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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 1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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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方十月已供暖,月上柳梢头时室内温暖如春,室外寒冷彻骨。图苏里穿一件奶白色纯棉睡裙坐在床上,对着面前那本粉色牛皮日记本咬手指,微喇的宫廷风袖口外裸露着她纤细的腕骨和小臂。
门口传来叩门声,图景年推门而入,看到自家女儿皱成一团的小脸后忍俊不禁。
小姑娘放学回来一直闷闷不乐,晚饭也没吃几口就下了桌歪在贵妃榻上,搞的桌上三人面面相觑,好半晌才反应过来一向吃饭皇帝大的人今日竟破天荒食欲不振。
“怎么了?”女子音色清俊,语气柔软。
图苏里双手托腮,小老太般叹口气,将今天的事一五一十说与图景年听。
“你跟南飞同班啦?”
图景年激动地拉住女儿的手,一脸姨母笑,刚想往下问什么的人蓦地察觉到女儿埋怨的白眼,赶紧刹车。
“哦哦,重点错了。”图景年轻咳一声敛住笑,“你是害怕琼玖还在生你的气?”
妈妈一语点破,图苏里点头默认,灯下的长睫毛在眼睑处投下一片重影,惹人怜爱。
“妈妈,我伤害了玖玖,我怕她不肯原谅我。她是我长这么大第二个朋友,都怪我胆小太拖沓,如果暑假告诉她就好了。”
图景年手上翻了翻面前的日记本,话听到这一句,表情忽然变得淡淡的。
“绵绵,那年辛巴走的时候我就告诉过你,要认真对待生命里出现的每一个人、物、事。因为没有如果,没有重新来过。”她从来都是直面心扉,不会因为孩子尚小就怀柔,因为时间从不曾为谁延缓,以一颗强大的内心去应对世间纷繁才是图景年的人生信条。
床上的小女孩晦涩的眸子一亮,刹那被醍醐灌顶。
“妈妈,我现在可以去找玖玖嘛?”
“当然。”
图景年不疾不徐地站起身理了理微皱的缎面睡衣,笑着点头,眉间柔情似水。目送那个前脚抱着日记本跳下床,后脚得到首肯穿了个睡裙就往外跑的小姑娘摇头叹气。是她太过娇宠独女,才使得女孩儿生活常识如此贫瘠,北方这样冷寒的夜,她该着凉了。
门被拉开的瞬间,夜风冲击在图苏里裙下光裸的膝盖上让她差点就一拜天地了。咬住打颤的牙,图景年刚刚的话言犹在耳,她心一横便推门奔了出去,汲着拖鞋一路朝后院小跑去,曝露在寒冷空气里的细白脚踝不一会儿就失了知觉。
她沿着墙边晕黄的壁灯看到了不远处木梯模模糊糊的位置,内心狂跳不已。
经过那次‘寻猫’之后,图景年第二日就在枣树的这边备了一架结实的木质长梯,以供顾琼玖使用。
微喇的袖口因她向上攀木梯再次将手腕小臂释放出来,冻得发紫的小嘴凑过去冲自己的手指呵气,一瞬间暖意袭来随即又消失殆尽,前后不过须臾。图苏里吸了吸鼻子,一手攥着日记本一手攀着木梯专注地徐徐而上,在跨上第四阶横木时小腿肚开始紧张到打颤。
“忍一忍图苏里,就要到啦。”
她给自己打气,声音却抖得不成样。当她仰首想要查看和墙头的距离还有多远时,月夜下猛地出现的一双黑亮星眸吓的她惊呼出声,脚下一滑,整个人朝一边歪去。
“图绵绵。”
骑坐在围墙上的人捞住她喊道,低沉的少年音里还混着鼻音,神采奕奕。
“你、你为什么在这里呀?”
这大半夜的,他坐在围墙上干嘛?图苏里被吓得汗毛倒竖,她惊魂未定的想要挣脱男孩捞她的手,却发现自己此刻岌岌可危。
“别乱动,给你弄掉底去。”墙头的人吓唬到。
“拉、拉我呀。”
双脚悬空的图苏里吓得说话都结巴了,冻得发紫的手指使劲扣在顾南飞捞她的手腕上。她本就瘦小,顾南飞又是跨骑在墙头,长腿抵在墙面一个深呼吸就将图苏里整个人拎了上了,扶她坐稳后紧跟着曲起一条腿搭在围墙边缘,虚围在图苏里的后腰处。
“你是真不知道我大东北的冬天啥样啊,穿这样就出来了?”
少年瞥了一眼瑟瑟发抖的人,也不知道她到底是冻得还是吓着了,认命般地低叹一声脱了自己的黑色棉衣朝她兜头罩了下来。
图苏里拒绝的话刚滚到喉咙就被突然包围过来的温暖打回肚子里,棉衣里萦绕着的都是前主人身上的热源,暖暖的包围住她。屈服于温暖的图苏里将手缩进袖子里,低垂着小脑袋直朝他棉衣的领子里钻。
“你到这来干啥?大半夜的。”瞄瞄她抱在怀里的日记本,顾南飞闲闲问道。
“我想去找玖玖。”她老老实实的回答。
顾南飞仿佛听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嗤笑着后仰。
“干啥啊,你还想自个儿爬过这墙头呢?”
“不可以嘛?”
“你瞅你像可以的样儿?”
图苏里看看自己,处境窘迫,模样困顿,的确不像可以的样子,可一想到白天在教室被他们听去的低语,她心底就莫名鼓起一个气泡。
“你不吓我我可以自己爬过去的。”
很明显半分说服力都没有,顾南飞恶劣地用膝盖轻轻碰了她的后背一下,立刻引来小姑娘惊恐的呼声。
“可以不?”
男孩挑眉,用下巴点了点图绵绵。图苏里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只能气恼的别过脸去,荡在空中的双赤足脚趾微勾,出门穿的那双棉拖鞋早在滑下梯子时就一并掉了下去,不知所踪。
“还冷不?”棉衣给了图苏里的顾南飞只穿一件红色的卫衣,发白的月光下,红衣衬着少年的那张脸,五官尤其清俊。
鼻头冻的发红的人并不想违背本意说自己不冷,因为荡在寒夜里的双脚已经冻得发麻了,细密如针扎的疼痛一层层晕开。她努力将两只脚叠在一起,顾南飞也看到了。
他夏日里曾坐在这片墙头见过赤足的图绵绵,踩在客厅暗绿地毯上的一双脚又细又白,像两只质感水润的和田玉。一时间本能使然,动作快过思考。单手托腮屈膝的少年突然坐直了身子,弯腰将她荡在空气里的一双冰足捞起,手一掀将它们沿着卫衣下摆塞进怀里。
“嘶——”少年被贴着皮肤宛如寒铁的脚冰的闷哼出声,可手却并未停下,使力将图绵绵的脚朝更暖的地方移去。
“哎呀,我脚好冰的呀!”还未情窦初开的小姑娘反应过来惊呼,急着想要制止,却因为身在墙头又不敢轻举妄动。
“你快放开呀。”
“你这样我要掉下去了呀!”
“你再动下试试,掉下去我可不管你了。”
墙头传来男孩的恐吓声,夹杂着小女孩低低的抱怨。站在不远处拿着一件棉衣静静看了许久的图景年转身朝回走,微敛着下巴的侧脸噙着笑意,宛若青莲。她也曾有过一个伴她历经孩提、豆蔻、碧玉和花信之年的少年郎。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也不过就是面前这般景象了。
月光下她姣好的身段投射出一道剪影在地上,图景年扔了手里的绒外套,纤细的手指轻捏兰花,腕骨翻转间便起了个云手榫儿。
“梨花开春带雨,梨花落春入泥,此生只为一人去,道他君王情也痴,情也痴。天生丽质难自弃,天生丽质难自弃……”
低到只她一人可闻的戏腔出口,嗓音清亮含蓄。地上剪影一个优美的点步翻身,撩人的月色也及不上此时她风华的半分。
“你在这里做什么呀?”
脚心暖意阵阵,图苏里软糯的声音终于不再打架。她侧首看他,长睫毛下水亮的眼眸仿被夜色洗净,不染纤尘。顾南飞轻咳一声,不自然地别过头去。
“等人呗。”
“等谁呀?”约在围墙上?真奇特。
身侧的人听到她的问话后突然咧嘴坏笑。“等我小媳妇儿看星星啊。”
“嗯?”
“女朋友。”顾南飞心神领会的解释道,还扬起嘴角冲她眨眼。
图苏里闻言立时四下搜寻了一番,然后纳闷。“那她还没有来么?已经很晚了呀。”
一滴冷汗从顾南飞额头滑下,他被问得不知该如何继续编下去了,心里升腾出一种踢到铁板的无力感。
“可不是,都大半宿了谁知道她寻思啥?”
……
咦?这明显幽怨了的声音?仿佛是因为女朋友生气了……
图苏里一动都不敢动,怯生生地看着顾南飞气鼓鼓的腮帮子,在心中思索着他会不会一生气殃及她做了池鱼。
“那要不然我陪你看一会儿星星吧。”
被爽约了总归不是开心的事,墙头女孩儿脑子转的飞快,分析完当前形势的利弊加之考虑到她若想安全着地还得靠顾南飞后,迅速做出面部表情调整,力求提高陪他观星这一提议的真诚度,岂料对方根本不买账。
“你可消停点吧,你看你那嘴都冻成啥色儿了?”
顾南飞嗤之以鼻,感受到怀里脚掌恢复了原有的温度后,将它们拿了出来。
“我把着你先下去。”
“哎?可以先下……”脱口而出的诧异出卖了图苏里的内心,想刹车时已来不及了,面前男孩眉毛倏地挑高,一脸玩味。
“嗯?”
“……”
“你仿佛想说我会趁人之危?”
“绝对没有!”小姑娘否决的太快,反而暴露了自己。
“现在才来否认?”顾南飞扯她急急捂住的袖口,亮晶晶的眸子凑近到小姑娘面前,将笑不笑的样子。“不好使了,图绵绵。”
他说这话时,语气里的威胁半真半假,桃花眼定在小女孩巴掌大的脸上,宛如一只不怀好意的狼盯着猎物,伺机而动。
“有也没事儿,”半晌他再次开口,低头笑了下,被他表情镇的屏住呼吸不敢动弹的图苏里清晰地看到他舌尖刮过腮帮内壁时鼓起的痕迹。“听说你成绩不错,不如以后我的作业你包了咋样?”
果然!
“你真是个黄鼠狼!”大气也不敢出的图绵绵愤愤低语一句抓住他伸来的手,借着他的力气朝梯子探脚。
顾南飞心中好笑,看来明早还得给山炮拜个早年。图绵绵小朋友爱自己骂自己,他可舍不得。
“踩住了没?”
“踩住了。”
女孩因为害怕而僵硬的嗓音听在顾南飞耳里简直可爱,他打趣。“紧张啥,我在你还能有事儿?”
梯子上的人没理他,在他的指引下牢牢地抓住着把手。平日里顾琼玖自己翻上翻下他没注意过,今天才发现小女孩比玖玖要矮上许多,即便他把手臂伸到极致,也无法将她扶到梯子的下半截,看来只能他先跳下去了。
“我先下去接你,可别乱动。”
顾南飞话音落整个人纵身一跃轻轻巧巧便落在地面,他瞄了一眼木梯上那两只泛红的小脚掌,旋即将自己的鞋脱下来摆在梯脚,心脏被脚心陡然传来的森寒冷意击中,冻的他打了个哆嗦。
梯边光脚少年仰头,在星辰浩瀚的夜幕下冲梯上垂首侧望的人张开双臂,语调坚定。
“跳下来,我接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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