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魂鬼语》西陵冥

37、第三十七章 往事如烟

　　盯着桌上的照片让邹平有些神情恍惚，脑海里不由自主开始回忆起他第一次碰见沈岚的画面。

　　那还是他在读小学的时候，因为父亲工作的调动，他们全家搬进了离新工作地点最近的小区居住。没了身边原本熟悉的环境和认识的玩伴，被父母鼓励下楼去玩的邹平，一人在小区内四处转悠，直到听见小区里最大的榕树下边传来一群小孩的嬉笑声。

　　循着声音他慢慢走近过去，见三五个和他差不多年纪的小孩正围着一个人边笑边大喊着：“疯婆娘的小孩！疯婆娘的小孩！呸呸呸！！”

　　不知道那边究竟发生了什么，邹平选择躲在附近楼房的墙后默默观察，见那些小孩嘻嘻哈哈喊着话，伸手不时推动被他们包围住的那个人。中间被包围的人看起来个头并不高，在其他小孩的推搡下，身体无助地歪来倒去，直到整个人不知道被谁重重地推在了地上。

　　像是哪家的家长突然在楼上喊话叫小孩回家，围成圈的孩子们这才停下了动作，其中一个小孩转身跑走了，其余小孩似乎也觉得玩腻了，各自都散开离去，光剩下那倒在地上的人影孤零零坐在榕树的阴影下。

　　邹平安静地看了半天，见那人一直没有站起来，他慢慢走过去来到那人身后，从背面观察可以看出来这跪坐在地上的应该是个比他还小的女孩，露在衣服外的手脚都细细的，身上穿着件缝补过的长裙，黑色头发长及肩处，犹豫了一会儿邹平才开口询问：“你……没事吧？”

　　背对他的女孩身体顿住了一下，缓慢转过头来，是一张极为清秀的脸庞，大大的眼睛就这么直直地望着邹平。像是从来没有人这么和自己说过话，女孩眨了眨眼睛，又望了望周围，像是不相信邹平在和自己说话一样。

　　“你……这里没事吧？”看见女孩额头上边有一处血痕，邹平指了指自己头上那个位置示意着，关切地询问道。他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这看起来挺不错的女孩为什么会被那些人给欺负。

　　伸手捂住自己的额头，女孩确认了邹平是在同自己说话后，放下了她另一只手上握住的树枝，认真回答道：“我……不想穿裙子，这是妈妈批评的。”

　　“是吗……”原来不是那些人弄伤的，邹平在女孩身旁蹲了下来，发现倒在地上没起身的女孩原来正用树枝在地上画画，似乎完全没有因为刚才大家的欺负而伤心。这个就是妈妈说过的“心很宽”吧？指了指自己，邹平先自我介绍起来：“我叫邹平，你叫什么？”

　　“我叫沈岚。”女孩回答的声音清清脆脆的，像极了叮咚作响的甘甜泉水，这是最近努力在学习写日记的邹平费劲脑汁才想出来的形容词。

　　“你画的是什么？”

　　“这是苹果树，这是大大的房子……”问起自己画的东西，女孩本就明亮的双眼变得更加闪烁，她指着泥巴地上画的东西，一样一样开始认真介绍起来。

　　就这样，邹平和沈岚慢慢熟悉起来，沈岚也成了他在新地方交到的第一个朋友。而沈岚似乎并没有别的朋友，每次邹平去找沈岚玩的时候，总是瞧见沈岚一个人待着。要不就是蹲在地上自己画画，要不就低头把玩着手上摘来的野草野花，即使有时碰见路上的小孩，那些小孩也总是对着沈岚大喊大叫或嘲笑起哄，没有丝毫的善意对待。

　　后来邹平陆续在身边人的交谈讨论中，逐渐知晓了沈岚的身世。原来沈岚和她的母亲生活在小区后边一个单独建起来的小屋内，沈岚的父亲早些年不知道什么原因莫名消失，大家都传闻是跟着别的女人跑了。从那之后沈岚的母亲就开始变得神经兮兮起来，会突然发疯大喊着男人没一个好东西，不停嘶吼满地打滚地闹腾。而在她精神稳定的时候，则显得十分安静正常，会打扫小区内的路面卫生，整理和收集小区的废品去卖钱，这工作也是小区负责人可怜这对孤儿寡母而分给她们的。

　　因为母亲间歇性歇斯底里崩溃的关系，使沈岚在整个小区里都十分有名，大人们都不愿意自家孩子和精神病的小孩走得太近，而大人无形中的冷漠态度也影响了小孩对沈岚的看法。使得沈岚在整个小区都一直没有过朋友，直到邹平的出现，她才有了第一个也是唯一的朋友。

　　沈岚的身上常常会有新伤出现，都是她母亲在精神病发作时留下来的。她母亲总是偏执要求沈岚必须天天穿长裙披着长发，她才感觉到安心和顺眼。于是邹平在之后从小学到初中，都一直没见过沈岚穿别的款式的衣服，即使是寒冷的冬天，沈岚也总是披散着一头乌黑长发加过膝的长裙。

　　邹平知道大家对沈岚的态度，他害怕父母也不希望他和沈岚交朋友，也怕其他人传话到父母的耳朵里，所以每次他都是和沈岚约好秘密地点碰面去玩，躲避开那些怀有偏见的人。

　　直到初中快毕业时，父亲单位的工作又要调动，他被迫跟着父母搬离小区，之后再没能有机会和沈岚碰面。一方面他隐约察觉到自己对沈岚不再像是当初那样单纯的感觉，另一方面因为他发现了沈岚的一个秘密，这让他心情极度复杂干脆选择逃避不再去面对。

　　不知不觉他初中升高中，接着又考上了本地大学，进入大学后他似乎逐渐淡忘了初中前那段与沈岚来往的记忆，在校园里他认识了更多的朋友，也和韩彬、徐华亮、姚敏、岑可柔相识，成了几乎每天都混在一起的好友。直到有一天邹平在返回宿舍的路上，突然被叫住了名字，转过身即使过去多年他还是一眼认出了对方。

　　“邹平？”看见转身的人确实是记忆中的那个人，骑着三轮车的长发女子赶紧从车上下来，露出一如当初的清秀笑容，念着邹平的名字。

　　而邹平在多年后再次与沈岚相遇，便知道自己将会陷得更深。

　　两人相遇后开始谈起这些年各自的经历，邹平才知道沈岚的母亲在几年前便生病去世了。因为母亲在世时的控制欲和疯狂状态，让沈岚一直不知道她还有其他家人的存在，在母亲病重时她的舅舅出现，她这才知道她还有别的家人。

　　似乎是因为母亲不想回家也不愿和家人多接触，舅舅到最后才有机会过来，在母亲去世后舅舅便把她接回了家，她与舅舅的一家生活在了一块。之后她开始帮舅舅工作，将田里种植出来的新鲜蔬菜负责运送到订购的大学食堂，没想到却因此机缘巧合碰到在大学读书的邹平。

　　因为一周要到大学送两次货，沈岚也有了机会每周和邹平碰面两次。邹平也会选择等到沈岚送完菜后，在相约的地点碰头两人聊聊天或是在附近转转。

　　在这雷打不动的相约后，其他和邹平混熟的朋友开始逐渐察觉到邹平的不对劲，每周总有两次他会往外面跑，不管是上课或是和大家约好出去玩的日子，他都谢绝不再参加。闲得没事的大伙便偷偷跟踪在邹平身后，想要看看邹平到底是要去哪里和谁碰面。

　　在这里面最想知道内情的便是岑可柔了，她在第一次被她干哥哥介绍给朋友认识时，就第一眼看中了邹平，觉得邹平无论在外貌还是性格上都是她喜欢的类型。为此她也多次叫韩彬帮忙打听邹平的情况，在得知邹平并没有女朋友后，她便来得更勤了，只要是大家的聚会她从来不会错过。而岑可柔做的这些大家都看在了眼底，全都知道岑可柔喜欢邹平，再加上两人郎才女貌也挺般配的，大家也算是在默默支持着。

　　直到邹平每周两次突然的失踪，大家在跟踪后发现邹平原来是在校园较为偏僻的树林和一个穿着老气的女子碰面，两人看起来还聊得挺欢。这让其他人都不是滋味了，原本还以为邹平会和岑可柔走在一起，怎么会料到邹平居然对着一个那样的女人开怀大笑？再后来打听到那女人不过是一个到学校食堂送菜的工人，心中更是鄙夷起来，这么没有文化没有什么素质的人，怎么配和邹平搅合在一起？实在是太丢人了。

　　邹平的那几个大学好友都看不下去了，韩彬身为岑可柔的干哥哥，基本上也算是把岑可柔当成自己的亲妹妹看待，加上他和邹平玩得挺好，他也一直希望自己妹妹能和邹平好上，谁知道邹平现在却和那样的女人每周“约会”。

　　怕是自己想多了，在邹平回来后韩彬直接询问起那个女人的事，而邹平的表情明显说明他对那个女人并不是普通朋友的关系。当韩彬再问起邹平对自己妹妹的看法时，得知邹平对他妹妹根本没有任何意思，心中愈发不平衡起来，那样的女人怎么可能会比他妹妹更好？

　　处在与多年没见一直心中存有好感的沈岚能再次碰面而感到喜悦中的邹平，并不知道他身边的朋友都在不满沈岚的突然“插足”。在邹平不知晓的情况下，他们曾经主动几次与沈岚碰了面，刻意刁难或是恶语相对，但沈岚并没有把这些事告诉给邹平听过。

　　在感情中不知不觉陷得越来越深的邹平，知道自己这样做是不对的。即使他对沈岚有好感，而沈岚却一直把他当做唯一的好朋友看待，他的家人也绝对不可能允许他和沈岚在一起的，所以每次碰面对邹平来说既是一种快乐也更是一种痛苦折磨。

　　纠结许久，眼看大四即将毕业，邹平找了个借口告诉沈岚他要去国外继续念书，以后怕是不能再联系了。说完这些艰难的谎言，沈岚一如他初中时和她告别那样，只是笑着点头说知道了，并祝他一路顺利。邹平默默地将实话咽下，继续维持住这个谎言切断了与沈岚的所有联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