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3、初入青都 ...
-
那被留下的小哥,第二日天未明时便步履不稳地追他家主子去了。
此人性子孤僻,行为偏激,苏晓对他已是存了三分恼意,七分防备,以他白日里的反应,保不准半夜醒来会做出点什么,但是这人却不是他方便出手的。
苡蔷却只道无妨“我与他并无仇怨,他没那等闲工夫耗在我这儿,我寻思着他还是要回他主子那儿受死的”
第二日上路,竟是难得的一路通畅,青都一派喜庆,宫女侍卫一个挨一个从苡蔷入的东正门一直站到了皇宫,待得苡蔷入城时,漫天的彩带、糖果便抛了起来,人群顿时便炸开了锅。
睁着一睹芳容的,抢糖果争喜气,当然更多的事凑热闹的。
到了将近宫门时,礼乐之声骤起,马车换成了八抬大轿,二十四个婢子紧随马车之后浩浩汤汤向栖梧宫行去。苏将军并着二十八铁骑护送到宫门,便被人引着接风洗尘去了。此番用的竟是举城同乐的迎接凯旋归来的勇士之礼。
苏将军刚到府上,换了身便装,屁股还没坐热,老友吕震吕大人便上门拜访了。
苏晓自也是好酒好菜招呼着,饮酒谈笑,国事家事,自不在话下。
但听得吕震话语微微一顿,久在官场虽是快人快语直性子,苏晓也自然是知晓吕震接下来讲的话怕是不宜外穿。故而挥挥手,挥退了下人。
“苏晓,你这这来往月余,怕是不知这朝堂上”吕震面色稍带凝重“出了大事了”
“吕震,对我苏某你还有什么好隐瞒的,有话直讲”
“这没有不透风的墙,宫里面炼制了数月之久的救凡尘,让人偷了去。广妃和菊妃都涉足此案,广妃已是定了罪,昨日就赐了白绫。”吕震握酒的杯子有些不稳。
“那菊妃呢”吕震在家排行老三,这菊妃是他大哥的嫡女,生得娴静大方,是目前后宫里头好端端活着的娘娘中,资历最老的了。
“哎,菊妃尚未做定论...”吕震微微吁了口气。
“菊丫头忠得很,万般做不出这等冒险事来,况且那救凡尘于她又有何用?”苏晓也不全是安慰之语,菊妃是个安分的主子,不然在那血染的深宫也坐不到今时今日。
“深宫里的女子,若是没点盼头,那日子可怎么熬下去,人是会变的苏晓,尤其是女子”吕震却反常地没有袒护本家侄女。
“就算陛下没明着告诉你,你怕是也该知道,那救凡尘救的是谁的凡尘吧,半年光景才能炼制一颗,若是失窃,就是再炼制一颗也救不了谁了,没有谁能带着白头殇拖过两个半年”吕震幽幽看了似懂非懂的苏晓一眼“苏晓啊苏晓,你难道不知,那皇后的位置,对于女子有着怎样的魔力么,哪怕...”
“哪怕那君王再暴虐”苏晓猛灌了一大碗酒,把吕震没说的话给补齐了,话锋一转面带几缕愁容“吕震,事情怕没这么简单”
“朝堂上的道道我不如你明细,小女儿的心思我也洞察不了。但是疆场上的事,我却比你多明白几分。那广妃出自陈家,她的父兄都在边疆守着静待君王命,边疆之地纷繁复杂,人心莫测,陛下此番赐死广妃怕是对边疆之地陈氏父子的震慑”
吕震静静听了半晌,显然是认同了苏晓的一番话,神色也暗沉了几分。
说到广妃,苏晓又问了句“那广妃没牵连人命吧”
“整个广月宫同罪,没牵连父母亲族”吕震说完,不等苏晓接话便摆了摆手“罢了罢了,不说这些,苏老弟刚刚回来,我们且说点高兴的。那羽化迎来的传闻中带着至善至柔的灵动琉璃眸的公主品性如何?”
君王的心思他们猜了半辈子也没猜透,不过,说起这晨曦公主,苏晓沉默了好半天,生平第一次不知道该如何评判一个人的品性,安分?乖张?忠厚?乖巧?娴静?端庄?好像用了半辈子的词语,没一个用得上,这眉头皱得快连起来了,还是说不出来,这公主善恶莫辨,聪愚难分。
“苏老弟,看你这憋得,脸都变色了。可是内急?还是这一路水土不服,大便不通?”吕震上上下下打量了苏晓一番,继而问道。
“吕震,这公主的品性,我读书不多,腹中墨水少,还真说不出。只是觉着,纵是有大风浪,她也能经得起的主儿”苏晓虽然被吕震说得老脸挂不住,大为尴尬,但说此话时的神情却没半分玩笑的意思。
吕震闻得此言,正了正神色,带着些惊讶“这公主,可还清醒着?”:救凡尘炼制半年,纵是贵为公主矜贵之躯,要劝得他们陛下大费周章耗时良久炼制这丹药也是要时日的,如此推算,这公主该是奄奄一息地当个活死人,或者直接用药引子吊着昏迷不醒才是。
“这个吕兄你就不用操心了,昨儿个还跟陛下面对面地抬过一回杠呢”说完脸上露出了神秘莫测地笑意。
看吕震那惊呆了的眼,苏晓继而大笑起来,如此这般地将个中经过简单讲述了一遍。
听完之后,直接导致吕震回去的时候同手同脚走到大门才反应过来。
他们那喜怒不定、暴虐无常却也所向披靡的君王啊,居然没有直接捏碎那公主的头颅,连她一根指头都没碾断,真的是天命么!
不过昨日未曾听闻陛下有出宫,也不曾见得宫中招太医,这陛下的伤是怎么回事?今儿早朝,陛下还好端端地对着一众大臣发脾气...
栖梧宫中。苡蔷入得殿内,便有一管事嬷嬷来禀告苡蔷青都宫中的大小规矩、制度以及君王喜好,因着羽化与青霄岁在很久前是一体,但现今却是国风迥异,这公主听闻还是刚从民间找回来的,行为怕是粗鄙上不了台面,若是惹怒了君王,或者犯了大事,怕是在皇后加冕之前就香消玉损了。
“公主舟车劳顿,本该让公主好生歇息,日后再教导这些规矩,奈何这宫中比不得民间,青霄国风开放,但宫中规矩却是森严,公主若是一步走错,怕就...”嬷嬷虽然并不顾忌这无权无势一身单薄的架子公主,但宫中待了多年,有的话是说不出口的。
“你如何称呼?”苡蔷脸上写满倦意。
“臣妇李嬷嬷”那嬷嬷微微躬了躬身,就算行礼了。
“那丫头,去把那椅子抬过来”苡蔷指了指那齐齐站着的24婢女中被挤到前方的小姑娘。
“是...”那丫头说话都在打颤,刚才没被叫到时便一直眸子乱动,四下打量着这只有皇后才能居住的栖梧宫。
见椅子抬过来了,苡蔷便转身入了床帐,落下帐帏,头有些昏沉,脚步晃了晃,那丫头离得近,便赶紧上去扶了一把,苡蔷顿住身形,挥挥手让她下去,便径自躺了下去,那李嬷嬷看着苡蔷的动作那眼珠子便渐渐睁大,到最后见得苡蔷躺下了,便翻了脸,怒气骤生。
“这是青霄皇宫栖梧宫,不是你在羽化的公主殿”那李嬷嬷脸色一冷,有几个宫女便战战兢兢了。
苡蔷只侧躺着,不动声色。
“还不去把公主扶起来?”李嬷嬷脸色越发难看,那话便如冰针般射出。
一听这话,那一众婢女已有半数抢着上前,还剩半数惶恐无措,腿脚发软中。
“我有开口让你们过来吗?”苡蔷这话说得绵软,无半丝冷意,好似只是家中寒暄。
但这话一出,那抢步过来的宫女便站住了,心思活络的便已看出,这公主是跟李嬷嬷杠上了,虽然这公主看着好欺,但毕竟是未来的皇后,一时间也不敢上前。
僵持了一会儿,便见得两个婢女互看了一眼,便上前掀开帐帏,跪下身请苡蔷起身。
苡蔷打量了眼前的一众婢女,坐起身,寒星般的眸子瞥了李嬷嬷一眼,李嬷嬷心下一震,想开口的话便被逼了回去。
“你们留下,外面那些便遣送回去吧,栖梧宫容不下那么多人”看了眼那抬椅子的姑娘,又补了句“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叫楚儿”那丫头本已经是回到外面,处在被遣送回去的队列,被苡蔷叫住,便赶紧跪下回话。
“名字不错,你也留下吧”
那李嬷嬷见苡蔷竟不把她当回事,径自安排起栖梧宫的人事。
“公主,你若想在这宫里多待些时日,还是不要太猖狂的好”
“李嬷嬷,适才我问你话时,你自称什么?”苡蔷微微一笑,捉了一缕银丝把玩。
李嬷嬷面色微变。
“这宫里,除了陛下和嫔妃是主子,其余皆是奴才,你自称臣妇”苡蔷若有似无地看了李嬷嬷几眼“一个自己身份都掂量不清的人,来教我规矩,是我太无知,还是你太猖狂呢?”
李嬷嬷面色难看地改了口“老奴一时失言”
“我来时路上粗粗浏览了一下各国宫规制度,在羽化,初见王后、王夫,须得行三拜九叩之礼,王后、王夫未吭声,不得起身,青霄虽然国风日变,这宫规却相差无几,行的是长跪长拜之礼。如果我没眼花,嬷嬷的那微微地一躬身就算行礼了?”
至此,李嬷嬷已经是一身冷汗,当着一众婢女的面跪在了地上,恨得牙痒痒。
“看你们适才争着进来,还倒是有眼力见的,这会儿嬷嬷都跪了,你们还敢抬着头?”苡蔷话音尚未落,婢女们已经是吓得长拜在地上,紧贴地面,不敢大喘气。
李嬷嬷微微挽回些面子,面色却还是难看得紧。
“看李嬷嬷面色,定是将我恨到了骨子里,这倒是极好的,深宫大院的,就怕太寂寞了。虽然尚未行封皇后大殿,但我是皇后,这已是天下皆知。入了青霄国土,我就不是什么晨曦公主了,嬷嬷你也不用公主公主地叫唤,从今日起,我便是你们的主子,你们的小打小闹小算计,入不了我的眼,真要动真格,你们绝对死在我前头”苡蔷脸上笑意不减,整个栖梧宫却是半点声响都无。
“老奴眼钝,望主子恕罪”李嬷嬷终究还是长长拜了下去,虚张声势、妄自尊大谁都会,但这谈笑间就能震慑整个栖梧宫的人,她真的是年纪大了,眼钝了。
地上的婢女有胆小的,已经开始淌眼泪,却不敢出声,只间那背脊起伏。
“哎,许是我吓着你们了。我也不需这么多人伺候着”
“娘娘饶命”一众婢女磕头磕得咚咚响。
“刚才把你们留下也是看你们应该都是这宫中的,看得懂眼色,听得懂风声的,规矩什么的也都知道,不需要我再费心思。平日里就扫扫地,抹抹灰尘,这栖梧宫也怪大的,每天得落多少灰啊,无事就自个儿玩去,若是来人了就出来几个撑撑场面”像刚刚那十几个愣在外头没什么反应,怕多半都是才进宫的,自己这身体还真没那力气去管她们,苡蔷落下帐帏,抽出娟子在鼻间闻了闻,定了定心神。
“嬷嬷还跪着呢,楚儿,去扶嬷嬷起来坐着”
楚儿赶紧爬起来去扶李嬷嬷,不知道这些姐姐们刚刚为何狂磕头,但她胆小也只能陪着磕头,进宫前娘说了,到了宫里,要少说话,多磕头。
“好了,知道趋利避害,这是好事啊,都起来吧,这么跪了一片,宫里显得越发阴森了,去弄点花卉盆景来,弄好了就自己玩去,别再进这寝殿”苡蔷的声音越发低了“楚儿先送嬷嬷回去,我什么时候醒了,你再去请嬷嬷来”
“不过我这一觉,应该会睡得久些,任何人不得惊扰”苡蔷说完便和衣躺下了,被子都忘了盖。
“是,娘娘”一众婢女齐齐回应,脚步轻盈地都退了出去。
李嬷嬷看了眼那毫无防备却无人敢近前打扰的侧卧着的娇躯,忽然觉得,也许这位能待得久些,或许真能为皇室延续血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