎么了？！”
　　“我被那条蛇咬了！”年海尧口中嘶嘶地抽着气，又对着镜子调整好痛苦的表情，一抹手臂在闪现的佛光中现出两颗米粒大小的血孔。
　　年海尧跑去开了门，外面的一个士官正捧着碗，看见他这个样子顿时吃惊道：“那蛇都被打断了你还能被它咬？！”
　　“我也不知道。”年海尧痛苦不堪地说，“它突然咬我，我情急之下把它扔出窗外了。”
　　士官抓狂道：“你他妈居然把蛇扔了？！你让兄弟们吃什么！”
　　年海尧捂着胳膊来劲：“我他妈被蛇咬了你居然只关心那条蛇！你还是不是我的战友？！”

　　“怎么回事？吵嚷嚷的。”伍子寒从门外走进来，绞着胳膊看着两人。
　　两人马上站直了，伍子寒虽然军衔不高，但是每天都跟在尉亚军身边，低点等级的干部都是要客客气气说话的。
　　年海尧说：“没事，一点小争执。”
　　士官也说：“是的，没什么大不了的。”
　　伍子寒似有不信，士官便先找了个吃饭的借口走了，留下了年海尧一人。
　　伍子寒：“到底怎么回事？”
　　“我被蛇咬了。”年海尧一脸老实相道。
　　伍子寒的眼神凌厉了起来，说：“你没受伤，到底怎么回事？”
　　“好吧。”年海尧举双手作投降状，“我把他们要下火锅的蛇藏起来了。”
　　伍子寒：“为什么？”
　　年海尧拿起帽子戴头上，又把受伤的蛇盘了盘放进上衣口袋里。
　　“不为什么，千万不要说出去，菩萨会保佑你的。”年海尧说着郑重地拍了拍伍子寒的肩膀走了。
　　伍子寒：“……”

　　一望无际的连绵川陵，江水在青翠的群山中蜿蜒而过，奔流向东。寒风萧瑟，带来了这个冬天的第一片雪。
　　“怎么刚下了雨又要下雪了？”周皓累得满头是汗，他背着符予阳一脚一个泥坑地走着，军裤膝盖以下根本看不出原来布料的颜色。
　　符予阳十分安静，像是睡着了一样，周皓累得厉害，正愁没有个休息的地方，抬眼却看见不远处有个亭子，当即大喜，加快脚步赶了过去。
　　那亭子建在荒郊野外，来去的路泥泞不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连牌匾上的字都看不清，周皓把符予阳放下之后叫了他两声，符予阳便幽幽醒了。
　　符予阳脸色苍白道：“你把我带到哪了？”
　　“我也不知道。”周皓茫然看了看四周，“毕剑锋把我们扔到这荒山野外的角落，连车的都开不了，刚才打他电话也打不通。”
　　符予阳看上去累极了，周皓让他靠在柱子上，两人一起看着从天而降的雪花。
　　周皓说：“好奇怪的天气。”
　　“因为要出事了。”符予阳半闭着眼像要睡着了一样，“天气只会越来越冷下去，结霜、成冰，就在这七天左右。”
　　周皓吃惊道：“什么？！”

　　符予阳虽然身受重伤，但是他还是能够感觉到，远处的山巅上，寒意正向那边肆意聚拢起来，如果不出意料，今晚会下更大的雪。
　　“你为什么要救我？”符予阳突然问。
　　周皓当即大声道：“因为你是被冤枉的！”
　　符予阳心中涌上一股暖流，但是他一想到这样的信任只是因为爱情的盲目，偏偏这份爱并不是自己拥有的，心中便觉得一阵悲凉。
　　周皓带自己逃跑，组织里的人一定不会放过他，而他却已经是必死之躯……符予阳觉得，不如让周皓相信自己是真的凶手，也许他伤心之下会带着自己的尸体去自首，或许受到的处罚也不会太大，更何况是尉亚军带大了他。

　　“我是凶手，的确是我杀了那些人。”符予阳轻轻地说，他的声音虽小，却足够让身后抱着自己的周皓听见。
　　周皓果然震惊了，说：“你是……不，我不会信的。”
　　符予阳道：“除了我，还有谁能在不被人发现的情况下杀了那么多人，尉亚军说得没错，这些都是我干的。”
　　周皓抱着符予阳的手在发抖，然而却始终没有放开。
　　“那些蓝色的花瓣，明明是我妈……”周皓颤声说，“不……是经过我的手才开出来的。”
　　符予阳：“她负责花来障眼法，我负责杀人，很正常的事情。”
　　周皓抱着符予阳的手渐渐地紧了，符予阳感觉有些透不过气来，他觉得，如果自己死了会让周皓一起被连累，倒不如给他一个能够回到正常生活中的借口，这样至少对得起这些天的照顾，即使这份感情与自己并不相关。

　　周皓没有再用劲，而是一手捧起了符予阳的侧脸，俯下头将两人的脸贴在了一起。
　　符予阳：“！”
　　周皓闭上眼，与符予阳亲昵地凑在一处，道：“你后悔了吗？”
　　符予阳原以为周皓会杀了自己，惊讶之中下意识说：“后悔什么？”
　　周皓：“你杀了那么多人，后悔了吗？”
　　“嗯。”符予阳感觉到眼角有两道滚烫的热流顺着脸颊划落下来，灼痛的感觉让他模糊了双眼。
　　符予阳喃喃道：“我好后悔。”
　　周皓笑了，他的笑容十分温暖，令符予阳感觉不再寒冷。
　　“为什么后悔？”
　　符予阳犹豫了半晌，最后哽咽道：“因为我想继续和你在一起。”

　　周皓说：“那就去自首吧。”
　　符予阳感受着他怀抱里的温度不说话。
　　好冷，好冰，符予阳缩了缩腿。
　　也许是担心他害怕，周皓又道：“你杀了这么多人，他们一定不会放过你的，但你的态度良好，或许可以不用受极刑，回去以后，向每个受害人的家属道歉。”
　　符予阳已经什么都不想去想，反正就算没有死刑，他也活不成了。
　　周皓：“放心，我会陪你一起死。”
　　恍若惊雷在脑中闪过，符予阳终于发现，原来喜欢人是这么难过的感觉，令人窒息，令人流泪，令人迷醉。

　　符予阳第一主动地去拥抱周皓，在进入人间这么多天以来，他首次努力地想要自己的气息与周皓融为一处，只因为这一时的情感失控。
　　“等……等等！”周皓终于面红耳赤地推开符予阳，他向来比较禁欲，短短的抚摸胯间就已经被撩拨地鼓起了一大包。
　　符予阳道：“怎么了？我就快死了，你想要就得趁热。”
　　周皓极力克制着自己，说：“就是因为你快要……所以我才不想，我要救你！”
　　符予阳觉得这人真是死脑筋，自己这会儿不死回去也是死，不知道这个时间还在纠结什么。
　　“来吧！”符予阳伸手便拉住周皓主动向后躺下去，引得周皓俯在自己身上。
　　周皓还想挣扎起身，符予阳四肢并用地缠了上去，感受着对方强壮有力的心跳。

　　突然，符予阳摸到了一个东西。
　　“这个是……”符予阳看着那颗晶莹的珠子，里面的光华流转，“元丹？”
　　周皓一边把自己被扯散的扣子重新扣上，一边说：“这是你送我的，我一直都戴在身上。”
　　符予阳心中的欣喜难以言表，道：“我如果用了这颗元丹，就能暂时恢复修为了。”
　　天无绝人之路！
　　但是他已经送给了周皓，如今再问他要回来，感觉有些下不来面子。
　　然而周皓马上就高兴地说：“那你快用了它吧！”

　　此言一出，符予阳反而静了。
　　“这颗元丹能够延年益寿，让你长命百岁，你为什么不吃？”符予阳问道。
　　周皓嗤之以鼻道：“这么大一颗珠子你叫我吞？不噎死我就不错了。”
　　符予阳莞尔，说：“我可以告诉你一个方法，用了这颗元丹，你马上就能开启灵慧魄的潜力，从此成仙修道，天地之间随你逍遥……”
　　周皓登时一巴掌抽他脑门上，又抱着他道：“我才不想变成毕剑锋那一伙人，我只要你活着！”
　　“……”符予阳刹那动容，随即闭上眼坚定地说，“好，只要你活着，我就会活着。”

　　天上的雪渐渐大了，亭子四面无壁更挡不了风，但符予阳已经觉得不再寒冷，他复而睁开眼，看着周皓局促的模样只觉得好笑。
　　符予阳：“把衣服脱了。”
　　周皓听话地脱掉了衣物，露出精壮的肩背，冷风一吹顿时全身起了阵鸡皮疙瘩。
　　“这颗元丹本来送给了你，我要用的话只有你把这颗元丹含在嘴里，然后喂给我。”符予阳托着元丹道。
　　周皓：“……好、好的。”
　　周皓把元丹吞了后鼓着腮帮子半跪在符予阳身前，继而深吸了一口气，虔诚地吻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