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有情》赤卯

25、静默

　　唐黎帆的名声被毁于一旦，裴乃彬甚至发表声明不愿与她再次合作，表示当初拍戏时，没想到唐黎帆会是这种女孩儿。裴乃彬的声明或多或少让各路导演不再愿意任用唐黎帆，几乎等同于毁了她的星途。而他与叶悒的生活，也因为唐黎帆的消失，一时安静下来。
　　裴乃彬在完成自己在银河国际最后的工作，一边也在为叶悒办理出国的护照。
　　“我去停车，你先去里边等一会儿。”在出入境管理处的门口，裴乃彬这么对叶悒说。
　　叶悒点头下车。
　　就在裴乃彬发动汽车，叶悒转身进入管理处的一瞬间，有人冲出来抽刀捅向叶悒。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叶悒难以置信的看着自己胸前的匕首，下一刻倒在了血泊之中。
　　“天啊！”
　　“这怎么办！”
　　“那个人跑了！”
　　“他手里有刀，别追！”
　　“别拍了！快救人！”
　　裴乃彬做梦也没有想到会在光天化日之下发生这样的事，他慌忙扔下车跑过来，叶悒的血从胸口汨汨的涌出来，她捂着伤口已经说不出话了。
　　救护车迟迟没有到达，裴乃彬不敢抱起她，只能捂住伤口，不停和她说话，“再坚持一下！就几分钟！救护车马上就到了！”
　　他的手、袖口，很快被鲜血沾满，血液顺着布料渗透到袖管。
　　周围有人认出是裴乃彬，越来越多的人围过来，拍照的拍照，拍视频的拍视频。
　　“真是可怜，上个老婆跑了，这个眼看是活不了了。”人群在小声议论。
　　“可不是，这就是克妻，幸好上个跑了。”
　　“哪有克妻这个说法？”紧随着一阵低声窃笑。
　　裴乃彬听见了，但没有争辩。
　　他眼睁睁的看着叶悒胸口费力的起伏，血越流越多，她的胸腔起伏也越来越微弱，直到最后了，那双黑眼睛静静的闭上。
　　救护车来了。
　　一身鲜血的裴乃彬跟着上了救护车，医护人员为她输液，戴上氧气面罩，她的胸部又开始有了微弱的起伏。
　　“她还……”裴乃彬问不出下面的话。
　　“抓紧时间吧。”医护人员只能这么回答。
　　到达医院之后，抢救只持续了半小时。
　　医生出来，让裴乃彬最后再看她一眼。
　　“她要是没有心脏病，或许还有救。”在他进去的时候，医生这么说。
　　抢救室干净而冰冷，叶悒胸口的匕首被拔出来了，此时静静的盖在干净的白被单里。从受伤到死亡，她始终没有说一句话。也许是当时已经说不出话了，也许是没有说的必要。
　　能说什么呢？怜悯、施舍，和一点点不属于她的，虚假的温暖。
　　聪明人是不会分不出感情的真实与否的，但即便是这样，她还是接受了生命中难得的温暖。
　　可能在死亡的那一刻，她终于如愿以偿了，又或者将那些不属于她的温暖彻底放下了。
　　“睡吧，”裴乃彬摸了摸她染血的黑发，“下辈子……会好。”

　　叶悒死后，其父在得知没有可以继承的遗产之后，拒绝再与医院联系。裴乃彬处理了叶悒的后事，房产变卖，遗物暂时拿到了自己家中。
　　叶悒的葬礼只来了零星几个同事，昔日的同学也只来了一个人。在大家都这么忙的现在，又有谁有空出席这种无关紧要的人的葬礼呢？
　　这次没有任何作秀，消息封闭，没有记者知道葬礼的时间和地点。之前叶悒中刀的新闻倒是大书特书，上了头条，可是，那也只是一夕之间的谈资，过了两天就没有人再谈论这件事了。
　　在葬礼结束之后，那位同学走向和送别客人的裴乃彬。
　　“您好，之前我就在新闻上看到您在和叶悒交往。”
　　裴乃彬直觉的认为她可能是某个粉丝，心底对这种行为感到厌恶，但出于职业要求还是浅浅的笑了一下。
　　“您别误会，”那位同学说，“我就是想来和您说，叶悒是个好姑娘，念书的时候不声不响，但其实经常会帮助别人，她还喂过学校里的流浪猫，带被车撞了的小猫去医院。只能说，不是善有善报吧……还请您节哀。”
　　“谢谢，”裴乃彬说，“我想她在那边一定是去了天堂，现在应该过得很好。”
　　在简单的对话之后，同学就离开了。

　　刺杀叶悒的犯人一直在被追捕中，但迟迟没有消息。
　　在准备出国之前，裴乃彬翻看叶悒的遗物。里面没有日记一类的物品，身为记者，她却连一张纸都没留下，只有得体的职业装，和一些必要的生活用品。遗物里最多的东西就是药，装了整整两个箱子，有正在吃的，也有过期的。她就像是一个格式化的人，没有一点属于自己的个性，甚至连爱好的影子都看不见。唯有那一盒盒药为她打上标签，一个冰冷而苦涩的标签，就如她的人生。

　　在裴乃彬出过前夕，犯人终于被抓到，但调查还需要时间。裴乃彬先行去往英国，这边的事拜托周璋联络。
　　他到英国一边开始学习接手父母的公司，一边重修了心理学硕士。这个学位对他来说可有可无，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希望自己能了解的更多，如果不是当时那些失误的判断，或许结果会不一样。
　　在到英国三个月之后，调查有了结果，犯人供认是唐黎帆雇凶杀人，但寻找证据用了不少时间，只有证词也无法证明犯人说的就是真的。两人通过现金交易，几乎没有证据可查。要想将唐黎帆定罪，还有很多问题要处理。唐黎帆所属的演艺公司也不会就这么任由事态发展。
　　裴乃彬希望能给叶悒一个交待，不仅是为了叶悒，也是为了他自己。要不是因为他，叶悒也不会挨那一刀，也不会不到三十岁就英年早逝。
　　他联系了周璋，周璋承诺想想办法，但也没有给出保证。
　　作为成年人，裴乃彬能理解，他现在对于周璋唯一的价值就是英国这边的商业合作，还是不确定为了会不会有的合作。
　　周璋能答应帮他联络，已经是十分讲兄弟义气了。

　　一年制的英国研究生课程快结束的时候，案件终于有了结果。唐黎帆被定罪送上法庭，但是她要求重审。
　　又过了数月，唐黎帆以缓刑一年执行死刑的罪惩被暂时收监。
　　时隔两年，公众已不再关心，唐黎帆的罪行，叶悒的死亡也如同秋日的落叶一样轻飘飘的带过。
　　对于一个孤女，生死都不再重要，没有任何人会在乎。
　　每每想到这里，裴乃彬都希望能去心理诊所工作，以此拯救那些还可以拯救的生命。但是人生，不是由他做主。他就像每个凡人一样，被命运的洪流推动向前，只是命运没有像苛待叶悒那样苛待他。他在父母的公司工作，逐步接受，熟练的与各式人群打交道。做演员的经验，让他能在任何合作方面前都不露声色。
　　父母也催着他结婚，希望他能有个孩子。
　　一年后，裴乃彬找了与父母世交的伯伯家的女儿，女人三十岁博士毕业，还没有成家。单纯的科研工作者，没有过于复杂的人际关系。
　　又过了一年，两人订婚。
　　三年后，有了一个孩子。
　　两人没有你侬我侬的交流，更像是两个搭伙过日子的室友，相敬如宾。裴乃彬给了她细致周到的呵护，那女人作为妻子也尽职尽责。两人说的最多的反而是孩子，关于孩子的成长、教育，就像是合作项目一样，合作抚养孩子。
　　对于要不要二胎，裴乃彬也尊重妻子的意愿。他的妻子认为如果两年后，自己身为高龄产妇还能生育，或者也可以考虑要一个。
　　生活就这样波澜不惊。裴乃彬只会偶尔想起那个内心孤独的女孩儿，婚后也只有一次，他梦到叶悒。
　　——叶悒走在大学校园里，和身边的同学讨论下周也给教授当助教的事情。她突然回过头，看向裴乃彬。她的同学们叽叽喳喳的围过来，要裴乃彬签名，但只有她，一直站在原地没有动。就那样静静的看着别人的热闹，原本与同学说话的温和笑容渐渐消失。良久之后，她转身离去，一言不发。就如同她来到这个世界、离开这个世界时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