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一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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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乾门，紫云峰。
天边薄雾绵延，等了七天七日的阴郁天气不知何时破了一处口子。“啪嗒——”一声，豆大的雨滴落在女子玉石蓝的竹叶发簪上，砸落在地面。
淅淅沥沥的雨声低低抽泣着，从柔风甘雨到狂风骤雨，从山下繁杂的剑鸣声到山顶上的静谧庄严，只那一具孤寂的墨蓝色身影静立在群山之巅。
她，在等待着一场令人神往已久的审判。
黑幕下紫色闪电犹如巨龙袭来直直地落到女子身上，“轰隆——”一声如开天辟地般震彻万里，在山与山之间荡开。
山下修炼的弟子们纷纷收剑，掐诀以免被误伤。
“哇，这是哪位大能在渡劫？还是紫雷！”少年稚嫩的脸庞充满了惊讶和向往。
紫雷惊落，乃成仙雷劫。
“这个方向是正乾门，目前恐怕只有那位云霄真君能做到。她可是我们所有女修做梦都想成为的人！”少女骄傲地回应。恍惚间，竟望着紫雷临空的景象落下欣慰和放松的泪水。
这可是三千年来第一位女修渡成仙雷劫，原来女修的制高点不比男修差！
“云霄真君渡成仙雷劫了！”惊天动地的消息四散开来。
仙落门一白衣女子目光灼灼，碎碎呢喃，“终于……神木……重……道成……”
……
紫云峰山巅之上，女子已盘腿而坐，任由着雷雨击打。她神色冷淡，无声无息地望向天边。
风，很喧嚣。夜，很晦暗。但心，有悲悯，有无畏。
不知为何，紫雷已开始微微减弱，仿佛在酝酿什么大招。
半日后，天气却愈发阴沉，又一道强劲的紫龙破云而出，稳稳地落到了青玉阁祈郁山上，“轰隆——隆——”祈郁山上的霹雳声盖过紫云峰渐弱的雷鸣声。
山下的少年们刚准备放下激动的心，准备慢慢欣赏这宏伟景象时，突然发现青玉阁方向传来了一声声猛雷，他们再也坐不住了。
一位垂眼少年瞪大了他的眼睛，擅抖的手指向远边的紫雷，用夹子音大声喊叫，“啊——啊——又来一个！又来一个！”
众人纷纷望向猛雷深处，仔细辨认雷的颜色。
确是紫雷无疑。
“五百年未曾有人成仙渡劫了，这一下来两个，我等荣耀啊！正道之光！”一名年级颇浅的入门弟子吹嘘着。
可看了看周围，发现大家神色怪异。他不解，问师兄，“为何大家不感到高兴呢？”
他的师兄神色复杂答：“日后你会学的仙缘纪事里就记录；成仙雷劫，一人成败凭过往，但若两者同时……”他望向师弟稚嫩的脸庞，面露不忍，“必一死一伤。”
少年瞪大双眼，颤抖地说：“啊？那两位真君岂不会……”
众人望向青玉门祈郁山方向，那里有一位常年深居浅出、气质温润却神秘寡言的祈郁真君，名曰伏御。传闻他修行千年之久，天赋和修为称之为修真界至强也不为过，再加上功德积累深厚，本以为会早早飞升成仙，没想到却迟迟没有动静。
这下偏偏与云霄真君凑一块渡劫，怪哉怪哉。且修真界一下就要失去两大强者，对抗魔物就少了很多胜算。
就在众人唏嘘不已时，一道道雷电从紫云峰到祈郁山两端汇集，形成一道横向的雷电带。只要在两山之间的山川树木包括人都可能会被雷劈，现已有不少的紫雷倾泻，误落到修士身上，一时间竟伤亡无数。
……
青云门，祈郁山。
一男子身着清灰色素袍承受着那道强劲的紫雷，他发丝如雪，面如冠玉，身段极佳。通身温润无暇，眉眼间无欲也无物。
男子的双手紧握在两旁似乎在宣泄着什么，就在刚才，他苦苦压制半日的修为终于受不住突破，招来了雷劫。
男子的银丝被风裹挟在空中，惊人的容貌下那一抹习惯性的笑容微微抽搐。
看来这次是真的凶多吉少了。
伏御压下心底灰暗的情绪瞬移至紫云峰，落到那墨蓝色身影背后。
雷劫会随渡劫人移动，只有这样将祈郁山的雷劫引到紫云峰，从而使两边的雷劫汇聚在一起，才能避免他人误伤。他和沉乐都是以救天下苍生为己任的人，断不会想误伤他人。
只是这样，他们双方都得承受彼此的雷劫，这意味着雷劫翻倍。因此，这也是为什么仙缘纪事里曾这样记录。一死一伤是必然结局。
如若有修士不愿在一起渡劫，那么他此举将会引出雷电带伤害到他人，从而减少功德，功德未满，则渡劫难成。
真不知道这是上界的哪个上神设定的，又偏偏是极小概率事件。
伏御走进那道墨蓝色的身影，俯身低头在她耳畔，温和的嗓音带有一丝颤抖，“沉乐。”
她在他靠近的那一瞬睁开了眼，耳边拂过的气息竹香四溢，清爽宁人。她没有任何意外地开口“你是想死么？”
女子冷淡的眼神望向天边，正在思考生命终极奥义的她突然被人拉回现实。
她这一生，真的就到此为止了吗？没想到，上天竟还拉上一个陪她。
伏御感应到紫雷又要落到她身上，他瞬移至她身前与她盘腿对坐，背脊快速弯下身去配合女子的目光，抬手接雷。
“我几乎在你第一道紫雷出现时就要突破了，勉强拖了半日才渡劫，实在到极限了才……”他微微喘息地说。他一边承受着落在沉乐身边的紫雷，一边用那双看似有情的瑞凤眼表达着自己的无奈。
啧。这人即便是在自己可能陨落的情况下也能保持着该有的风度，解释时听着让人心软。
她知道，如此安排，不过是造化弄人罢，她摸了摸心口，思量着后招。
沉乐再次看着伏御时，发觉他嘴边的一抹笑依旧端方清雅，像是钻石一样镶嵌在了皇冠上，一般不轻易取下来，如此，便足以迷惑人。
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笑。
这时，伏御抬手掐诀，用肉眼难以看清的速度将天雷全部引到自己身上去。
沉乐得了舒适，哈了一声，扯出一抹不甚在意的笑，漫不经心道，“你与我之间，只能活一个，怎么选？”
伏御强忍着痛意，鲜红的血溢出，勉强吐出一个字，“你。”
“为何？我与你并不相熟，不应该是谁强谁活么？”她本能地擦了擦他的唇，继而追问。
“我……对得道飞升没有太强的执念，这么多年活着也……没意思。”他语气平静，可眼神却黏在抚过他嘴唇的玉指上。
“哦，那我活着就有意思？”她没想到他竟有些厌世，啧，难怪不常出门。
“我知晓你……为了你的那几位……挚友和你背后的百花杀。”他的眼神好似回忆到什么不解之物，连带着血的颜色都深了些许。
百花杀是她成立的女性觉醒培育所，里面都是有目标有力量有能力的自由女子，伏御什么时候连着都知道了，看来她们的保密工作有待加强。
“没想到你对我到还有几分了解。不过……”她的手撑着地面向他倾斜，直勾勾地望向他，眼中流露出些许疲惫，笑道，“我这些年过得太累了，又太过执拗，所以……与其我们一起死，不如留你一人活下去吧。”
她这是想让他独活？
“我不需要你的施舍，沉乐。”他嘴角的笑早已消失不见，修长的手指克制地抓住沉乐的肩膀，异常的情绪蔓延在胸腔。
“伏御，我认真的。”她的双眸隐隐透着坚定和不甘。
如果能活，她也想啊。她知道，他们都很强，谁让谁活或都好像是施舍。
谁活谁死都会变成对方心中的那道坎。
但是，她知道这次渡劫她本就活不下来。想活都活不下来。她的心魔每时每刻都在侵蚀着她的身体，她早已不是当初能潇洒肆意的人了。
“要死一起死，要活一起活。”他意识到了什么，颤抖的双眸落在她胸口，双手探查她的经络，没想到早已是日薄西山之躯。“什……什么时候开始的？你怎么从未表露过？”他克制的声音已经惊颤到找不着东南西北了。
“这话说的一点都不像你，罢了，让我来结……”
“沉乐！回答我……”他大声呼喊着她的名字，但请求她回答时声音却弱如蚊虫。
“唉……不想说，要不一起死了算了，你这样子还以为我是你什么重要的人呢。”沉乐在临近死亡的重要关头已不想多与他扯嘴，时间的流逝让她不禁思考生命里更深层次的东西。
“好。”他被她去意已决的态度刺激得心酸不堪，但又意识到他们俩同时渡劫可能不是偶然。难道是心魔？真是好巧啊。
是的，不仅是她，他也活不了。
呵，多么可笑。本想着今生祝愿她随大道扶摇直上，没想到终是随他下落黄泉。伏御拉起她纤细的手放在他心口，调整呼吸显现出真实的体像。
沉乐观察着他的气息，心中划过几分了然和感慨，风夹杂着某种宿命的气息涌入两人的躯壳里，灵魂之上。
两人都有心魔，也许一起死是他们应有的结局。
他虽不能让她活，但能一起死，对他来说，也不枉是一种成全。但，对她来说呢？
身上的痛好像也没有那么难受了，他垂下眼睫，将天雷引到俩人身上，没有力气的脑袋砸向沉乐的肩膀，在她纤细的脖颈旁又轻声应了一句：“好。”
沉乐听到这微弱气声同时，感受着紫雷的冲击和怀里隐隐的竹香，有些熟悉，她的脖颈顺着脑袋一颤，痛感和麻感席卷而来，霎那间足以让她忘记思考、忘记时间。
周遭夜幕降临，唯有峰顶上的紫色雷雨不断的砸向两道互相依偎的身影，叫人彼此都难以忘记这疯狂的景象。
让他们……
一起接受这强大，又死得轻易的人生。
一起无畏地奔赴死亡。
一起与世界做最后的道别。
沉乐回过神，“你就不能先说一声，呜……真的好重。”她低哑训斥，偏生这雷打得好痛，叫她提不起气来。
“我没力气……”伏御闻着沉乐身上淡淡的梅香，冷冽孤傲中带有一丝迷眩，像极了她本人，连带着他的心神变得安宁和决绝。
他又感慨着这双倍的雷劫果真不好受，手臂环在她的身后似乎是想要撑起来，但由于没力气只能虚虚地拦在她腰上，他毫不犹豫地放弃了挣扎，末了还补充一句，“既然一起死，那就彼此承担痛苦。”
她根本就没有意识到他的情感，这么多年他也都不敢说，一起痛吧，都好受点，省得他一个人苦不堪言。
可说是这么说，不还是悄悄地在分走了大部分击落在她身上的紫雷？
虽然沉乐觉得他说得没毛病，但是他一直在她怀中，让她有些静不下气。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一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