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第十八章：离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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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清岚动了动唇，白矖却陡然起身。她仍是人首蛇身的模样，赤红的发丝海藻般散在身后，莫名多出几分艳色。
梁清岚望着对方近在咫尺的熟悉眉眼，片刻涌上来的，却是陌生。
原来，即使再怎么坚定地认为，面对现今横亘在眼前的真实，仍然不堪一击。
她有些自嘲地扬扬嘴唇，想起帝台略带讽刺的话语：如若，你是她最重要的人的话……
梁清岚说：“小白，你还是小白吗？”
她忽然觉得一直停留在过去的人是自己，从小白到白矖，改变的不仅仅是称呼，还有整个人全部。梁清岚蓦地感到有什么攫住了自己，幽冷的，如影随形的，是寂寞？她怔怔地望着前方熟悉而陌生的面庞，一直以来的暗示仿佛在这个刹那分崩离析。桃花眼似要看进对首凤眼的深处，然而赤红氤氲着金芒，朦朦胧胧，模模糊糊，仿似隔了层浅淡而坚固的雾气。琢磨不清，更加难以接近。
梁清岚闭上眼，她突然觉得有些累了，这些日子来不断的心理暗示，不断的告诉自己就算什么仙凡有别、手无缚鸡之力，但只要有这不变不移的心，就能跨越过一切阻隔。而现在，却是……她开口，语气极轻，仿佛下一秒就会湮灭风中再不存在：“……是我一厢情愿了……”
白矖一愣：“清？”
梁清岚面色微白：“你，是随我回去，还是，留在这里。”
她忽然什么都不想再说，那之前的雀跃期待义无反顾似乎顷刻间成了骨中刺肉中钉，一下下，一次次，深深地扎入搏动着的心脏。她觉得身体里的什么仿佛被抽离了，三年来的相处，前一刻还甜蜜如梦幻，下一刻却真成了幻梦尽头的虚无，到头来，是沙漠里的海市蜃楼，空一场。
白矖说：“清，你怎么了。”她似乎想要伸手来触碰，然而手停在半空。
天边旭日为云所遮，凉飔拂叶过，花木馨芬。
梁清岚说：“我没事。只是突然有些累而已。”
白矖抿唇，梁清岚却觉得那张线条凌厉气势逼人的脸庞摆出这副神态，显得格外滑稽。
两人再度沉默，梁清岚说：“你知道要如何冲破这个封印么？”
“呃？”白矖一呆，没有反应过来。
梁清岚说：“我问过帝台了，他说这个封印我也只能起一个唤醒你的作用，而真正要冲破这个封印，还是要靠你自己的力量。”
“帝台？”白矖蹙眉，脑海里闪过抹模糊的影子，依稀是个穿白袍的慵懒青年。
他，似乎和腾蛇的关系很好？
梁清岚说：“不错。重明先生说，当年腾蛇给你所下的封印就是从帝台处拿去的。因此，才能够……”
白矖垂眸：才能够那么简单的将两者调换么。
梁清岚见对方如此模样心中又是一阵钝痛，她定了定神，继续道：“无论如何，我们先想办法解除这个封印。”
白矖颔首：“嗯。”言罢便率先朝前走去，待游出一截却又见身后人迟迟未跟上，她回头略有些疑惑地叫：“清？”
梁清岚双手微握：“没事，走吧。”语毕，亦旋身跟上。
天边云幔如织，金光入地，从树木罅隙间勾出青影斑驳。
白矖与梁清岚并肩往前，静谧之间，只听得周遭鸟鸣虫趧。
梁清岚不欲多言，白矖又从来是少语的类型，于是气氛竟显得几分僵硬。
甚至连向来迟钝的白矖都有些意识到这种诡异的不对劲，赤发飞扬，她总算在步入树林前开口：“清，你是与重明一同来的？”
梁清岚回过神：“嗯，是，重明先生带我来的，不过，也没帮上什么忙就是了。”
想起自己自作聪明的举动，梁清岚忽然觉得几分可笑。
白矖说：“那，他人呢？”
梁清岚说：“好像是回天界去看去了。”
“天界？”白矖身形一顿。
梁清岚说：“怎么了？”
白矖蹙眉：“不，没什么。”
“说起来，你这几天就一直那么坐着？”梁清岚问。
白矖说：“不知道。”
梁清岚垂首：“其实，你也不用掩饰什么。我们，本来就不同。”
白矖一怔，猛地抬头：“什么意思？”
梁清岚说：“我说，我们原本就不同。你是上古神兽，我是普通凡人，本来，如果不是三年前的那件事，我们本来就该没有半点交集。我……只是寂寞了而已。”
白矖皱眉，气势陡然凌厉：“什么意思。”
梁清岚抿唇，顺势也就豁出去般开口：“字面上的意思！我发现我们之间的距离不是一星半点，是超越本国历史的上下五千年，所以想要离开这里过后，就同你一拍两散！”
白矖愣住，梁清岚将这句话吼出像也用光了全身的气力，静静地凝视对方，想起在正式见面前自己给自己的暗示：无论如何，也不可再求救于人，即算是仙凡有别，即算是自己手无缚鸡之力，但那又如何？这心便在这里，不变，不移。
只可惜，当时的自己漏想了——如果，一切的一切，都是自己一厢情愿的呢？
眼前掠过说起腾蛇二字时对方流下的泪滴——如果把腾蛇，换成自己或者说是其他的哪个呢？思及此，脑海里又浮现出不久前重明所说的话，腾蛇与白矖相伴数年，生来即为夫妻，根本不会允许第三者的插足。那时的自己，傻乎乎地以为三年的时间可以改变许多，只可惜，对于身为凡人的自己，三年重若千钧，而对于神祇，却只是弹指一挥间微笑即去。
梁清岚缓缓闭眼，掩去桃花眼底的酸涩，在这之前设想过很多次见到白矖要说什么要做什么，但是，从未想过，竟会是这样一种重逢方式。
白矖仿佛也被那句话说得一愣，时间好像瞬间倒回到刚刚向梁清岚坦诚时的霎那。那时候心里忐忑难安，害怕对方一句话就将自己就此隔离。然而……那个时候淡笑着接受下来的梁清岚的面目，此时却变得苍白模糊，遥不可及。
梁清岚说：“不需要我再重复了，你都懂了？”
白矖开口，试图伸手抓住对方：“你……”
梁清岚挥开白矖的手，目光坚决：“我累了。”
手掌僵在半空，正待再说什么，梁清岚面色骤然一变。
白矖说：“怎么了？清。”
明亮而幽黑的桃花眼，里面渐渐映出抹影子：那影子周身仿似浴火，与白矖无二帜的脸上满载了睥睨天下的桀骜不驯。蛇身人首，发似烈焰，她静静立在远处，目光似有若无地停留在两人身上，但又像是透过两人，看到了极遥远的什么地方。
面目高傲，眼，却是温柔的。
白矖回过身，语若叹息：“腾蛇……”
梁清岚双拳握紧，胸口里的物件像被什么给狠狠揪住，发出一阵钝痛。
白矖伸手拍上梁清岚的肩，淡淡道：“等我一下。”言罢，径自朝那抹火红而去。
原地，梁清岚闭上眼，涌动在四肢百骸的，是深重的无力，或者说，涩然？
只是这么一个动作，两抹影子已是面对面的姿势。
白矖面无表情地凝视对面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庞，口里道：“腾蛇……”
影子没有说话，只维持着温柔的眼神，望向不知名的地方。白矖也不顾，只自顾自地说：“对不起，不过我想，我可能，已经找到了吧，所谓的自由……”
说罢，目光投向不远处脸色苍白的梁清岚，语气温柔：“不完整的自由。”话音甫落，双手已经伸出。梁清岚看到两抹影子慢慢融合，握紧的手指甲掐入手心，阵阵刺痛从手掌处扩散开，如同滋生开来的杂草，无人修剪，于是益发生得杂乱无章，四处蔓延。
白矖抬起头，手里剩下的已是一片空无，她看着最后一片火星，淡淡道：“还真像是你的风格，帝台。世间最难过不过情之一字，呵呵……”
流云过雁，碎日如金。
白矖游动尾巴朝梁清岚而去。梁清岚面色有些僵硬地看着她：“嗯，腾蛇呢？”
“……”白矖伸出手，将对方搂到怀里。梁清岚身体也随之僵硬，她有些呆滞地感受着对方靠过来的冰凉体温，脑海里竟然是一片可怖的空白。方才的所思所想顷刻间灰飞烟灭，世界成了片可疑的黑白，如同老电影里的场景，泛着模糊的印迹。
她想要推开对方，却发现对方像是用尽了全身所有的力气在拥抱自己，于是推拒反而成了助力。梁清岚开口：“你……”
白矖说：“让我靠一会儿。”
“喂，你，”梁清岚皱眉，“你最好立刻放手，我……”话音止在半空，她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满脑子的腾蛇白矖，满脑子的白矖听到腾蛇时蜿蜒而下的泪滴；满眼里是方才二人对视相拥的模样，满眼里是那个桀骜不驯的神祇眼底闪耀的温柔。
满耳中是帝台和重明的话语，甚至于，白矖的叹息。
——明明，最重要的，是腾蛇，不是吗？梁清岚闭上眼，睫毛颤抖，眼底咸涩的液体仿佛要倾泻而出。她甚至可以感觉到那股湿润，从心底流出，从每个细胞流出，像要冲破一切理性的桎梏。
可是白矖的身体在颤抖。
梁清岚又想起那天晚上的小白，月色寂寞如银，那抹影子，仿佛与身后的月色融为一体。
她开口，目光停留在虚空之上，白云青宇，冷泉流光。
然而视野所及，却又是平白多出一层纱，怎么也无法撕破。
白矖将梁清岚抱得很紧，半晌，才听到她说：
“那个，不是腾蛇……”
“嗯？”梁清岚没有反应过来。
“那是，是……”白矖将头埋在对方脖颈，呼出来的气息带着股沁人的凉意。
——是腾蛇最后的神识……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第十八章：离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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