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倾》雾潆

3、第三章

　　自大晟第三位皇帝起，便明令禁止朝廷与武林私交。而唯一一个可以打破这一条文的时刻，便是一年一度的金铃大会。
　　金铃大会由朝廷和武林共同举办，双方代表商定时间地点，各自选拔己方人才，在大会当天交锋。大会秉承公平公正安全，交战双方可持武器，点到即止。判定胜负的依据为比武场地上方悬挂的金铃，谁先摇响金铃便为胜者。
　　这一年的金铃大会，朝廷方面派出了成王爷张泽承，武林方面依旧是白玥山庄。
　　金铃大会并非是普通的比武大会，对于禁止朝廷和武林私交的大晟来说，这是一个公然换血的过程。在大会中，朝廷可以选择合适的武林人士进行招安，而武林方面，相比于去考武状元，金铃大会是一条通往仕途的捷径。
　　当然，不管做任何事，想走捷径都要付出一定代价。虽然金铃大会上奉行安全至上，但是每年参加大会的资格，却是经过一番血腥厮杀才能得到的。

　　昨夜刚刚下过雨，雨停云散，大晟都城洛璃笼罩在一片灿烂的阳光之中。
　　洛璃西北角有个避暑山庄，午后，金铃大会在避暑山庄的后院正式拉开了帷幕。

　　当表示大会开始的铜锣声一响，场内立刻安静了下来。避暑山庄的后院很大，中心已搭建了宽阔的比武台。场内足有百余人，朝廷精英坐在比武台的右侧，武林群雄坐在比武台的左侧。
　　如此安排座位，可让比武台正东方的观景席对场内形式一目了然。
　　观景席位置较高，鎏金与大红相间，垂檐流苏直落台下。里面依旧是分成了左右两部分，右边是朝廷代表，即成王爷，左边是白玥山庄。
　　观景席上，成王爷张泽承已经坐了好久。他似乎有些不耐烦了，常年养尊处优而格外肥实的身躯盘在椅子里，正在用一只戴满了戒指的胖手端起茶杯。
　　“啊，烫死了！一帮蠢才，怎么连泡茶都不会，本王爷我……”张泽承本来就气不顺，抬手就要摔杯子。
　　旁边的侍者无奈缩了缩肩膀，看这个势头，成王爷这次的发难又小不了了。
　　可是，当张泽成胳膊挥下之后，所有人却没有听到预料中的瓷器碎裂的声音。
　　“这大好的天气，成王爷怎么这么大火气呢？”霍连庭一手托着茶杯，笑嘻嘻地走了进来。
　　张泽承是认得霍连庭的，这次金铃大会，白玥山庄一直是派出霍连庭来跟他交接的。面前这青年长了张娃娃脸，大大的眼睛，圆圆的脸，笑起来还一边一个酒窝。看上去是个人畜无害的主儿，可是实际上，他却是白玥山庄四堂之首风堂的堂主。张泽成见过对方出手，绝对的快、准、狠，不会给对手留下一丝反击的机会。
　　“他妈的还不是你们来得太慢？磨磨唧唧搞婆娘呢！再晚会儿本王爷我就……”张泽承满嘴粗俗骂骂咧咧，他一边揉着胖手指上的戒指，一边不经意地抬眼望霍连庭身后一望，剩下的话却瞬间都堵在了嗓子眼。
　　他看到了冷驾麟。
　　冷驾麟一袭白衣，漠然站在霍连庭身后。午后和煦暖风吹来，撩起他耳畔几缕青丝，萦绕眉间。细长眼尾微眯，带着些许的不耐烦。他不喜欢这种场合，台下面乌压压的人群让他感到厌恶。如冰刻出的唇线抿起，淡淡的唇色宛若初熟的蜜桃。
　　他不知道他这个样子看在别人眼里，就好似天山上难得一见的风景。张泽承忍不住咽了口唾沫，开始揉搓掌心。
　　“嘿……嘿嘿，难怪了。”他猥琐地打量着冷驾麟，连肥胖的身体都坐了直了起来。“有如此极品，耽误时间也是应当的……应当的。”
　　“啊？”霍连庭愣了一下。
　　冷驾麟偏头斜睨了张泽承一眼，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不知道你是从哪里找来的啊？也不张罗给本王爷找一个，真不够意思……”张泽承还在那里自说自话，全不知某人的耐心正在一点一点流逝。
　　“啪！”
　　张泽承还没有反应过来，便觉得脑袋一蒙，脸蛋子一热，一下就从椅子上滚到了地板上。
　　所有人都被这一变动惊得目瞪口袋，几个侍卫立刻上前抽刀拦在了张泽承面前。
　　霍连庭甩甩腕子，圆圆的脸上敛了笑容。
　　“你……你个混账东西！连……连本王爷也敢……”张泽承费力从地上爬起来，原本就臃肿的脸上多了个肿胀的手掌印。
　　霍连庭侧身而立，手上不知从哪里翻出一把三寸长的小刀，正在把玩，似乎完全没有把张泽承放在眼里。
　　气氛瞬间僵滞。
　　“退下。”
　　忽然，一个声音淡淡道。

　　那声音不高不低，听不出丝毫感情。如果不是因为声线不同，霍连庭几乎就要以为，那声音是出自冷驾麟之口。
　　冷驾麟似乎也多少来了兴趣，他略微扬起头，往这边看来。这一个小小扬头的姿势，又让不少人暗中抽了一口凉气。
　　在观景席角落的地方，还坐着一个青年。
　　冷驾麟其实一早已感觉到这里有人，但是从那人身上没有散发出丝毫的危险性，于是他也没太注意。此时一看，这青年年岁不过三十，剑眉星目，脸上是这个年纪罕有的成熟和睿智。
　　那青年也正看着这边，冲冷驾麟礼貌一笑。
　　冷驾麟皱了皱眉，总觉得……这个人看上去有点面熟。
　　显然这个人的地位要高于成王爷，侍卫们没有半点犹豫，纷纷收刀还鞘，退到了一旁。成王爷捂着脸，一脸的怨愤，却又不敢说出口。
　　“这位是？”霍连庭收起飞刀，脸上浮起一丝冷笑。
　　张泽承在侍女的搀扶下站起来，讪讪缩到一边，“他是我远方亲戚，来参观参观而已。”
　　如此敷衍的说辞，连那青年听了都忍不住无声嗤笑。不过霍连庭和冷驾麟对他并无兴趣，也就没追究。冷驾麟一撩衣摆落了座，霍连庭径直走到了他身后，这才冷冷道：“白玥山庄庄主——冷驾麟。”
　　庄主？
　　张泽承和那青年俱是一愣。
　　霍连庭这句话说的时候带上了内力，以至于整个避暑山庄上下都听得清清楚楚。底下的人也全都愣住了，几个眼力好的瞥见了冷驾麟的样子，甚至开始吹起了口哨。
　　白玥山庄纵横武林数十年，自从上一代庄主离奇失踪之后，一直是庄主之母，武林人称老夫人的冷岳氏以及山庄下属雷堂堂主处理事务。虽然大家都早已知道上一代庄主之独子冷驾麟是个天纵奇才，但是这次的金铃大会，却是冷驾麟作为白玥山庄庄主，第一次的公开露面。
　　时间已经不早了，张锣人再度敲响了锣鼓，金铃大会第一轮比武正式开始。

　　冷驾麟懒懒扫了一眼台下，没有一个认识的。台上已经上了两个人正在酣斗，那金铃在两人上方，随着暖风轻轻晃动，发出微微的声音。
　　看得出朝廷方面为了征选人才不遗余力，派上来的还真有些底子。不过正规学堂出来的武生打起架来难免束手束脚，这方面来看，武林混出来的人就要灵活得多了。
　　第一战进行了小半个时辰，以武林方胜利告终。
　　冷驾麟有些口渴了，他端起身旁桌子上的茶杯浅浅啜了一口。茶水有些冷了，不过却使得茉莉香味更加的馥郁。喝完水，他舔了舔嘴唇。
　　这动作看在张泽承眼里是无尽的诱惑啊！他忍不住自己也舔了舔嘴唇，心中无比懊恼。谁也没有告诉他这白玥山庄庄主竟然是如此极品尤物，否则，他就算不要了这王爷之位也要去闯荡江湖了。
　　同席的那位青年同样在看冷驾麟，不过他可没有张泽承那么明目张胆。或者说，他是在观察，观察这位名满天下的贵公子。
　　冷驾麟将茶杯放下，烦躁地用手敲击着桌面。
　　不知道为什么，他很讨厌那个青年。

　　混乱来的没有征兆。
　　不知是谁先挑的头，几个武林人士竟然一起上了擂台，朝廷方面自然不甘示弱，擂台上赫然演变成了群殴。
　　张泽承急出了一脑门子汗，他是本次的主办人，如果出了什么事情必然会算在他头上。可是事已至此，周围的侍卫们也纷纷上去阻拦，却连混战圈都进不去。与他同行的青年脸上也并没有显现出急切，似乎和冷驾麟一样，打算静观其变。
　　“庄主……”霍连庭低下头，在冷驾麟耳边悄声说了些什么。
　　冷驾麟皱了皱眉，似乎很不情愿。但是他犹豫了一下，还是站起了身。
　　谁也没有看清他是怎么从观景席后方一下子跃了出去，那一袭白衣飘飘，在半空中划过一道耀眼的银线。这段距离中，他甚至都没有借力，纤巧白足一点，竟立在了擂台上方那枚小小的金铃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