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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 三六【天初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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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人相互对望了一眼,如今沐然和阑珊重伤未愈,若来者是敌,怕是也难以抵抗,何况他们并不清楚周围还有多少人马,若不能瞬间使敌人毙命,对方必然会放出信号召唤同伴而来,倒时想脱身便是难上加难。
怎样算都不宜硬碰,如今还是躲为上策。
沐然消无声息的一把将阑珊拉向了身旁一处半人高的草丛后,韩六见状,忙跟着一同蹲了下去,三人刚刚匿好,那急切的马蹄声便已逼到了近前。
虽然身体已是强弩之末,沐然的眸子却仍透着不容侵犯的冷傲,他缓缓握紧了手中的刀,随时准备迎接可能发生的变故。
“嗷——嗷——嗷嗷——”
突然,几声尖利的长啸打断了他的思考,马蹄声也跟着停在了不远处。沐然脸色微微一变,久居昆吾山的他自然听得出来这是血狼的声音。
这野兽以凶残著称,一直被密宗用特殊的手段驯服用以寻人和杀人,它天性嗅觉灵敏,纵是猎物身在千米之外,也定能不差分毫的追上。
这样的一只血狼,可顶的上三个武功高强的侍卫,如今听这声响少说也有三只以上。
沐然微微蹙起了眉,以他现在的情况,对付密宗的侍卫已是万分艰难,更何况如今又多了这些嗜血的畜生?
这时一只冰凉的小手却摸过来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女医者的眼中满是泰然,有他在,她便什么都不曾怕过。
沐然幽幽的凝望了他一眼,目光仍旧深邃的看不到半分情谊,然而他却反手将她的拳头缓缓包在了掌心里。
女医者微微一怔,望着他的侧脸竟兀自有些出神,为何他简单的一个动作,却总能给她从未有过的温暖?
“惜梧姑娘!血狼叫了,好重的血腥味儿,这附近肯定有人受伤!会不会是少主!”一个粗犷的声音打断了阑珊的遐想,他的话语中满是难以掩盖的兴奋。
听到惜梧的名字,三个人的脸色都微微一变,阑珊额头的冷汗顺颊而落,血狼和侍卫已经难以招架,若是多了惜梧,他们便是必死无疑。
沐然却没有说话,只是将眉头蹙的更深。
禀报的人没见主子回话,一时也不敢轻举妄动,空气静谧的让人十分难耐。
直过了半晌,惜梧那不带半丝感情的冷漠声音才幽幽的响起,“这里有我,你们去那边继续找。”
纵是隐在草丛之中,阑珊也能感觉到那些侍卫的错愕,领着血狼的几名侍卫大步走上前, “可惜梧姑娘!血狼叫了,这说明……”
“啪”惜梧猛地一挥手臂,她腰间的盘金腰封顿时宛若一条灵蛇般猛地直抽向那说话的人。
锁龙鞭!阑珊透过草坪微微望去,当年天龙教被灭,这镇教之宝也被昆吾密宗收为己有,却没想今日这东西竟会到了惜梧手中。而更令他出乎意料的的,却是惜梧的武功。她这一招既快且准,根本不由人有半分闪躲的余地。看来圣女当真十分重视她,这些年定没少费心栽培。
“啊!”那侍从顿觉皮开肉绽,就连肋骨都放佛断了三根,他顿如一滩烂泥般从马上狠狠摔了下来。然而还没待他落地,那粗如麻绳的锁龙鞭已然死死的缠在他脖子上,毫不留情的将其拖到了主人的近前。
“姑娘……不……不要……”那大汗无力的蹬着脚拼命挣扎,被卡紧的喉咙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面对着对方拼死的挣扎,惜梧冰冷的脸颊没有半丝动容,她淡淡的垂下眼眸,缓缓弯下了身子望着马下不断挣扎的人一字一顿的冷冷道:“我说的话——你听不见?”
那侍卫拼命的抓着勒在脖颈上的长鞭,脸颊已憋成了青紫色,“属……属下……听见了……属下……不敢了……求姑娘……”
她淡淡的抬起头,双目幽幽的望向前方,鲜红似雪的朱唇微微开启,“滚。”
她说的极轻,然而众侍卫却再没有人敢耽搁半刻。只听凌乱的马蹄声很快便再度响起,不多时那一群人便带着那几头兀自不甘的血狼想另一条道路寻了去。
阑珊转而望向沐然,她不明白这个惜梧为何会突然支开这些侍卫,是压根就没发现他们,还是想独自抓了他们去向圣女邀功?
她正自胡思乱想着,突然眼前的草丛被人猛地一把拨了开。
当微亮的天光伴着惜梧那张冷若冰山的脸出现在眼前时,她还当真有一瞬间的失神,而这一样致命的疏忽,已经足以让她死上一万遍。
索性,她身边还有位密宗主,纵然他如今已是虎落平阳,可他却还是只虎!
在惜梧破开草丛的那一瞬,沐然手中的偃月刀几乎在同一时刻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阑珊的整颗心都跟着提了上来,韩六的嘴角不自觉的抽动了下,却没有人说话。
这一招夹杂着内力精准而发,却已经耗尽了他最后的力气,沐然大口喘着气,却仍抬起了倔强的眸子,他仿若一只受惊了的猛兽,手中的刀,却始终没有半点松懈。
“你受伤了?”惜梧丝毫不在意脖子上的刀,看到他的那一刻,一向冰冷的她此时眉宇间竟多了份从未有过的疼惜和关心。这样的神情是万万装不出来的,她看着沐然眼角深邃的疤,听着他沉重混乱的喘息,神情竟异常的慌乱,“怎么伤的这么重?怎么会这样……”许是一时忘情,她竟伸出手想去触摸他眼角的伤疤,平日里满是杀气的双眼几乎疼惜的快滴出泪来。
“咳咳咳……”一口浊气涌上,他胸口剧烈的起伏着,沐然再也抑制不住的咳了起来,这一咳更是牵动了身上所有的内外伤,他只觉整个人都快要散开,他再也无力握紧沉重的长刀。眼前的景物竟开始天旋地转起来,一股浓浓的血气上涌至胸口,他的世界突然漆黑一片,“当啷”一声脆响,偃月刀落在了地上,那个平日里耀武扬威的人终究无力的倒了下来。
“沐然!”两个女子几乎同时惊呼而出扶住了他。
这样的一幕难免有些诡异,两个人却没有心思尴尬。
阑珊毫不犹豫的抬起沐然的手腕,她的脸色却越发难看起来。
他脾脏受创,淤血阻塞,若不立刻救治,恐怕连午时都熬不到。
“怎样?!”一向沉稳的惜梧此时也竟有些慌乱。
阑珊静静望了她一眼,“他需要即刻回密宗救治。”
惜梧几乎想都没想便开口道:“我知道一条捷径小路,用轻功两个时辰便可到达密宗。我带你们去!”
面对这样的消息,阑珊的眼神却十分复杂,她没有说话,倒是韩六率先出来反对,“不可信她,星辰宫出来的人,哪会有这么好心!景姑娘谨防有诈啊!”
阑珊凝视着她,平静的目光却有些让人捉摸不透,“我信她。”她淡淡的抬起下颚,下了决定。
“景姑娘!不能拿少主的命去赌啊!”
阑珊置若未闻,只垂下眼帘抬手轻抚着沐然紧闭的双眼,“现在漫山遍野都是追兵,敌我难辨,我们能逃去哪里?她若要杀我们,刚才不开口解围便可,根本无需费这个周章。所以——惜梧姑娘。”她缓缓抬眼望向面前的绯衣女子,认真道:“这一劫,我把我和沐然的命,都交给你了。”
惜梧定定望了她一眼,两个女子的目光里竟是前所未有的默契和笃定。
没有任何约定的,两个人一起将沐然扶到了马上。
韩六见再无法劝阻,也只得顺从的跟在了后面,几个人在惜梧的带领下,小心翼翼的向通往山顶的那条小路靠拢而上。
阑珊守着马背上的人,扶着不断传来剧痛的胸口咬牙向前走着,当望向在前方领路的惜梧,她心中的滋味儿却复杂难述。
自己会将沐然的命压在她身上,其实是因为她的眼睛。
在惜梧看到他的那一瞬,她的眼中,是一个婢女不该有的关心,那份担忧和疼惜绝对不会比自己少。那一刻阑珊就明白了,她谁都会杀,唯独不会伤他。
因为,再无情的人也不会伤害自己深爱的人。
只有女人,才最了解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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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洛沐然回来的消息遍传密宗时,他的人已经安安稳稳的躺在婆陀宫的床榻上了。
这个消息仿若一记响雷,顿时炸响了整个密宗,有人松了口气,有人彻夜难眠,每个人表面都说着拜神谢佛的鬼话,心中各怀的鬼胎却唯有自己明白。
洛无天似是很满意自家儿子此次的表现,他做了一个义父应该做的一切,整个密宗的名医几乎尽数都聚集在了婆陀宫救治少主,而他身为宗主,则衣不解带的在旁监督,还亲自耗费内力为沐然疏通经络。
整个婆陀宫已然是一团大乱,各房既要张灯结彩的庆祝自家主子平安归来,更要全力以赴的配合少主的救治,这样一来自是给了有心人许多空子钻,可纵然有人再心存不轨想趁机兴风作浪,也架不住宗主坐镇婆陀宫,所以——他们只得咽下这口不甘的恶气,老老实实的一起辅佐少主养伤。
密宗的各宫接二连三的送来了各式奇珍药材,所有人都看得出,他洛无天此时是真的很看重这位义子,宗主要保他的命,那么谁敢说个不字?
在沐然的寝宫之中,丫鬟侍仆正在进进出出的伺候着,洛无天为儿子疗伤耗用了不少真气,此时正在偏殿午休。
“长老,这位菟丝子多了一钱的量。”
“小蓉,这碗药的火候不够,拿回窑炉再熬半个时辰。”
阑珊坐在床畔不厌其烦的一一叮嘱着,送入沐然口中的每一样东西她都会细细检查,从回到婆陀宫的那一瞬她就一直守在他的床旁,就连她身上沾满血迹的衣衫都还没来得换。
他微弱的经脉终于有了一点点起色,女医者这才长舒了一口气,从一旁取过刚刚调制好的药膏,抬指轻轻涂在了沐然眼角的刀疤上。望着他静静沉睡的脸,她突然觉得耳边的一切声响都化作了虚无,她眼中能看到的,只是这个躺在床榻上紧闭着双眼的人。
惜梧倚在门畔静静看着忙忙碌碌的医者为他熬药施针,此时混乱的场面里根本没有人注意到她,当知道他性命无忧的那一刻,她的脸上便再度恢复了最初的漠然。
这时侍婢突然急匆匆来报,“景姑娘,墨大夫和杜大夫因为一记药材的用量在药房争执了起来,您要不要去看看?”
惜梧这才将目光从沐然的身上转向了阑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