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笼中鸟》薛瑾璱

58、第五十八章

　　摇光在三天后被转入精神科病房。
　　江秋心站在病床前，颐指气役地对医生说：“好好给她看看脑子出什么问题了？我们家从来没有精神病的！”
　　她尖尖的指甲戳在摇光的太阳穴上，愤愤说：“学校那里给你办休学了！大四休学，说出去我都嫌丢人！别人都要毕业了，你居然会在大四休学！”
　　医生耐心地解释：“阿姨，心理障碍并不是您所理解的精神病，这两个是完全不同的东西，您不必过于忧虑！”
　　“我不忧虑？我不忧虑行吗？她都要寻死了，我还不忧虑？你好好给她看看吧！”
　　江秋心匆匆离开了病房，仿佛里面住的不是她的女儿傅摇光，而是一个陌生的精神病患者。
　　心理医生是个漂亮温柔的女医生，她找了一张椅子坐在摇光床边，她低下头，海藻般的长发垂了下来，芬芳的香气像温柔的梦，她问：“愿意跟我谈谈吗？听你妈妈说你三天都没说话了？现在妈妈走了，你愿意跟我说说吗？”
　　摇光扭过头，沉默地看着窗外。
　　女医生握住摇光的手腕，望着她脖子处的纱布：“这个伤口有三天了，需要换药！我帮你换药好不好？”
　　她端来纱布和碘酒，将碘酒按在干硬带血的纱布上。
　　“会有点疼哦！我尽量轻一点。”
　　纱布撕开的瞬间，鲜血从伤口处涌了出来，迅速沾湿了医用手套。而她却面无表情，一动不动地任由医生帮她换药。
　　女医生看着她惨不忍睹的脖子，更是心痛到无以复加，她那不忍的眼神让摇光心中微动，然而她依旧无动于衷地盯着死白的天花板。
　　洁白的窗帘被风吹起，外面却是层层的防盗窗，摇光心想，倒是像监狱，锁住了她，也锁住了未来。
　　不，家才是最大的监狱。
　　母爱可笑地化作道道封锁线，她被打压，被折断，不堪重负。
　　我是一个清清白白的女孩子，为什么要承受这些？
　　为什么不干脆死掉？
　　大概因为时候未到，所以只能继续活下去折磨自己。
　　反正没有人可以救我......
　　天泽......还好他不知道，还好......还好......
　　天泽......

　　心理医生云舒从病房走出来，实习的小护士殷切地迎了上去：“怎么样了？”
　　云舒睨了她一眼，一眼看透她八卦的本质：“不能随便议论病人的，学校上课没有说过么？”
　　小护士瘪了瘪嘴：“我是觉得她可以出院的，手上的伤来换换药就可以，她的病不是什么大问题，测试也都做了，吃吃药做做疏导就行，倒是她那个妈才需要看心理医生吧！”
　　“越说越来劲了！刚才怎么跟你说的！”云舒瞪大眼睛，打断她。
　　小护士吐了吐舌头，一溜烟儿便不见了人影。
　　云舒却叹了一口气，她表情凝重地望着空荡荡的走廊，刚才其实她说得对，傅摇光的母亲才是根源所在，然而刚才她母亲那个态度，怕是会很抵触看心理医生吧！
　　果然如她所料，江秋心在办公室里嚷了起来：“你什么意思？你是觉得我有病？你会不会看病？我让你给我女儿看病，不是给我看！你哪个学校毕业的？什么学历就敢出来看病？”
　　云舒给她倒了一杯水，语气温和微笑着说：“阿姨，我是清华毕业的，美国心理学博士学位，我进医院是经过正规的培训和考试流程进来的，我的专业能力毋庸置疑，而且我不是给您看病，只是在跟您讨论您女儿摇光的病情。”
　　江秋心狐疑地瞪了她一眼：“你多大了？看上去年纪还小，真的博士了？”
　　云舒浅浅地微笑着：“我今年三十五岁，三十岁拿到的博士学位，您如果不信可以上网查我，我还在各大报刊与心理学杂志发表过论文，我叫云舒，云朵的云，舒适的舒。”
　　江秋心笨拙地拿出手机查询了许久，这才慢慢放下戒备之心。
　　“在我看来，摇光的心理障碍并没有很严重。但是她需要一个能让她放松的环境，比如让她回学校......”云舒一边说，一边观察着江秋心的神色，“当然，我并不是说家里不好，家里当然很好很舒服，只不过您也说了，家里还有一个孩子，那个孩子还年幼，平时也会有家庭教师来上课，我的意思是——人多不利于摇光的休养。”
　　“学校人也很多。”江秋心的目光直勾勾地，她依旧在质疑云舒。
　　云舒不紧不慢地说：“是的，但摇光大四了，马上就可以毕业了，现在休学也是她的心病，她说过，毕业音乐会她花了很多心血，现在休学会让她的努力白费，我们为什么不让她回学校呢？您说对不对？”
　　“万一她又自杀了怎么办？”
　　“不会的，她现在有求生意志，她十分想活下去，不会自杀，也不会自残的。”
　　“那不行，我刚刚跟学校提了要办休学手续，才一天就反悔说要复学，那我太丢人了，变得一点信用都没有了。医生，既然你说她没问题了，还是让她回家吧！她得准备教师资格证的考试。”
　　云舒按下混浊的气息，她挤出的笑容一贯以来专业又温和：“阿姨，我只是说摇光不严重，但她没有痊愈，她现在需要休养，而不是参加考试。”
　　江秋心听不懂，嚷了起来：“你这个医生怎么回事？一开始让她回学校，她回学校也要考试，回家也是参加考试，怎么就不一样了？”她拍着桌子，冲门口喊道，“我要换医生！！”

　　云舒疲惫不堪地从办公室出来，她按了按太阳穴，往病房走去。
　　摇光仍然保持着早上的姿势，一动不动地枯坐着，病床被摇了起来，她的头靠在床上，眼睛闭着，只有睫毛微微颤抖代表她并没有睡着。
　　云舒将她冰凉的手握进自己掌心，钢琴家的手比她想象中更结实，她的骨节分明，十指修长。
　　她想，她若是弹琴，必定是光芒万丈的。
　　“摇光，我跟你妈妈谈过了，学校那边已经办理好休学了，所以这学期没有办法再复学，但是你妈妈想在医院附近租一个房子，供你平时休养，回医院复查也比较方便——就你一个人住，你觉得好不好？”
　　摇光睁开了眼睛，她把手从云舒手中抽了出来。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