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为》龙筱雨

44、葬礼之后

　　第二天遗体火化，隔着透明玻璃，当看到棺椁被缓缓送进焚化炉的时候，李笑的手贴在玻璃上，哭得撕心裂肺。熊熊的大火一点点燃烧，像是伴着她的心也烧掉，所有人都没法安慰她，有的默默跟着掉泪，有的稍稍避开，让她最后一次的彻底发泄。大家或许没有过她这样的感受，但是任谁都可以理解，从小看着自己长大的人就这么平静的躺在了那里，烈焰之后剩下的一把骨灰再也没有了温度。这个世上也许还会有疼你爱你的人，但是那样把你放在心头暖着捂着的，却再也不会有第二个了。

　　到最后她哭得精疲力尽，奶奶的骨灰盒被放进墓地时天空开始飘起了零星小雨，细细的一层打在脸上，她干脆闭上眼睛把脸仰了起来。身边的人紧了紧她，不一会，雨点没再打下来，她睁开眼睛，黑色的雨伞遮盖住了雨滴，齐天松开搂着她的手，用纸巾帮她擦着脸上的小水珠。
　　回去的时候，大家一一向他们辞行，无非又是些节哀顺变的话，李笑听了，只会麻木的点头，浑身都没有力气，她就一直软软的靠在齐天身上，听着他时不时替自己向来人还礼，她什么都不想去想了，就这么靠着他。

　　殷芮哲过来的时候就只是摸摸她的脸，什么也没说。左梦蓝抱着彭皓，小家伙瘪着嘴看着她，最后搂着她脖子在她脸上亲了一下。丁童和她抱了抱，也是没说什么。
　　走的时候李笑上了齐天的车，一言未发，李清河拍着齐天的肩，交代让他照顾李笑，这段日子她熬得辛苦，奶奶终归是下葬了，以后的路还得她自己走下去。甚至李亦都来他面前又叫了声四哥，只说让他好好看着姐姐。

　　车子缓缓向市区开，一路上天空始终那么阴沉着，时不时滴几滴小雨。李笑坐在副驾驶，身子偏向窗户，他轻声叫她系上安全带，她却置若罔闻，两手怀抱着自己，等他再看的时候人已经睡着了。他把外衣脱下来给她披上，车速放得很慢。
　　李笑这一觉睡得昏沉，梦里乱七八糟的，等再睁开眼睛发现已经到了，坐起来，“我睡了很久吗？”
　　他笑着摇摇头，“走吧，上去洗个澡好好睡。”其实到了好一阵了，可他没忍心叫她起来，就这么在旁边陪着。

　　家里两个浴室，他把卧房的那个让给她，自己去了另一个。李笑洗完澡出来，还是觉得浑身乏力，头发也不擦就躺倒床上，整个人缩作一团，也不知道是不是刚才在车里睡了的原因，现在虽然还是觉得头重脚轻的，但就是怎么也睡不着了，闭着眼睛翻了个身。没一会就听到有人进来，她只觉得床垫陷下去了一些，紧接着头发就被他撩起来用毛巾擦着。
　　她睁开眼睛转过来，“不用擦了，我刚才吹过的，基本还是干了。”
　　“没事，你睡着就行了。”紧挨着头皮的部分倒是被她吹了个半干，可下面还是湿的，一会翻个身压着了，肯定整个身子都要潮了。

　　李笑不再说什么任他擦，好好躺着，可这下是真的怎么也睡不着了，就听着身后他悉悉索索帮自己擦头发的声响。头发干得差不多了，齐天用十指帮她梳理了一下，毛巾就那么随手搭在一旁的椅子上，自己躺了下来，紧贴着她的背，手搂到她的腰上，把人往自己怀里拢了拢。
　　李笑调整了一下，脑袋搁在他的肩窝，舒服得唔了一声。齐天看着她安静的样子，总觉得心里闷闷的，说不出的滋味，平日净白的肤色，这段日子下来已经是显得苍白，他凑了上去在她有些冰凉的脸上亲了一下。

　　“睡吧，这两天你也累了。”李笑说。
　　他又重新躺好，热热的呼吸喷在她的颈间，所问非所答，“怎么老是这么凉冰冰的，这可怎么办啊？”
　　“没事，都习惯了。”她淡然。
　　“这怎么行，你一年四季我就没觉得怎么暖和过，一直都这样。要不要带你去看看？”
　　她把手搭到腹部他的手上，被他反握住，“真的没事，不用看的，从动了手术以后就一直这样子，干妈当时还用中药帮我调理过，但还是没什么用。”
　　他叹口气，脸蹭了蹭她，“睡吧、睡吧。”

　　房间里安静了下来，床上，男人从后面搂着状似弯虾的人，姿势里就透着满满的爱护之意。齐天这时候觉得其实有时候人是需要一件事情来激一激的，以往你觉得不重要不在乎的东西，会因为某件意想不到的事情而完全改变看法。就像现在，当李笑失去了至亲的奶奶时，他才发现自己是多么想给她保护，多么想让她快乐，也是到这种时刻，他才惊觉自己不是不爱她，只是之前不承认。
　　安静了好一会，她睡不着，动了动。
　　“怎么了？”
　　“没有，就是有点睡不着。是不是吵到你了？那我去客房。”

　　他捏捏她的手，还是搂着，“不会吵到我。是不是想说什么？你说，我听着。”从奶奶去世以来，她的一举一动他都看在眼里，出殡前的那几天他也总是打电话去李家问她的情况，得到的回复是她根本不和旁人多说任何话，就是一个人闷声不响的待在奶奶房里。
　　齐天把胳膊从她脖子下穿过去，让她枕着自己，手指点着她的唇，“跟我说说话，别总憋在心里。”

　　李笑常常的呼出口气，幽幽地开口：“那天我就该想到的啊，那天奶奶那么反常，我应该有感觉才对的，可是偏偏没有，我还以为她真的好了。齐天，我是不是太……太……”他皱眉，把她身子翻了过来，拉着她的手往自己腰上一带，从正面搂在一起，他亲她的额头，“不怪你，这根本不是你的问题。别瞎想。”其实事后他也想了，那天老人家的确很不一样，大概就是那种常言的回光返照，可他们都被奶奶身体“好转”的这一信息给蒙蔽了过去，除了高兴，根本无暇顾及别的，更没能想到老人竟会那么快就离开。

　　“她从来没有那么晚还让我陪着过，那天她拉着我的手睡着，我就应该一直在那陪着的啊，可我却把手抽了出来。”她的头抵着他的下巴，说话有些哽咽，他就在她背上一下下的轻拍。
　　“我要是那天陪着，那奶奶兴许就不会有事，我就能第一时间发现不对劲，没准医生就能及时抢救。”
　　“笑笑……”

　　她的声音飘飘忽忽的，是一种凄迷却也更像是绝望，齐天有些害怕了，“你别胡思乱想，奶奶身体的问题和任何人都没有关系，生老病死是最由不得人的。况且奶奶这样也算走的不受罪，前面一段日子奶奶有多痛苦你也是看在眼里的，或许这么安安静静的走了，对她也是一种好的选择，难道你希望她就这么一直受苦下去，为的就是我们要尽孝道？”他抚摸着她的长发，“奶奶知道你尽孝了，她是没有遗憾的。”

　　李笑往他怀里贴了贴，半晌了也不再说一句话，齐天往后仰了痒头，就见她咬着自己的嘴唇死死闭着眼睛。“这是干什么？”伸手去用了巧劲在她下巴一捏，把她牙关松了开，“笑笑，你要是难过，就好好哭一场，没这么忍着。”
　　她看他一眼，摇头。他无奈，心说：怎么就这么犟呢！也是没有办法就只能抱在怀里轻声低语的说着话哄着，到最后两个人都一起渐渐沉入梦乡。

　　这一觉一睡竟然就到了第二天，李笑醒的时候迷迷糊糊看了眼床头柜的钟，已经是早上八点，粗略算了一下，从昨天睡下到现在已经是差不多十几个小时，她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旁边的位置已经空了，她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醒了醒瞌睡才掀了被子下床，一走路觉得浑身乏力，或许是睡得太多了吧。
　　洗漱过后，李笑开门出去，不料卧房门刚一拉开，她脑门就被迎面敲了一下，嗷了一声还不等她去捂着呼痛，齐天就赶紧给她揉上了。

　　“怎么就那么巧呢？我刚听见里面有动静，正说敲门叫你出来吃东西，你就开门了。”手都落下去了，一下子没来得及收，就敲到她脑门上。他一个劲的揉，她把他的手抓住了，“没事的，没有那么严重，不疼。”真的是不疼。
　　齐天放开了手看了看，确定了没什么，就拉着她出来吃东西。餐桌前，李笑看着桌上的清粥小菜还有两个被煎得有点过了的鸡蛋，带着笑意问他：“你做的？”

　　齐天有些不是很好意思，挠挠头，“啊，是。那个，有点简单，不过还能吃，这几个小菜都是冰箱里现成的，我就熬了粥煎了荷包蛋，好像不是很成功，不过应该还是可以吃的。李笑看着看着就笑了，他被她看得不自在，有些恼羞成怒的样子，“唉还是算了吧，咱们出去吃好了。”桌上的东西实在有些碍眼了。
　　李笑却拉开椅子坐了下去，“没事啊，我觉得挺好的，就在家里吃吧！”说罢就拿起筷子开动了。味道真的不是很好，鸡蛋的有些老，被煎得油腻腻的，粥又有些太稠了，也是有些粘腻腻的，但心里舒服，她不声不响的就把面前自己那份吃了个精光。

　　齐天自己吃着也倒觉得不是那么差劲，至少没到难以下咽那个程度吧，但看着她一口气吃完，还是很欣慰，要不是自己也在吃，他都要误以为真的做的很好呢。
　　吃完了李笑要收拾，他执意不让，把人赶到了沙发上，李笑争不过他，只得听话坐过去。开了电视却也没心思看，索性侧过身子，担在沙发靠背上看着厨房那边背着她洗碗的人。他的动作有些笨拙，围裙也没有系，可她就这样看得出神了，最后不禁苦笑一下别过脑袋，靠着手臂。
　　他这样究竟算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