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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山茶 ...


  •   换命?!

      赵奏清惊骇不已,只听樊思的声音又在棺外蒙蒙响起:

      “师傅…也就是先祭司归寂前,曾预言太子将会在登基那年暴毙,唯有与纯阳之时出生的贵女交换命格,方可夺来六十年阳寿续命!师伐玉知娘娘的纯阳命格,早早就备了这场换命的阵法。”

      樊思的声音听起来很是悲戚,“可陛下重情啊,直拖到封后大典才允了启阵。娘娘,就冲陛下这份深情,您就安心去吧,陛下定会铭记于心,成为一代明君!豊朝万代子民也会为您立碑颂德的!”

      赵奏清被樊思的话震惊到失去心魂。

      要不是她此刻被封入金棺,怕即使樊思提前告知,她也觉得这人在妖言惑众。

      她与帝翀自幼便相识。

      五岁那年,他牵着她的手一起去霄山捉流萤;十岁时,她高热不退,伏在他背上听他求了一晚《往生经》;直到十六岁,他将她紧紧箍在怀中,滚烫的誓言仿佛还仍在耳边。

      他说他宁愿不当这太子,也要与她白头偕老,一生一世。

      原来……

      赵奏清的耳边莫名又响起师伐玉那声声阴凉的语调。

      午夜梦回,他口中的命定情缘就像只鬼手般绞缠着她不得安宁:

      “赵小姐与帝翀命定三世情缘,乃灵神钦点太子妃,若违天意,必将祸及赵氏满门。”

      “未遵灵神天旨,故而你母兄皆丧…”

      “他本就钟情于你,小姐又何苦碍人困己?”

      ……

      原来!

      赵奏清睚眦俱裂,恨不能劈开血路杀到那两只恶鬼头上去!

      “他们怎么敢这样对我!我父亲必会为我报仇!让他们偿命!”

      “醒醒吧,娘娘!如今世家一盘散沙,赵相早乃强弩之末,怕是现在,宿卫军已经踏平赵氏祠堂了…”樊思幽幽说道。

      “娘娘啊,您就安心把寿命换给陛下吧,兴许陛下和大祭司记着您的好,还能给赵家留几个活口……”

      “啊啊啊!!!!”

      赵奏清再也无法保持理智,她恨得发狂,整个身子不停地剧烈撞击金棺,双手被划得鲜血淋漓也全然不知。

      “快!快!赶快启阵!”她听见樊思在外面一阵大叫,然后便再也没了声响。

      但很快,一股强烈的热气就从四面八方浇来。

      她不知发生了什么,只是刚刚还能勉强呼吸,而现在口鼻封堵,再也不能吸入一点气息,五脏六腑翻江倒海。

      “帝翀!师伐玉!”她的身体猛烈颤抖,黑暗中,两道血泪汩汩而出。

      “我赵奏清对天起誓!”周身仿如在沸水中蒸煮,从外至内,在剧痛中慢慢溶化。

      “豊朝帝翀!祭司师伐玉!以魂为索,以血为刃,必将堕入无尽恶魇之狱!”

      她在声声啼血中没入无穷的黑暗,直到……

      *

      “小姐?”

      禅草怯怯地站在门口,手里端着碗粥,看着赵奏清那诡异样子,吓得不敢靠近。

      奏清木然抬头,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已是重活一世。她对着禅草轻轻招手,努力挤出一个笑容。

      小丫头这才松了口气,包着泪花扑到床前:“小姐!我还以为您中邪了!以后都认不得禅草了!”

      赵奏清温柔地抚了抚她的脑袋。

      “小姐,您真的没事了吗?”

      “就是还有点昏,明天要偷个懒,多睡会儿……”

      赵奏清虽然知道自己重生了,但还不确定如今具体是何年月,所以装着糊涂套禅草的话。

      “啊?可明天是一阳节!皇后娘娘在霄山设一阳宴,点名让您去!”禅草说着便准备起身, “那奴婢赶紧去找夫人……”

      谁知,赵奏清却一把拉住了她。

      禅草疑惑回头,看着赵奏清又惊了一跳,心想糟糕!小姐果真还是中邪了!

      此刻,奏清的心中波涛汹涌。

      苍天有眼!没让她化身厉鬼,竟让她重回到被师伐玉探命格的那天!

      她记得在一阳宴上,即将成为大祭司的师伐玉中途现身,应皇后之请,为在座贵女点算姻缘。

      轮到赵奏清时,她原以为按他那恶劣的个性,必会因两人此前的误会再耍她一番。

      谁知他竟拿出最顶级的卵灵香为她点算,算得她与太子帝翀命定三世情缘,惹得皇后当场就要为她和帝翀赐婚。

      想到这里,赵奏清的心中不禁一阵淤堵。

      所谓的天赐良缘,如今看来步步都是阴谋诡计。

      她在宴前便于林中偶遇师伐玉,现在想来,他定是一早就等在那里,为了相看京中贵女的命格,找出与帝翀换命的纯阳贵女!

      可恶!赵奏清懊恼地一拳砸向心口。

      上世母亲因不愿她入宫,执意不认师伐玉算定的姻缘,当场恳请皇后收回承命,最终被罚在四面透风的灵霄阁抄了一晚《往生经》,回来大病一场,没几年便撒手人寰……

      赵奏清悔恨地闭上眼。

      父母惨死、赵氏灭亡、自己被封棺活埋,这一世,岂能还受他们摆布!

      赵奏清思索了片刻,不禁望向一旁满脸担忧的禅草。

      “小草儿!”她附到禅草耳边,“我需要你去做一件事,你听好……”

      禅草认真听着小姐的吩咐,脸上的表情却越来越惊异。

      “这…这使不得啊小姐!”她被赵奏清安排的事情吓得说不出话来。

      “放心,凡事有我,还是……你不信我?”赵奏清紧紧盯住禅草的眼睛。

      “禅草当然相信小姐!”小侍女赶忙澄清道。

      “那就按我说的去做吧。”赵奏清说罢,便接过粥,狼吞虎咽地喝了起来。

      明天一场硬仗,她可得养精蓄锐,从长计议。

      ***

      十一月十一,豊国一阳节,天晴雪霁。

      赵奏清紧紧搂着母亲的胳膊,就算到了宫门前都不舍得放开。

      “这么大姑娘还黏着娘,也不怕被人笑话,快松开些!”

      宰相夫人宁氏,出身高贵,与当今皇后是堂姐妹。

      夫君赵暨更是名门之后,一路擢升宰相之位,朝中门生无数,可谓是当代高门世家最耀眼的明星。

      二人金玉良缘,唯一的遗憾就是成婚多年膝下只一子,直到不惑之年,才又得一女,取名奏清,故而宠极。

      “不嘛!”赵奏清把脸埋进宁氏的衣袖里,偷偷藏起泛着泪光的眼睛。

      上一世的宁氏死于痨病。

      如今母亲失而复得,她贪婪地闻着娘的气息,不忍再分离片刻。

      “被你这么拖着,娘还怎么爬山!”宁氏指着宫门后那一道山梯,笑着摇了摇头。

      豊国的国都,沣京城有一盛景。

      皇城之中,宫闱之内,一座霄山拔地而起。

      奇珍异草,数之不尽,一年四季,景色各异,是皇族帝氏的专属之地。

      今年初雪甚早,皇后便将一阳宴设在霄山,边赏雪,边宴请群臣贵妇。

      奏清不情愿地松开手,和母亲拾阶而上,不一会儿就来到了摆宴的灵霄阁。

      宰相夫人一出现,各家命妇便拥了上来,迎来送往,应接不暇。

      耳边人语喧嚣,眼前瑶池阆苑,远处白雪皑皑。

      前世之景轰然再现,奏清经不住一阵惝恍。

      “阿奏,你好久没来霄山,要是想去逛逛,别跑远了就是。”宁氏狡黠地对奏清眨了眨眼,她知女儿活泼心性,不喜应付人情世故。

      赵奏清一愣,还记得前世,母亲一放话她便一溜烟儿跑了出去。

      如今重活一次,更感到了娘亲对她的宠爱,奏清笑着道:

      “娘,女儿就在这陪您,哪都不去。”

      宁氏颇有点惊讶,想这完全不似女儿平常作风,可别是昨晚疯病还未好完。

      赵奏清笑了笑,不禁转头望向了不远处。

      那里有一片梅林,疏影横斜,还时不时飘来阵阵若有似无的香气。

      赵奏清知道,此时此刻,如果穿过那片梅林,走不了几步就能看见一株硕大的山茶花树,纯白无暇,开得正密。

      而就在一朵朵莹白的茶花之下,有一男子墨发灰瞳,皮肤苍白,正坐在那山茶树下,仿佛一件荏弱的瓷器,又像是藏匿于霄山的魅灵。

      *

      犹记得上一世,奏清刚得了母亲的允许,便立马就钻进了梅林。

      冬日的霄山,是一座丰蕴的宝藏。她捡着地上的松子,又摘了几枝梅花,还忍不住将新雪揉成一团,朝远处用力扔了出去,“梆”得一声打在了一棵硕大的山茶树上。

      她从未见过这么大的白山茶。它繁茂地盛开着,仿佛一位身披月韵的仙子。

      赵奏清惊喜地跑过去,看见了满身都是落雪的师伐玉。

      她那时还不认得他,只道他气质非凡,想必也是个人物。

      “对…对不住,我不知树下有人,不是有意的。”她率先道歉。

      哪知对方头都没回,顶着一头碎雪也不抖落,只懒懒开口道:

      “扰人清静,其罪当诛。”

      呵!口气这么大!

      赵奏清顿时也上了头,有点不服气道:

      “本小姐就算敢认,也要看你有没有本事诛啊!”

      谁知话音刚落,耳边忽有一阵凉风掠过,她连忙回头,看见身后的松树上稳稳插着一支纯白的山茶。

      她喉间一梗,见势不对,忙道: “小女愚钝,扰了公子清净,这就走人!”

      “走人?现在连这茶花也没了,更得赔罪。”对方竟还不依不饶。

      赵奏清暗暗在心中盘算,这人在霄山还能如此狂妄,又武功高深,于是赶紧道:

      “公子,小女姓赵。”

      赵氏自建国前就盘踞在沣京一代,是豊国最古老的世家之一。后又因赵暨荣登宰相,整个赵族便也更上了层楼。

      一听这话,对方终于有了反应。

      只见那人缓缓转头,一双狭长凤目微微眯起,目光阴狠,似有一种迫人的压力无形逼来。

      奏清一愣,生怕他还不罢休,便稚稚发愿道:“那要不,你也打我一身雪,我发誓,我绝不躲!”

      四周寂静无声,那人却还是什么都未说,只是阴阴盯着她看,让她没由来得一阵害怕。

      “嘁……”突然他轻蔑一声,像是终于松了弦,转过头没再看她。

      赵奏清顿时松了口气。

      有那么一瞬,她竟感觉对方真想要自己的命,就在这皇城脚下,霄山之上!

      “赔我花。”却听那人又突然开口,语调冰凉。

      奏清看着他的背影,见他微微动了动衣袖,指了指面前那枝白色的山茶。

      她不禁脱口而出:“这…你伸手就够着了,还须我来摘?”

      那人闻言猛然回头,又死死盯住她,吓得奏清赶紧跑了过去,生怕又挨一记“飞刀”花。

      等走到近前,她才赫然发现,原来他竟坐在一个轮椅上!

      怪不得!

      他站不起来,所以即使那朵山茶就在眼前,他也摘不到。

      “对…对不住,我没注意到你腿脚不便……”

      她突然有点同情这人,生得那么好看,却是个残废,怪不得受不了一点轻慢。

      话还没说完,她便立马在对方死沉沉的眼神里闭上了嘴,赶紧乖乖去摘花。

      谁知那花眼看着近,实际还高的很,奏清只得跳起来才勉强够到。

      脚下雪泥湿滑,她跳了几下,才终于碰到了茶花,还没来得及高兴便猛然一个踉跄,整个人四仰八叉地摔了出去,像个王八一样趴在地上,蹭了一身的泥。

      “扑哧……”那阴怪男人居然笑出了声。

      赵奏清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被人捉弄了!她气急败坏地爬起来,将手中已压成一团的茶花恶狠狠地甩到了那人身上,头也不回就冲出了山林……

      *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赵夫人摸了摸女儿的额头,还对昨晚的中邪心有余悸。

      “娘……”赵奏清梳理着上世的回忆,若有所思地问道:“皇后娘娘可有特别中意的颜色?”

      “绛红。”宁氏迅速答道。

      奏清的脑中突然闪过了什么。

      她记得上一世,她自林中染了一身污泥回到宴席,本以为母亲会数落她几句,却没想她二话不说就要带着奏清提前离席。

      幸好一个好心的女官赶了上来,将她带去偏厅换了一身给宾客备的常服。

      那是一件绛红云锦镶毛斗篷,得到了皇后娘娘的盛赞。

      她当时还一个劲地向女官打听,宫中可有位残疾的皇子或大臣。

      谁知一抬眼,她口中那名腿脚不便的阴怪男子就立在宴席中央,凛若秋霜。

      她这才知道准大祭司师伐玉,出了名的古怪难测。

      这第一大怪就是他偏爱坐轮椅,平日喜欢被人推着走,懒得亲自走路。

      赵奏清回想着前世临死前樊思说的话,她缓缓起身环顾了一周。

      宴上人来人往,可有座小亭却一直鲜有人靠近,那里白纱细绢层层包围,与热闹的宴会格格不入,多数人都很是好奇,不知小亭作何用意。

      但赵奏清知道,那小亭里,布置着师伐玉的点算香案。

      因为上一世,她就在那里写下自己的命格,被师伐玉一句话便判了那夺命的姻缘。

      “这位姐姐,我的衣裙不小心被酒水弄污了,可否带我去偏厅换身衣裳?”赵奏清拦住一个宫女,故作随意地问道。

      只见那宫女却一头雾水,道:

      “这…宫里只给皇后娘娘备了常服,并没有给宾客准备啊!”

      奏清眸色一深,只淡淡点了点头,便走回席间坐在了宁氏身边。

      她思索着,低低向母亲问道:

      “娘,为何皇后娘娘这次点名要女儿赴宴?”

      宁氏笑容一滞,慢慢回道:

      “不止光点了你,还邀了好几家贵女呢…”说罢,她心疼地抚了抚女儿的头,语词温软道:

      “阿奏不用担心这些,娘会护好你的。”

      赵奏清只感觉心里一沉。

      听母亲这意思,显然她早知今日这一阳宴并不简单。

      如果…她不禁暗暗捏紧了拳头,如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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