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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告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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墙上的表指向整点的时候叮叮当当唱起歌来,余宝笙像是被惊醒一样,涣散的目光重新聚集在乔远峰身上,眼底的湿润渐渐在眼角凝成一丝水线细细地淌下来,她双手蒙住脸低低地哭泣起来。刚开始是为乔远峰哭,她眼里的睥睨天下的乔帮主竟然被她起的名字一语成谶真的就像乔峰一样的身世,可怜又勇敢。她想着一岁的婴儿被父母抛下,又想着不过是两三岁的孩童就孤苦无依被人收养,想到这些眼泪就止不住地流。又想到他去日本,她认识他的时候他一定是他做出的最艰难的选择,就像她自己卖掉老家的房子奔向未知的北京时。如果是过去知道这些她未必能体会得深,一定觉得自己也可以孤注一掷地陪着喜欢的人浪迹天涯,可是现在她好像能原谅他的离开,是她生硬地不管不顾地要闯进他的生活,说起来他收留并照顾她,给了她这个陌生人关心和包容,自始至终乔远峰并没有对不起余宝笙。
可是越是这样想,心就越疼,她屏蔽他是提前设定他对不起她,他欠她的,而这层设定一旦没有意义,屏蔽也会无效,那她真正的感情又如何处置?知道了他的好还怎么放得开他,过去如此,现在如此,从来没有一个人把她的内心看得如此透彻,她以为永远不会有人懂她的心思,却有这样一个人揭开自己的伤口用的疼痛抚慰她,她以为永远不会有机会摘下的担子,却有这样一个人揉着她的肩分担她告诉她如何放下去,他们有类似的经历,也有相似的痛苦,他用他的刻骨体味她怜惜她。那些经历过父母离异的凄惶、曾经谨小慎微对新家庭的讨好、对差点进入婚姻无助的惶恐,以及拼命工作要换回来的认可,都涌到眼底,变成绵绵不绝的眼泪。
一双手把她从桌子上移过来,一副暖热的身体代替了冷硬的桌子包住她,余宝笙知道是谁,却不想推开,他把她心里的隐蔽捅出来,自然需要他负责任地来出力安慰,她索性把手从脸前撤开摸索着环抱住他的腰,他太高,她坐着,整张脸只能埋在他的腰腹间,这样的安慰有些奢侈,可是过了此时又能几时碰到。那个人只是抱着她的肩,既不说话也不动作,好长时间后,等余宝笙被泪痕渍得脸痛抬起头时,那双手才扶着她坐到旁边的沙发上,隔一会儿,一条湿软的毛巾放在她的手上,余宝笙盖住脸,眼里又有热泪出来,好半天才抑制住,把毛巾攥在手里,又有手伸过来把毛巾拿走,换一杯温水递过来,余宝笙不好意思起来,肿着眼睛说:“对不起,我并不知道你是那样的。”
乔远峰坐到余宝笙的旁边,看她低垂的睫毛下面是红肿的眼睛,可怜的样子像只兔子一样,心下温柔,不想再等,她的眼泪让他冒险说道:“宝笙,做我的女朋友吧。”
余宝笙的耳朵因为哭而嗡嗡地响,一下子没听清,嘴里惯性地溜出一句:“你说什么?”
乔远峰抬手把她散下来遮住耳朵的头发别到耳后,手顺势搭在她的背上,还是那样平缓温和的声调。
“我们交往吧,宝笙。”
余宝笙愣愣地看着乔远峰,还是惯性地问一句:“为什么?”
“宝笙,我心里有你,你也未必没有我,我们也懂得彼此,所以我不想再继续和你玩儿捉迷藏了。”
余宝笙的头依然因为哭得缺氧而不清醒,可是对于这个话题却异常地敏锐,她刚刚抱着他的身体还悲伤地想这一时会在哪一时重现,而此时,却被他承诺这一时似乎一直可以持续下去,幻想实现得太快,遗憾弥补得太圆满,她怔怔地把头低下去,轻声说:“那样不是很好吗?”
乔远峰把她的脸扳正,让余宝笙不得不直视他。
“宝笙,游戏结束了,结果是我抓到了你。”
余宝笙的眼睛仍然红红的,这些日子,她的心思逃不过他的眼睛,可是他的心思她又何曾没有过感知,她假装他们是投缘的好同事,假装他是好哥儿们,她假装不会再爱他,而他却配合她的各种亲近疏远若即若离,纵容她的各种玩笑取乐伶牙俐齿,说到底她也就是装聋作哑罢了。
“你怎么知道我和宋向宇分手了?”余宝笙想起一个重要的问题。
“你对电子产品的体验那么糟糕的,以后别乱发微信微博什么的。”乔远峰想起某一天突然看到余宝笙在朋友圈里写一句“轻轻,我失恋了,快来安慰我”,当时他不过是睡觉前酝酿睡意随手翻翻却一下子清醒得几乎一晚上没睡,第二天却再看却找不到痕迹,恍惚得他以为自己昨夜做了场梦,后来反映过来大概余宝笙是发错地方了。
余宝笙手指抓住乔远峰的手臂,她还是不够确信,不确信这个晚上,他的一个故事,她的一顿哭泣就把所有的事情都摆平了?
“你为什么会隔了这么长时间后又喜欢我?为什么没有因为宋向宇知难而退?为什么佐芝夏那么求你也不动心,而我这样你还肯等我?为什么苏叶温柔懂事又崇拜你,你却喜欢我这样急躁没耐心的?为什么我失恋的时候你不安慰我,眼睁睁看我痛苦,却要等我自己钻进去?”
余宝笙头脑无状问出一堆很混乱的问题,或者这也是她心里一直别扭的事情,反正就是这个晚上,既然他要她做女朋友,那么前尘往事总得要说个清楚。
乔远峰失笑,他倒是没有料到余宝笙的思路会跑得这么远,其实也不算远,只是这样的发问已经俨然有了女朋友质问的架势。
“苏叶是否温柔懂事,我不太清楚,她是我的下属,那我只能按医生的标准要求她,芝夏的故事你其实都看到,我和她在日本时已经分手,分手后她就是一个普通朋友,再没有其他角色可以担当,至于我为什么等你,选你,宝笙,是你没有意识到自己是个很好的姑娘。”
乔远峰的解释的确挑不出毛病,甚至撇得干净,余宝笙盯着他的眼睛看,她不是不相信他,只是不相信自己有多大的魅力赶走一个人还能奇迹般地让这个人心甘情愿痴情等待自己,难道她曾经受过的各种乱七八糟的辛苦就是要让老天爷在这一处补足她?想到这些,余宝笙突然脸红了,掰开乔远峰的指头,拢拢头发,现在这样的肿眼泡红鼻头嘟嘟脸,太难看,不过或许男人面对这样无形象可言的表白才算是真的吧。
“宝笙,无论是哪个喜欢过你的人都会承认你是个好姑娘。我还记得当初你住房子主动提出来洗衣服抵房租,我以为不过是争个面子,可是却见你每天哼着歌高高兴兴地洗了二十多天衣服,每次穿上洗好的衣服,躺在有淡淡肥皂香味的床单上,我的心情就会很好。后来在医院再见到你,一丝不苟,满脸严肃,虽然变化很大,可是接触了就会觉得张大了的余医生还是当年那个热心勤快的余宝笙。”
听着这种不算告白的告白,余宝笙的脸红得更深,嗫嚅道:“你是说因为我不计报酬爱干活而喜欢我?”
话刚说完脑门儿挨了一记榧子,乔远峰恨铁不成钢地说:“你的重点抓偏了,真笨。”
余宝笙摸着红透的脸,低声抗议道:“难道你是说你以前就喜欢我?”
乔远峰的脸很反常地也有一些粉色,试图要掩饰,却悟到什么似的旋即点点头。
他距离她如此近,承认得如此快,余宝笙反倒不好意思起来,转过头沉默几秒手足无措想要站起来,却被一双手拉住,整个人倒下来,身体靠在一具结实温暖的怀抱里,周遭立刻充满男性的气味,好闻不好闻不知道,但是一定是有别于她自己的,可是这种味道居然让她很适应很安心。余宝笙回头看,眼睁睁地看着乔远峰的脸越来越近,手臂也越来越紧,然后他的脸就凑到她的面前,距离近到她舔一下嘴唇大概也会碰到他的嘴唇,这么想着余宝笙就这么试着做了,果然,就碰到了。
嘴唇这种东西是随便什么碰的吗?没感情都能碰出暧昧来,何况还有感情,何况还是这种敏感的时刻,余宝笙想要吞回去已经不太可能,外科医生的眼疾手快立刻发挥了作用。他们不是没有亲吻过,但距离上一次时间已经隔得太远,而且余宝笙多半还是醉着的,此后偶尔的夜里也会想起那个意乱情迷的夜晚,但是无一例外都是晕眩的记忆。可这一次如此清醒,不曾喝酒,夜也没有太深,所有的感官都在感知,此刻哪里最热火哪里就最动情。一个男人的唇也可以这样柔软,好像还有刚喝的牛奶香味残留,余宝笙就是想确定一下那是不是牛奶的香味,舌尖微微地动了下,却明显地感觉到乔远峰的身体动了一下,就在刹那间突然牛奶的香味充盈口齿,余宝笙的眼睛睁得那么大,她的细胞都亢奋得不想错过任何一个细节,这一晚是系列变奏曲,起初是一个人低靡的降b小调奏鸣曲,接着是乔远峰悲怆的命运交响曲,然后是两个人心跳的圆舞曲,最后是彼此沉醉的小夜曲,变得太快,进展得太迅速,她还没有答应做他的女朋友,却已经和他做着这种唇齿相依的深呼吸运动。
扯着乔远峰的衣襟,余宝笙突然想到刚才一直想问的一件事情,困难地别开脸,瞪着乔远峰问:“陶主任为什么要在你面前夸我,难道他又在向你推销我?”
乔远峰揉揉余宝笙凌乱的头发,眼睛里满是笑意,眼前的余宝笙脸色白白粉粉,两只眼睛乌黑晶亮透着水润,因为刚才的吻面目虽嗔却更显得情思袅袅欲诉还休,想了那么久的人此刻就在手心里,娇俏鲜活得忍不住再亲吻一下才能确认是真实的。乔远峰终于在余宝笙毫无力量可言地挣扎中又把被欺负过的红唇重新蹂躏到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的时候才放开,果然余宝笙带着嗔怪软绵绵推开他,用手捂住自己嘴巴,眼睛貌似凶巴巴地瞪住他,示意他休得再胡来。
“陶主任也是个正直热心的人,有他护着你,我很放心。”乔远峰答非所问地说一句。
“让他知道……我们,一定会很奇怪吧,说不定还会受到惊吓。”余宝笙有点儿不敢面对陶主任。
乔远峰唇角上扬,陶主任怎么会惊吓,像狐狸一样精明的人怕是乐见其成。上次院里开会,他不过是坐在陶主任旁边随便聊了聊,然后表达了几句对小余医生敬业态度的赞赏,老头子就很敏感地盯着他看。乔远峰倒不怕别人知道这些,只是不想因为不相干的人影响了舆论惹得那个对自己有偏见的丫头片子躲得更远,但是陶主任当然不是不相干的人,他张罗着给余宝笙安排各种相亲,早有人说陶主任是巴结秦芬,他倒觉得那老头子是真疼爱自己的学生。不过既然余宝笙已经和宋向宇分手,老头子再插手安排相亲就显得多余,他不得不稍微露骨地表示一下对余宝笙的关注度,不过是多问了几句她的情况,多夸了几句,老头子便老神在在地盯着他不错眼,他也回了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聪明人的对垒就是这么简单,比起和笨人共事的确省事很多。不过对于眼前这个笨人,乐趣大于省事,巴不得她找出许多事情来烦自己,想着这些又失笑,恋爱对于二十多三十多甚至各种年龄的人感觉大概都相同吧。
余宝笙仰头看乔远峰嘴角可疑地狐狸笑容,再看看横在自己胸前的手臂,有些烦恼她还有必要对他提出来的交往再说一声“我想可以先试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