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心的玫瑰》我在

1、素心的玫瑰

　　生活确实没什么意思，不过每个人都是这样过的，你还能指望怎样？
　　少女时代以为爱情有多伟大，一定是万众瞩目，轰轰烈烈，到年纪一大把时才省得不过是小说看多了的一厢情愿。睁眼四周一瞧，都已是人家挑剩下的，再不选一个，只怕仅剩下死鱼烂虾了。当初，许素心也不见得有多喜欢李平，只不过好像大家都觉得差不多，也就在一起了。
　　李平普通得如他的名字，初中英文课本都用这个名字做范本，可见已如欧美的汤姆、迈克一般普通。
　　素心觉得每日的生活似用时钟调过：上班—吃饭—上班—下班，循环反复。有时和李平，有时和朋友有约，或是回家守着电视看，一天天也就那么过去了，毕业时才不过二十出头，青春得以为时间可以大把花费，见到25、6的同事时时在宿舍拍粉更衣，忙着去约会相亲，只觉得好笑之极。那时候看到有个近三十的还背双肩包跑来跑去，惊异不已，哪知道转眼自己就到这个年龄。照样斜挎着包扮天真，管他呢，都到青春尾巴了，还不拖一下，就再没影了。
　　于惠娟和素心一起从二十挂零晃到奔三，但惠娟按部就班，一步步，在大家认可的年龄把应做的都做了。结婚生子，也就这么了，然后像婚纱店的媒子一样时时的催着素心结婚。
　　其实素心不是前卫，或是玩得疯，她也很想结婚，有个家，有个怀抱可以窝着看电视。是谁说过：“两个头比一个头好”。又有人加了下一句，呵呵，“在床上”，无关智慧的。可是李平哪个头实在不是素心想要的。妈妈说世上的男女本是像花生仁一样丝丝入扣地配好对的，但上天把他们胡乱地撒到人间，谁知道自己的那一半花生仁在哪儿，有刚好找到的，哪就是绝配，大多是一世都找不到的，随便有点像的就将就了。
　　李平是个很好的人，有不错的收入和工作，同事们都喜欢他，因为他没脾气又没性格，也好说话。可是素心不喜欢，但是素心不知道喜欢谁，这世上像李平一样本色的人也不多了，素心不想太动脑子去斗。
　　素心很沮丧，因为她昨晚梦见李平了，梦见和李平的婚礼，但在梦中的婚礼上素心逃掉了。她很害怕，都说梦是潜意识，素心也清楚自己是不情愿的，可是周围亲朋好友有几个的婚姻是爱到深处的呢，就这样吧，还能要求什么呢？

　　如果没有哪次见面，素心的生活就像大多数人一样，就像惠娟或是别的张三李四一样了。其实认识季非都好几年了，但不在一个城市，也没见过。很多年前素心的电脑有病毒了，就在聊天室里乱问，季非回答了她，于是后来两人就有一搭没一搭地通通邮件，讲讲周围的趣事，抱怨抱怨单位的琐事，说说男友的木纳老好。逢年过节送张卡片。好多年了，也没想过要怎么样，季非是个很有趣的人，素心想要是他在现实中可能真的会喜欢上的，可是隔得远也就无所谓了，似老朋友一样，素心觉得和他说很安心也很放心。
　　可是季非要到素心的城市来开会，总是多年的朋友，而且原来也半开玩笑半认真地承诺过谁去谁的城市都要尽地主之谊的。季非要来了，素心当然会去陪他。
　　打电话给李平，说有个朋友从外地来，要带他去玩，李平说好。问他要不要一起去，他就说你们好好玩吧，他走不开。素心怔怔的，李平甚至连是谁都不问,当然也不会紧张了。她希望李平和他们一起又不希望他和他们一起，李平总这样，他总是很放心，他从来不问素心的朋友，不管男的女的，仿佛素心就只能是嫁他了，也从来没有危机感。
　　素心不知道这是对她太放心还是太不上心，或者是他的本性如此吧。对一个人太用心是很累的事，李平是个怕麻烦的人，认识那么久了，他连句所谓的甜言蜜语都没说过，李平总认为哪没有必要，是女孩可笑的虚荣，一点实际意义都没有，所以也就懒得讲了。同事朋友出去玩，稍微晚点，人家的电话此起彼伏，先生、男友都牵挂着问到哪去了，只有素心似没娘的孩子，李平从来不问，他总是很放心，放心得有时素心都恨得牙痒痒。
　　季非来的哪天，素心细心地化了妆，挑衣服都挑了半天，她不知道为什么，或是故意不去想为什么吧。
　　也许是太紧张，素心居然找错了车站，季非说得很清楚的，素心自己居然搞错了，等她扑来扑去地找到季非时，一脸的妆都落得七七八八了，素心沮丧地带季非去吃饭，管它呢，都这样了，反正也没形象了，再说跑来跑去素心也真的饿了。也顾不得“樱桃小口一点点”的古训，吃饱才是真。季非很有兴趣地看这个几乎素面朝天且大吃大喝的女孩，现在敢于素面和大吃的女孩很少了，敢在陌生人面前素面和大吃的就更少。季非忍不住笑了，有趣。也许素心先坏了形象，以后也没有顾忌了，反而放得开，两个相处得很愉快，他们有太多相似的东西。
　　第二日季非自去办事，素心也去上班，还没到为季非平白请假的程度。晚上不过互通了一个电话，约了第三日，也就是周末的行动路线。
　　素心是个路痴，从来都只知道跟在别人后面去玩，要自己去铁定迷路，所以现在要做“导游”还先打电话细细问了朋友：去景区怎么样坐车，怎么样找路都一一问得非常的清楚明白。周六，满有把握的“导游”带了自己唯一的团员上路了。两人都对历史古迹有兴趣，没走常人走的路，满山地自己去寻古迹，一路问当地的人，跑来跑去地看哪些破败的断壁残垣，每找着一处都高兴得了不得，尽兴极了。素心到这里来过很几次了，也觉得从来没有如这次一样快乐，可能真的是人不一样感觉也会不一样吧。
　　素心想起和李平唯一一次出游，是去石林，当地人告诉说有一处能拾到化石，素心一听，眼睛都发亮了，急忙乱问着要去，李平只淡淡一句，有什么意思，不过是几块石头罢了，哪儿没有。素心还在激动，一脸的灿烂，说是化石啊，不一样的。李平还是淡淡的，啊，就是里边有点别的东西的石头罢，有什么好看。素心的积极性也给打击得彻底没了，两个人灰溜溜地回来，李平觉得很委屈，他确实不喜欢出游，觉得这不过是吃饱了没事做或是有钱找不着地方花了，这次出门完全是为了陪素心，可是看来也没讨到素心的欢喜。
　　太过尽兴，素心和季非玩了回来已很晚，季非说他们住的酒店搞活动，住的客人每天都会有一张桑拿的赠卷，素心也真的累了，她看看手机，没有李平的电话，甚至一个短信都没有，素心不禁有些忿忿，就这么放心，明知道她今天要去陪一个朋友，也不担心一下，真哪么安心，我素心就不会给别的人拐走？
　　洗完出来服务员递给素心一件浴袍，说先生在厅里等她，素心有些不好意思，穿着浴袍去见一个，怎么说呢，也算是个陌生人吧，素心实在不习惯。可是现在，也只有这样了，反正是公众场所。素心进大厅时还有点不适应昏暗的灯光，等看清楚，男男女女有三四个人躺在哪吃水果，喝茶，每个人面前有个小小的液晶电视，素心走过去坐在季非旁边的椅子上躺下。随便调了个台，正好是她爱看的节日，赶紧让季非也看。累了一天，洗个澡，现在躺在这儿有人按摩，有水果，有好看的节目，素心觉得很享受，很舒服，也很放松快乐。
　　更快乐的是季非，自素心穿着浴袍出现在门口东张西望地找他时，他就先呆住了，素心的头发微湿，直直地垂下，素白着一张脸，象梦的精灵一样笑笑地走过来。他慌乱地移开目光，好在素心根本没注意这些，或者她还没适应在昏暗的灯光下看清季非的表情。后来素心叫他看节目，他的心根本没在电视上，一直时不时偷偷地看素心，她的侧影，很专注，安祥恬静似拉菲尔的画中人。如果说第一次看到素心，季非只是觉得她有趣，游玩时觉得她可爱，哪么这一刻，这一刻，季非觉得自己的心像被什么重重地击了一下，痛，但是很快乐，或者就是这一刻，季非就所谓的FALLING IN LOVE，坠入爱河了。更形象点，季非觉得自己像是一头栽进去一样，太强的冲击，痛，而且知道是为什么痛。
　　季非情不自禁地笑了一下，多久没这样看一个女孩了，上一次，是高中悄悄看隔壁班的漂亮班长，还是大学时和文娱部长坐在一起，趁她记笔记时往她课本中夹纸条？多可笑，季非想现在自己是什么年龄了，来来往往略有姿色的美女也不是没见过，怎么会这样年少轻狂起来，想什么呢，怎么会就给这样一个小妮子牵住魂了呢。更沮丧的是素心并没有做什么，甚至连一个所谓的媚眼都没抛给他过，自己怎么就晕了？季非很想抱抱素心，有一个词跃起他的脑中：“软香温玉”，古人真是了不起啊，怎么样的情形都能想出一个成语来，就四个字便可以概括所有的意境。
　　两个看会电视又海阔天空地胡聊一阵，素心偶然看到电视屏幕上的时间，了不得，都要到五点了，想不到，居然和季非聊了差不多一个晚上，怎么会有哪么多话，素心不好意思地笑了，而且她觉得今天呆到现在，虽然没发生什么，但整个情况还是轻浮了些，不是她一向行事的风格，素心是出了名的乖乖女，怎么会这样？素心这个时候很是内疚，匆匆告辞，也不要季非送，回家竟然没似她以为的哪样辗转难眠，可能是昨天确实玩累了，又聊了一晚，所以这个周日，睡了个昏天暗地。
　　周一素心心慌意乱地上了一天班，她仿佛有点期望季非能打电话来，可是又怕他打电话来，素心不知道怎么面对，在心里一次次设计台词，故作无所谓？或是热切的？或是假装什么都没发生和原来一样？或者冷淡他，生他的气？可是他好像也并没有做错什么啊，平白的怎么去生他的气，倒像是自己有心了，而且小家子气。这可不行，好歹得顾住自己的形象啊。：）
　　季飞回去的时候素心还是很镇静地装没事人地去送他，至车站到上车，季飞都没说什么话，素心希望他说点什么又怕他说些什么。当车慢慢开走的时候，素心觉着了一丝心酸，仿佛鼻子也有点酸，但她不要去想这些，就当什么事也没有，也许，真的什么事也没有。

　　季非回去后，他们的邮件通得更多了，有时也打打电话，季非说一口好听的普通话，是素心喜欢的声音。素心有点心慌，想起一首歌，叫“爱情来了”，这是不是爱情来了呢？但是素心明白的是，至少这是和对李平完全不同的感觉，想到季非，有时走在路上，素心都会在心底悄悄地笑，不只是悄悄的，有时甚至会不知不觉地忘情地笑出来。素心为自己的失态骂了自己不知道多少次，可是一次同事拿一本无聊杂志测恋爱多深的心理题时素心还是不自觉地把季非放进去了，测出来的结果让素心大吃一惊，结果是正在热恋中，同事们哄笑：是不是和李平要好事近了？素心的一个笑容僵在脸上，表情都不知道怎么做了。是李平吗？要是她能和李平到这样也就好了，也不会去想季非了。其实我们想一个人时也许不全是这个人有多可爱，而是我们对身边的人更不满意。

　　老好人李平什么都感觉不到，或者他根本想不到素心会有别的心思吧，他只知道素心对他不冷不热的，他想哪是素心的性格吧，她本来就有点像男孩一般大大咧咧的，也许结婚后自然就好了。当然李平更想不到，再怎么大大咧咧，强悍的女人在喜欢的男人面前也会小鸟依人的，只是李平不是素心喜欢的哪个而已。李平按部就班的准备着，在下一个情人节李平送了素心钻戒，素心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可是她并不觉得期待，只是觉得怕，她不敢收。李平很不解，以为是顺理成章的事，他想不通为什么素心不接受呢。
　　李平觉得很受伤，素心不敢看他，只喃喃地很无力地解释说这是大事，需要大家细细考虑，然后大力开展自我批评，说自己脾气坏，性子也不好等等，甚至说到戒子的大小不合适，没有试过哪能随便买，牵强得自己都不信，只好借口天色太晚，逃也似的回去了。可是回去却睡不着了，是谁说过，不管接不接受，求婚对女人来说都是一件大事，这以后她改变自己的机会就不多了。是啊，李平是个公认的好人，他对谁都很好，嫁给他绝对是很稳定的，他会好好对她，也不会有时下一些人的花花肠子，他一定是所谓的好男人，但这是素心想要的生活吗？可是季非呢？为什么想到他又是另一种心肠。唉。
　　第二天素心肿着眼去上班，同事取笑她情人节玩得太晚，素心笑笑也不想解释。打开电脑，有新的邮件，是季非！！很长的一封信，像日记，细诉怎么样和素心相识、怎么样互相了解、怎么样见了哪一次、又怎么样回去日思夜想。信的最后请素心到他的城市来，他希望他们能在一起。素心怔在电脑前，脑袋有些发空，信是昨天发出来的，情人节的哪一天，有两个男人希望能和素心相许未来。素心神经质地对着电脑扯了扯嘴角，看上去有点像是在笑。可是素心心里乱成一团麻，根本理不出头绪来。
　　有时素心真希望没有见过季非，这样她就算无奈嫁给李平也没有想念的具体形象啊。素心心烦意乱地想了一天，不行，她现在工作稳定，收入不错，人际关系也很好，领导还算看重她，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城市重新开始，从头做起，没有一个朋友亲人，把情感和经济的所有筹码押上去，这个年龄，又不是才从大学出来，素心输不起了。素心一字一句地回了信，又看了不知道多少次，最后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也像是破釜沉舟般一咬牙一闭眼按下了发送键。素心心慌意乱地等，明知道不可能这么快有回信，还是不停地开开关关邮箱。要下班了终于看到一封新邮件，素心手心都有些冒汗，可是点出来不过是封广告垃圾信，气得素心啪地一下把它删掉了。然后自虐一般在这天下剩的时间都不再去看邮箱。
　　这一晚，素心睡得很不好，老是醒老是醒，什么样的情况都梦到。第二日早起，都顾不得梳洗，便扑到电脑前，手忙脚乱地打开邮箱，只恨电脑启动太慢。有，季非的信，素心定定神才敢去看，季非也舍不下他的城市，对素心希望他来的信息，只是用同样的要求回答了。言语是很恳切，素心也相信他的爱。素心又神经质地对着电脑扯了扯嘴角，这次真的是笑了，心里也在苦笑，人人都是这样的，最爱的还是自己。没有任何借口，不肯去对方的城市，都只是爱得不够，不用怪他，她也是一样的。
　　素心蓬头垢面地怔在电脑前，一抬头看到镜中这形象，不禁失笑，电影小说中主人公伤情悲秋都是什么长发飘飘，裙裾随风，望着落叶或是别的什么景致，大约没有她这样如此可怕地出现。素心都奇怪这时自己还有心思想这些无聊的事，可就像用很钝的刀在割，知道是伤了，也看到流血了，但是麻木到反不觉得痛了。而且小说的主人公是永远不用上班的，除非是他们心情太好又确实无事可做的时候，才会去应个景。可是素心是必须得上班了，就算是失恋了也不可能因这个请假吧。很木地换衣梳洗，还得装模作样地表现出平日还多的快乐出来，真是受罪，一张脸都假笑得要僵掉。
　　可是回来后情绪低落得镜子都看得出，饭也不想吃，一包泡面吧，简单又能填饱肚子，还是自己最重要，再失恋再没情绪也不可以对自己不好，东西是要吃的，觉也是要睡的，虽然翻来转去怎么也睡不着，时时的不知不觉泪就下来了，坐起来，叹叹气，不知道想什么好，太倦了，坐一会还是睡着了。好在还没有失眠，否则失恋加失眠，这日子都不要过了。哈，素心不禁在心底冷笑一声，自己给自己定位了失恋，到底算什么回事都没搞清楚呢。
　　季非的邮件又来了，言辞恳切地请素心考虑到他的城市，甚至说希望素心就是一乡村或是小镇的女孩，他就可以很容易地劝说她到他的城市，他有能力为她安排一份还算满意的工作。可是，他有能力给她朋友、亲情吗？还有，能许她一个可信赖的未来吗？素心实在有些害怕。她一直以为她爱季非胜过一切的，她还为他叹息过，哭过，她当然应当是很爱他的了，可是，现在她知道她最爱的还是自己，自己是不能受委屈的，至少不能受没有把握能得回报的委屈。素心不由得佩服哪些旧时竟有勇气去私奔的女孩，就哪么把所有的命运交到一个人手中，得有多勇敢和多深的感情，爱到什么程度才能做出来。又忍不住叹一下，不知道是为古人还是为自己。

　　张爱玲有著名的玫瑰理论，说什么没娶时的红白玫瑰，当你娶了任何一个都只是蚊子血旧饭粒，而另一个却在记忆中沉淀成了胸口的朱沙痣床前的明月光。素心有时候呆着发愣时想，现在想到季非心口的悸痛会不会也是如此，正因为没和他在一起，所以也就成了素心生命中永远鲜艳的朱沙痣和永恒皎洁的明月光了。只是李平从头到尾都只是墙上的蚊子血旧饭粒，也只将就着看吧。
　　日子总是要过下去的，好多人不也是这样过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