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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冤家路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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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不幸地,胡春岩那天在派出所里对自己前途的悲观估计全部说中了——他被模特公司冷藏了,并且,他找不到合租人。
本来呢,派出所的保密工作做得不错,可是胖导演不知是跟谁结了仇还是倒霉催的,出派出所的时候被人拍下来了,然后就被捅上了桃色小报,再然后——胡春岩就暂时失业了。对此,经纪人也爱莫能助,拍着他的肩膀叹气说:“你可能今年运数不好,不然去湛山寺求个签吧。”临走塞了他五百块钱。
胡春岩对经纪人还是挺感激的,这时候给他钱就是没打算让他还,够意思了。只是五百块加上他之前的积蓄也不过能支持三个月,这时候他有点后悔不该急着买那款新出的香水了,不然那钱还能过三个月呢。
至于去湛山寺求签什么的,胡春岩压根没往心上去。佛祖保佑世人,可是对妖怪就不那么博爱了,何况寺庙里有金刚,他不想进去自找没趣儿。
胡春岩在一个月里跑了三家模特公司,但是不知道是不是这事捅的漏子有点大,没一个公司肯要他。他垂头丧气从最后一个公司出来的时候,肩膀上被人拍了一下:“春官儿?”
胡春岩回头一瞧,眼熟!再想了想,这不是原来公司里的模特张童嘛,因为跟经纪人闹了矛盾就辞职了。当时胡春岩跟他关系还可以,临走的时候还去送了送他来着。
“你怎么了,也想跳槽?”张童顺手搂着他的肩膀,把他带进旁边的咖啡厅。
胡春岩捧着咖啡没敢喝,咖啡因这东西对犬科生物刺激性太强,光是闻着空气里的咖啡香他就有点兴奋了。不过想到这些天杯具的遭遇,他又蔫下来,三言两语把自己的事说了说,最后叹口气:“钱快不够用了,不行就得换一行干。”
张童想了想,把他从头到脚看了一遍,沉吟着说:“你要是想临时弄几个钱用,我倒有个地方可以介绍。以你的条件肯定没问题,就是不坐台不出场,当侍应生也够吃饭了。”
胡春岩一听就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工作,不过他无所谓——狐烟在手,天下我有么。
“什么地方?”
“金碧辉煌。”张童倒也直言不讳,“那边儿钱好挣,客人档次也相对高一些。不过有句话我得说在前头,那边男客也喜欢点少爷的,你这样的过去,说不准男客更喜欢你,你要是不愿意呢一般不会有人强迫,但也不能保证不遇到个特别强硬的,那不答应也不行。”
胡春岩抓抓耳朵:“我去。”男啊女的有两样吗?胖导演还不是个男的!
张童办事利索,当天晚上就把他带到了金碧辉煌。他也没撒谎,这地方门头不显眼,里头装潢得却挺高档,大厅里坐的客人衣着不错,也没有高声喧哗的,胡春岩看了一圈放了心,跟领班签了一个月的短期试用合同:一般情况下,只送酒不坐台,除了底薪之外,小费归自己,如果要跟着客人出场,出场费他可以得一半。倘若过了试用期,底薪和出场费的提成还可以增加。
胡春岩大笔一挥签了自己的名字,穿上金碧辉煌提供的制服,就开始了他的新工作。别看是个声色犬马的场所,侍应生的服装还搞了个禁欲系——黑色的立领小制服,卡腰卡腿的,偏偏又包得特别严实,连最上边的扣子都不许解开的。女侍应生则正好相反,个个都是兔女郎的打扮,屁股后面的圆尾巴是用真兔毛做的,晃啊晃的几次都让胡春岩有了错觉,以为是二楼的白萝卜那家伙在前头呢。
在金碧辉煌干了十天,胡春岩就出名儿了。连张童都忍不住捏着他的脸左右地看:“你说你这长相也不算特别好的,怎么穿这制服就这么合适呢?别说客人了,我看着都想捏一把。说!这些天小费收多少了?”
胡春岩嘿嘿一笑:“请你吃饭。”其实他自己也有点糊涂着呢,明明连魅术都没放过,偏偏客人就喜欢点他。虽然领班替他解释过了,刚出来的,只陪酒不出场,可仍旧有不少客人叫他。胡春岩也利索,凡是客人叫喝酒,酒到杯干,绝不推搪!有一回有个客人没点到他出场,有心刁难,开了一整瓶XO叫他喝,胡春岩是你倒我喝,喝了个底朝天面不改色,最后还诚恳道谢,搞得那客人也没了脾气,反而给了他一千块钱的小费。
“你酒量怎么那么好?从前在公司的时候没见你喝过酒啊?”张童倒不是真想他那一顿饭,就是多少有点儿嫉妒,还有些好奇。
胡春岩嘿嘿笑着不回答。那酒他根本一滴没喝,全都用障眼法给倒了。酒精对犬科动物也是有刺激性的,谁要死了喝那么一瓶啊。不过打从那之后,没人会再灌他酒了倒是真的。
“春官儿——”领班过来了,随手敲张童一个暴栗,“吕先生来了,还在3号房,磨蹭什么,赶紧过去啊!”吕先生是张童的长期金客,只要来了一般都是点他的,“今天晚上你到二楼去,5号包箱,你进小海带的队,他手下今天有个请病假的,你顶一天。记着,只管干活,少说话。要是客人点你,小海能挡就替你挡了,要是挡不了,你就得跟着去。”
看见胡春岩乖乖点头,领班松了口气。今天来的客人得罪不起,偏偏不凑巧,店里人手不够,只好让胡春岩去了。她就怕胡春岩闹倔,到时候顶撞了客人连着店里都要倒霉。虽说金碧辉煌也不是没后台的,但县官不如现管,得罪了人总是不好。想了想又补充:“要是今天晚上你出场,出场费都是你的。”按说胡春岩来上班的时候就说不出场,现在突然叫他出场就有点跟合同不符了,“你——做过没有?今天晚上来的都是男客。”
“啊?啊。”胡春岩含含糊糊地答应了一声。说实在的他没做过,不过反正有狐烟呢。
小海是二楼包箱的领队,手下五男五女,无论长相还是身材,都比大厅的高出一个档次,胡春岩站在队末真是最不起眼的那个了。不过小海等人都听说过他喝掉一瓶XO的辉煌战绩,替他整了整衬衫领子:“今天晚上要喝酒可就指着你了,我知道你不出场,我尽量替你挡着,万一真挡不住——”
“领班跟我说了,我知道。”胡春岩一副傻大胆的模样,看得小海很是无奈,随手胡噜一下他的脑袋:“行了,准备准备,一会儿叫你们就进去。”
胡春岩靠着走廊在想今天能拿多少小费。这边来钱确实快,不过他还是打算干完一个月就不干了,怪没意思的。拍广告还有个成就感,在这边儿全靠开金手指,说穿了实在没啥劲,等攒够了过一年的钱就撤吧,堂堂的青丘子弟到这种风月场所干活儿也有点丢人,幸亏这里没人认识他。
所以说人千万不能存侥幸之心,哦,妖怪也不能,因为半小时以后胡春岩一踏进包箱,就看见了一个认识他的人——左健。
第一眼看过去,胡春岩差点没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左健靠在沙发上,嘴里咬了一根烟却没点,嘴角似笑非笑地弯着,似乎在听身边那姑娘说话,又似乎没在听。他穿得随随便便,夹克里头一件厚T恤,下头发白的牛仔裤,但有好身材撑着,简直把旁边那些穿着名牌戴着名表却肥头大耳或者被酒色掏空的家伙比到了楼下去。
胡春岩正想着是该进去还是该赶紧溜掉,左健已经抬起眼睛朝他看了过来,两道浓黑的眉毛一扬,眼里的神色颇为玩味,在胡春岩想拔脚溜掉之前抬手对他点了点:“你过来。”
“哟,左队这是看中了?”旁边一个二十五六岁的年轻人笑了起来。他通身上下都有那么点儿金晃晃的味道,也有肌肉,但是健身房里锻炼出来的那种,一开口,胡春岩就闻到了一股□□的味道。
“原来左队好这一口啊。”另一个四十几岁的中年人接口,对着胡春岩挥了一下手,“还愣着干什么,赶紧过去啊!”
胡春岩只觉得这屋子里一股大麻和鸦片的味道,七八个男人里倒有一半身上充斥着这个味道,其中有几个后腰还略有点凸起,像是掖着枪的。难道是一群毒贩子?可是左健不是缉毒队的么?他稀里糊涂地想着,走到左健身边。原本坐在那里的姑娘不乐意地撅撅嘴,挪开了位置。虽然说是出来被客人挑的,但也都想接个长得顺眼点的不是?这包箱里就数左健最出色,偏偏人家不好女色……
左健伸手一拉,把胡春岩拉得坐在自己身边,伸手圈着他的肩膀,似笑非笑地凑在他耳朵边上:“你怎么又跑这儿来了?今天谁潜你了?”
胡春岩在心里把自己和左健都骂了三百六十遍,但是脸上只能装出不好意思的模样低下头,无言以对。旁边的男人听不见左健说什么,还以为是在调情,都哄笑起来,其中一个扯了小海问:“这怎么回事啊?弄了个哑巴来?”
小海展开职业化的笑容:“不是,他新入行的,不好意思呢。”
“屁!”那男人根本不吃这一套,“什么新入行的,别跟我们说还是个雏儿啊!这是准备叫我们左队□□还是怎么着?说,这模样的怎么也上二楼了?”
小海本来看胡春岩一进来就得了左健的青眼,心里刚刚一松呢,就听见这句话,顿时有些后背冒汗,轻轻往那男人肩膀上推了一下:“看您说的,一会儿您就知道他怎么能上二楼了。”
男人随手在小海两腿中间捏了一把:“行,一会儿要是看不出好来,你小心着!”
小海被他捏得生疼,强忍着笑道:“您这话可就难为我了,这好不好的,得左队说了才算是不是?”
“哦?那就是床上功夫好了?我擦,就这样还跟我们说是新入行的?”男人又笑又骂,眼里却闪着凶光,“小兔崽子你糊弄老子呢?信不信老子砸了你这地方?”
胡春岩看小海有点为难,于是稍稍抬起眼皮,有点怯生生地瞥了那男人一眼,眼角微微一弯,自然地放出了三分媚态。狐狸精的魅惑力是与生俱来的,就是修炼得再差的狐狸精也能迷倒一群人,胡春岩出身名门,根本用不着动用魅术,倒是为了低调生活平日里得收束着自己的魅力,这时候只要稍微放松一点儿漏出那么一点半点的,整个人就都不一样了。
刚才凶神恶煞的男人看得愣了一下,不自觉地咂了咂嘴:“别说,还真有点意思。怪不得左队好这一口,敢情跟女人不大一样,就是有点儿别样风情哪。”
小海也愣了一下,暗想胡春岩这究竟是真人不露相呢,还是平常没发掘出自己的特长?不过总归是好事,笑着说:“您瞧,我可没撒谎吧?”
“还行。”男人拍拍他的屁股,“今儿晚上每人五百,回头刷卡的时候跟收银说一声。”这是基本小费,至于其他人还给不给,就看少爷小姐们个人的能力了。
小海笑嘻嘻地答应一声,转身出去了,轻轻把包箱门带上,里头顿时就热闹了起来。
左健手一直搭在胡春岩肩膀上,这时候把脸向他一侧:“嗯?”
胡春岩愣了几秒钟,旁边的姑娘小声提醒他:“给左先生点烟哪。”真是个呆子,这么好的条件硬是不开窍。看也看得出来,今天这个左先生是请来的客人,自己是不会掏钱的,胡春岩能不能得小费,全看他伺候得让不让左先生满意了。要是机灵点的伺候好了,那帮请客的拿出来的钱肯定比姓左的给的多得多。
“哦——”胡春岩赶紧从茶几底下摸出打火机,凑过去替左健点了烟。左健冲他脸上吐了个烟圈,压低声音:“刚才问你话呢,怎么不回答?跑这儿来干什么?”
胡春岩心里大叫倒霉,也压低声音:“我这可没违反安全守则啊。”
“是吗?”左健斜睨着他,“要是有人点你出场呢?你是真上呢,还是再来口烟?”
胡春岩词穷,勉强辩解道:“领班知道,我不出场的。”
左健眼角余光扫到其余人虽然搂着身边人调笑,但目光都在若有若无地盯着他们,便轻笑一声,凑过去几乎是贴着胡春岩的脸喷了口烟:“我要是点你出场呢?”
这句话声音稍微大了点儿,旁边的人听见了,笑着起哄:“哟,左队这就准备带出场了?”
左健嘿嘿一笑,随手在胡春岩脸上摸了一把:“这小子不愿意呢。”
“嗯?”立刻有人竖起眉毛来了,“小海!小海你他-妈的给老子滚进来!怎么着,点人出场还不行了?”
小海吓一跳,赶紧跑进来瞪了胡春岩一眼。胡春岩一阵无力,低头道:“我没说不愿意呀。”盯着左健的腿磨了磨牙,很想上去咬他一口!
小海陪着笑说:“他哪是不愿意,是不好意思呢。”
旁边那个年轻人就笑起来:“可不是。左队长这样的人才要是不愿意,那得什么样的才愿意啊?”他手里也搂了个男孩子,算是小海手下长得最好的一个,这还没说几句话的工夫呢,已经把人家衬衣都解开了,在胸前掐来掐去。
众人都哄笑起来,小海暗暗地擦了把汗,半是警告半是恳求地看了胡春岩一眼,又说了一箩筐的凑趣话才出去。胡春岩偷了个空儿凑在左健耳朵上,磨着牙说:“您别给他们招麻烦行吗?”
左健哧地一笑,还没说话那年轻人就插嘴了:“哟,这说什么悄悄话呢?也让我们听听呗。”
胡春岩低头做羞涩状,左健转头冲那年轻人笑笑:“李少你这就不厚道了,搂了个最漂亮的,还惦记着这一个?”
李少放开身边的男孩子:“左队要是喜欢,两个都拿去。”
“这倒不用。”左健随手捋了捋胡春岩的头发,“我就看着这个干净。”
这话让满包箱的人都有几分尴尬,半晌才有人说起笑话来,众人笑了几声,才算渐渐把这场子又圆起来。胡春岩老老实实地在左健身边坐着,忍受着空气里烟草、香水、汗液、酒精混合起来的奇怪味道,任由左健的手在他后背上摸来摸去,开始还有点想炸毛,后来被摸得怪舒服的,不自觉地蜷起来缩到左健腿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这些人说话。
胡春岩平常不大关心人类的事情,但到底是化形数百年了,再不关心也是一直在人间混,隐隐约约听出来这些人是想拉拢左健,具体是做什么这些人没说,但这些人身上的味儿已经足够让他明白了。正琢磨着左健这是打算卧底还是打算黑化,左健已经打个呵欠站了起来:“时候不早了。”
胡春岩没防备,差点从他腿上滚下去。左健一只手拎住了他,暧昧地眨眨眼睛:“这个怎么办?”
李少笑起来:“左队喜欢尽管带走。”
“那我就不客气了。”左健把胡春岩拎起来,笑眯眯地看着他,“跟我走吧?”
这话说得又轻又软,胡春岩却从里头听出点什么来,硬生生地打了个冷战。完蛋了,又被逮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