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境》侧影芳华

1、一个人的战场（之一）

　　引子：

　　海边的天空一片火红，夕阳像鲜红的血、流出英雄的胸膛。
　　孩子们不知道战争的迫近，站在高高的岩石上扑通、扑通地往大海里跳，快乐的呼叫拍打着浪花。太阳慢慢沉向大海，把海边的景物和人都变成暗色的剪影。
　　一个男孩独自一人攀上山岩，找到一个岩石形成的洞穴。透过岩洞的缝隙，他看到不远处的军事基地停着数不清的战舰。穿着黑色军装的士兵们正为明天的出征做着紧张的准备。
　　他知道，那些漂亮的战舰，明天就要从皇佑星出发，冲向那颗叫“迷”的星球。
　　“翔——”两个男孩在岩石下面召唤他。
　　利用他们特殊的身份，三个孩子进入基地玩耍。阳光照在战舰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好像黑色战鹰振翅欲飞。
　　无数导弹整齐的排列在护卫舰旁边。
　　叫翔的男孩于是想出一个有趣的游戏。建议把各自的名字刻到那些导弹上。其他两个男孩立刻响应。他们开始比赛，看谁的名字写得多。他拿着一把能刻出金色字迹的刻刀，在弹身上奋力刻上自己的名字。一直比到天都暗下来，其他两个男孩都累坏了，躺在沙滩上喘气。只有翔继续着游戏，直到确定他刻下的名字占了绝对多数，才躺到沙滩上休息。
　　太阳落下去。迷星从海平面上升起来了。自豪的感觉，就像海潮一样在内心汹涌澎湃。男孩对着天空，发出一连串长啸……

　　夜色缓缓降落在迷星上。
　　在整个星际里，只有这颗小小的卫星拥有能够在夜晚散发光芒的鲜花。
　　夜幕下，白天闭合的月光花悄然开放，每一朵花吐放出一点幽蓝的光，闪闪烁烁、交织成一片光之海洋。
　　迷星的黑夜很长，要经过十四天才能等到下一个黎明。
　　王宫花园的月光花丛里，站着一个小女孩。她迷恋地看着天上的大月亮，她早已知道大月亮的名字叫皇佑星，她总觉得大月亮是活的，是她的好朋友。小女孩问姆妈：“月亮从哪里来，它不睡觉吗？ ”
　　姆妈说：“我不知道月亮睡不睡觉，可是，我可爱的娆公主，你该睡觉了。”
　　小女孩恋恋不舍地向她的大月亮挥手告别。忽然，她看到大月亮上飞来许多会发光的鸟，满天都是。每只鸟都闪着光，就像地上的月光花。
　　“天呀——”姆妈发出惊恐的大叫。
　　火，从那些“鸟”的身上掉下来。
　　小女孩努力地眨了眨眼。天空爆炸开“烟花”，地上也是。一大片，一大片的，刺痛了她的眼。这是她见过的最不好看的烟花，她忍不住哭起来。她看不到月光花了！那些鸟毁了她的花。

　　迷星的这个夜晚显得异常漫长。
　　就在第十四天黎明伊始的时候，一枚导弹拖着红色的火光，“呼”地钻入王宫地下隐蔽所。“轰”的一声,隐蔽所燃烧起地狱一样的火涛，炸飞的尸体和导弹的碎片四面八方飞溅。
　　人们成片地倒下去，小女孩也倒在血泊里……一枚飞溅的弹片刺进了她的身体。

　　弹片贪婪地吸嗜着鲜血。
　　——冰冷、可怕、嗜血是它与生俱来的本性。可是人类毕竟是聪明的，没有为它制造上一张嘴巴，让它无法辩解它的本性都是拜谁厚赐的。
　　如果弹片能够有记忆，它一定会记得：
　　当它还在皇佑星星战部基地的时候，那个骄傲的男孩子在它身上刻上了他的名字。然后，它带着男孩的名字、飞向这个开满月光花的星球——迷星。
　　可惜，弹片没有记忆，也不知道人类的是非因果。
　　它只是一枚冰冷的金属，象征着历经百年的星系战争；或者，它只象征着两个人之间的争；再或者，根本就是一个人的战争——自己和自己的战争。

　　一个人的战场（之一）

　　日落了。
　　蓝色的太阳从古苍星的环行山脉边缘落下去。整个视野里，只有山脉的黑，天空的灰蓝，以及那一点迅速暗淡下去的落日的淡蓝。再没有别的色彩。
　　唐娆一个人坐在战舰里，看着古苍星的日落——黑和蓝交织而成的无边无际的寂静，没有霞光，没有炊烟，也没有归巢的鸟。
　　她曾问埃米西雅：为什么这里的落日是蓝色的，而迷星的是红色的。
　　埃米西雅告诉她：是沙尘的原因。

　　是的。古苍星唯一的特产就是漫漫黄沙。
　　在这个寸草不生之地、她度过了十年，十年里她没有见过一朵花。

　　红色信号灯闪烁，队友向她发来通话请求。
　　“报告队长，一切正常。”
　　“知道了。你回去吧。”
　　“是。”
　　队友回去后，唐娆继续开着侦察舰在低空缓缓行驶。对待职责，她总想比别人多尽一份力。埃米西雅说：要报复敌人，首先要学会不同情自己。复仇，多么神圣的字眼，是十年里、她全部的精神支柱。她腾出一只手，握住挂在脖子上的小东西，那是一枚曾刺入她身体的弹片——十年前的战争留给她的唯一的纪念品。

　　驾驶盘的屏幕上闪烁起一个亮点，表明在环形山腹地有不明物出现。唐娆仔细再看，立刻惊出一身冷汗。
　　那分明是一艘战舰！一艘银色的陌生战舰。这么近的距离，她已经能用肉眼看到它了。这也表明：两艘战舰完全处在双方的射程之内。
　　冷冷地对峙。她按在发射按钮上手指、因为绷得过紧而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为什么基地雷达没有监测到这艘战舰？为什么它没有国家标志？难道是皇佑星的侦察舰？天，那真要有一场恶斗了。
　　虽然每天苦练着杀人的本事，其实她从没有杀过一个人，从没有参加过一场真正的战争。

　　红灯闪烁，她面前的屏幕上出现银色战舰发来的通话信号。
　　在打开通话屏幕的时候，她的另一只手始终没有离开发射炮弹的按钮。但是，当她从通话屏幕上看到对方的样子时，她按在发射扭上的手忽然攥成了拳头，狠不能立刻给对方一记教训。
　　那个家伙，那个黑色头发、样子还真算漂亮的家伙，正懒洋洋地靠在驾驶椅上，端着一杯酒，翘起来的膝盖上放着一盘吃了一半的食物。
　　她甚至听到了对方机舱播放着的音乐。
　　怎么会这样！她紧张得快要窒息，他那边竟在悠闲地享受着音乐晚餐。

　　“你好，朋友。”对方向她打了声招呼。
　　他的笑容还真是迷人：“朋友？但愿我们有那么幸运，会是朋友。”
　　“会的。”
　　他的口气那么自信，她鄙夷地扬起下巴：“在知道你的真实身份之前，谁也不能断言我们是朋友。”
　　“我是个旅行者。”
　　“旅行者？”她表示怀疑。
　　他抿了口酒，继续微笑着说：“那你觉得我像什么人？”
　　她打量他：他穿着件咖啡色的粗呢外套，领口磨旧的皮扣滚着边。他里面那件深橄榄绿的毛衣、也旧得不成样子。他穿得就像个破落街头的流浪汉，带出一身仆仆风尘，的确像是旅行了很久的样子。
　　只是，他的眼神太深，他面对险情时的态度太从容。这些，都让她闻到了危险的味道。

　　“它叫什么名字？”她突然转变了话题。
　　他转身看了一眼：“谁?”
　　“那朵花。”她努了努嘴，示意他背后保温箱里那朵白色的花。
　　“噢……”他笑起来，“我也不清楚。冰原上采的。”
　　“冰原上的花。”她忽然想起昨晚的梦，她梦到：一朵花，生长在冰雪的下面，盛开、枯萎、死去，直到消失的那刻，也没有见过春天。
　　他问：“你喜欢花？”
　　她摇头。然后，好像看到小时候的自己，站在偌大的宫廷花园里。一丛丛的月光花，满天的花瓣，天空和大地都浮动在一闪一闪的彩色里，整个花园都是她的笑……
　　“不，不喜欢。只是有点好奇，一个男人的战舰里会养花。”
　　“我曾经去过一个非常寒冷的地方，没想到那里也有花。我想把它带回家乡，送给一个女人。”
　　“你心爱的姑娘？”
　　他出于礼貌地笑了下：“请允许我不回答这个问题。”
　　关于花的话题让两人之间的气氛越来越轻松。甚至酝酿出仿佛已经相识多年的暧昧。一个年轻的男子和一个年轻的女子，在一个孤独的行星上邂逅；然后发展成一场浪漫的爱情。该是一出多么完美的故事。

　　她笑了笑，又跟那个美男子就着那朵花闲扯了几句。她的食指和中指在操作盘的边沿随意敲击了两下，随后，像弹琴一样、按下右上方的黄色按钮——发出通往基地的报警信号。
　　当确定发出的信号已得到满意的回馈，她突然结束了关于花的话题，对屏幕上的美男子说道：“你已被我的部队包围。不要做无畏的反抗，放下武器，自己走出来吧。”
　　她甚至不想看男子的表情，刷的关上了屏幕。
　　对着屏幕上的空白，她伸了个懒腰。捏起挂在脖子下面的弹片，叼在嘴里，像含住一块冰冷无味的糖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