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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蝶梦百花花梦蝶(十)绝世师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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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你们看,她就是太医院云岭云大人的徒弟盛千世。”
“那个被柳妃娘娘许配给卓将军,却被卓将军拒了的女医官吗?”
“是啊。她年过二十尚不出嫁,原来还以为她与云大人……但没想到她平日里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清高模样,骨子里却也是一个狐媚子,整日里缠着云大人也就罢了,竟然还想霸着卓将军,还好卓将军英明,瞧她不上,听说当场便把圣旨给撕了。”
“真是羞死人了。平日里看她对所有人都爱答不理的样子,哪知人家精明得很,暗地里早就把贵妃娘娘巴结上了,要不怎么会请得动柳妃娘娘去亲自宣旨呢。”
“我就瞧不上她整日那副上了天的模样,不就是宫里惟一的女医官嘛,有什么了不起的,皇上还不是看在云大人的面儿上才留了她。”
“最可怜的还是云大人呢,你说这么好的人,怎地偏偏就看上了她呢。”
“听说有一次云大人醉酒,还对着盛千世口口声声说非卿不娶呢。”
“真的?什么时候?”
……
大周皇宫的一角,一堆小宫女望着一个清冷的紫色背景渐渐远去,七嘴八舌地议论着,丝毫没有防范身后走来了一个身体颀长面容清瘦却不失俊雅的男子。
那男子本打算绕过这群宫女向前,但叽叽喳喳的叫嚷声还是字字清晰句句清楚地落在了他的耳中,他面色一沉,待听到后面时,脸色却已然转为绯红。
“咳咳……”似乎再也听不下去,他抬起右手掩嘴轻咳。
“云大人?”一个耳尖的小宫女闻声望去,顿时花容失色,立刻拉了拉其他正兴致盎然的宫女,惊惶拜道,“奴婢拜见云大人!”
面色尴尬万分的云岭扶了扶肩上挎着的医箱,略一点头,垂着眼从她们身边擦过。
“那夜,”本来脚步匆忙地云岭突然间顿足,蓦然开口,吓了那些本刚刚松了一口气的宫女们又是一惊,只见他不回头,却无奈道,“为了炼制缓解当时疫情的解药,她坚持以身试药,我说,酌情不许,并不是非卿不娶,更何况,当时我并无饮酒,哪里醉了,不过是一时情急而已……”
说到后面时,声音愈来愈低,最后似乎只留下了一缕叹息。小宫女们怯怯地抬头,却发现那道白色清雅的身影早已不见。
太医院正院后,紫藤阁。
翠绿的茎蔓蜿延屈曲缠绕在阁楼之上,串串花序悬挂于绿叶藤蔓之间,密密匝匝如雪缤纷,清风掠过,一缕清香随着微微摇曳的垂藤徐徐而来,清新淡雅。
一抹紫色的身影翩跹在花阁之上,一会儿纤指翻飞梳理草药,一会儿凝眉思索随手翻书,静如画中仙动胜蝶翩飞,但神情,却总是清冷淡漠,无丝毫波澜浮动。
一袭白色的身影静静地立在院门前,望着那似乎遥不可及的人儿,深邃的眼波中流露出无限疼惜和无奈。
眸光一动,原本闲雅的神色蓦地一敛,盛千世倏地转身,目光如一支犀利的飞箭,冷然射向院门,但看清那道孑然独立的温雅身影之后,她的双眸瞬间柔和,一丝笑意从眼角划过,轻扬嗓音,唤道:“师父,你回来了。”
微扬唇角,云岭轻轻颔首,举步走进了阁中。
“我方才去瞧过乔娘子了,她只是受了点风寒,并无大碍。”盛千世迎了过去,接过他手中的医箱。
云岭“唔”了一声,却有些漫不经心。
“师父可是去兰林殿了?”盛千世收好医箱,倒了一杯清茶双手递到云岭面前,问道,“许贵人还好吗?”
“并无性命之忧。”云岭接过,又暗自察看了立在一旁的徒弟的神色,见她只是如以往一般,并无异样,心中一动,淡然浅斟了一口茶,道,“许大人被罢黜,只因他贪藏枉法,原也是罪有应得。但许贵人久居深宫,一心偏袒父亲,只道他是被人栽赃嫁祸,在皇上那里求情不成,便以死相胁,还好当时雨心湖旁恰有御林军经过,否则这一跳,恐怕凶多吉少。”
盛千世微微蹙眉,师父一向一心为医,并不在意这些闲事,今日是怎么了?
“但若她在投湖之前先弄清事情真相,定不会如此莽撞,以至于差些枉送了性命。”云岭突然语气变重,颇有深意地瞧了盛千世一眼,缓缓道,“可见,一个人若有心事,是需要与人说来听的,这样,才能免得做了傻事。”
盛千世心念一动,他向来寡言,对她也从不说教,此次生拉硬扯地将此事搬出来以讲道理,看来是知道皇上赐婚之事了,也难得他费了这么多口舌。
“师父说的是。”她故作糊涂,微微颔首,拎起茶壶又向他的杯盏中加了些茶水。
细细的茶水缓缓而下,只是倒一杯茶的功夫,一向神定心闲的云岭却觉得过得异常缓慢,而在他的眼中,盛千世的神色,依然如常。
“盛儿,你没什么话要对为师说吗?”不知为何,想到她竟然连被皇上赐婚这样大的事情都未向他透露一个字,他心中猛地一紧,似有千斤石倏地压来,一时间竟然喘不过气来,终于有些忍不住,开口问道。
“嗯,”她放下茶壶,静默思索片刻,道,“乔娘子说明日请你过去一趟,她想求个方子调理一下身子。”
云岭颇为失望,试探地问道:“没了?”
“还有,”她盈盈转身,拿起放在窗台上的一个扁平的草筛,捏起其中几根草药,皱眉道,“这次的飞蓬草似乎颜色有些不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天气湿潮的缘故?”
“盛儿!”见她一直顾左右而言他,云岭蓦地起身,抓住草筛的另一边,直直地凝视她,猝然问道,“柳贵妃究竟对你做了什么?竟然要挟你入嫁卓府?”
“师父……”盛千世蓦地一颤,抬眸凝视着他清澈却无比忧心地双眸,喃喃唤了一声,心头百般纷扰。
她原以为他最多只会想到被赐婚是自己逼不得已答应得,但却没想到他心如明镜,洞察一切,竟然连自己被柳贵妃威胁嫁给卓昊的事都了然于心。
“师父,”无数个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逝,盛千世已然平复了心情,嘴角凝起淡淡浅笑,云淡风轻地道,“都已经过去了,我不会嫁给卓师兄,也不会离开太医院。”
“盛儿……”
看她的惊惶在美眸中一闪而逝,面色瞬间恢复闲淡,知道自己再也不能从这个性子倔强的徒弟口中问出什么,云岭无奈地唤了一句,稍一用力,那草筛便从盛千世手中飞出,稳稳地停在了窗台上原来的地方。
盛千世一惊,再回神时他已然立在了眼前,心跳如同擂鼓一般,怦怦而动。
和煦的阳光透过花窗静悄悄地洒下,落了一地的花影。
似乎能够感受到他的呼吸,盛千世脸颊绯红,低头不语。
许久,才听他长叹一声,轻轻撩起了自己齐眉的刘海,轻声道:“怎的过了这么多年,这伤痕未减分毫?”
一丝惊疑从美眸中一闪而逝,盛千世不着痕迹地后退一步,浓密发丝瞬间从他手中滑落,遮住了额前一道狰狞的伤疤,抬眸,微微笑道:“我瞧着是好多了,师父亲自研制的药膏,天下无双,徒儿相信,假以时日,这伤疤必如师父所愿一般消减无痕。”
她的语气平静无澜,倒似这疤痕并非长在她额头一般无关紧要。
云岭尴尬地收回了停在半空的右手,正待要说些什么,却见盛千世的目光已然越过自己探向了他的身后。
“师父,师兄到了。”
他回头,抬眼向外望去,只见一道飒爽身影不知何时立在了阁楼之外。
“去吧。”云岭转过身,平静道,“他来找你的。”
盛千世略一点头,退了出去。
紫藤花下,卓昊坐在一张精致小巧的石桌旁,浅酌了一口花茶,知觉香气沁人。
“师妹的花茶,是越来越好喝了。”由衷赞了一声之后,卓昊放下茶盏,笑问,“师妹可曾听说皇上赐婚之事了?”笑意不减,但语气却无一丝暖意。
“师兄过奖。”盛千世撩起衣衫,坐在他对面,望他的双眼,清凉如水,“这门亲事是我亲自应下的,赐婚之事我自然知晓。”
见她丝毫没有否认,卓昊微有意外,敛了笑意,微蹙剑眉:“为何?”
“自然是因为我被柳如蜜所迫。”盛千世神色娴雅地摆弄着手中的一枝紫藤花,难得地微扬唇角,嘲讽一般笑道,“难道师兄以为我甘心嫁你为妻吗?”
“我是问你,为何要应下这门亲事?”虽然听出了她的讽刺,卓昊面色不变,继续道,“你有什么把柄在她的手中?”
盛千世的双手一顿,有意无意地扫了一眼阁楼之上,云淡风轻地道:“既然是胁迫,这把柄肯定是说不得的。”
“莫非,”捕捉到了她转瞬即逝的一丝忧心,他神色一变,顺着她的目光望向阁楼,遥遥望见一个雪白的背影,惊问,“她惊动了师父?”
如今,似乎只有师父才能让她如此惊慌,甘心为人所迫。
但是,柳如蜜有这样大的本事吗?
“你还知道他是你师父。”盛千世不答,冷然道,“我还以为,你一直只是把他当做一个幌子呢。”
“既然你早知道皇上赐婚,为何不提前告知我?”卓昊恍若未闻,问道。
“因为我知道师兄定不会接下这门亲。”盛千世慢条斯理地道,“听说你和那个皇上,一个不愿娶妻一个不愿立后,都是痴情种子。”
听她说得理所当然,甚至对皇上有大不敬之意,卓昊微微皱眉,却隐忍不言。
“赐婚之事我自会让皇上收回成命。”知道再说也无益,卓昊无意再留,道了声告辞,便起身离去。
瞟着他渐去的背影,盛千世微扬嘴角,冷笑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