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芒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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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观廷伏在床榻边，看着纱帐里熟睡的青华，探手握住他冰凉的小脚，转头沉着脸冲着众太医道：“我再给你们一个晚上，倘若明日五更皇上还醒不过来，太医院就该翻新了！”
“是，殿下！”数十位老者慌忙点头，然后颤颤地找寻着各色奇经怪方。踱踱的脚步声像是生命的倒计时。夏夜燥热的空气进来也变得阴沉，这儿可不像是活人会住的地方，一点人气也没有。
连盛从刑部赶来，一溜跑到宋观廷身边：“殿下，福顺断气了。”
宋观廷顿了顿力，一脚踹翻身旁的瓷花盏子琉璃木，噼里啪啦碎开的琉璃片四散在地板上，连盛心中抽痛，这玩意看着就贵，说踹就踹怎么能行？
“把长西馆派出去，一个时辰，把环娘给我抓回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连盛得命，向长西馆奔去，月亮高悬，他踩着自己的影子忘命地奔跑。
“这边！跟紧我！”
谢谦握着黎剑招呼着部下跟进，不禁后悔年前为何要拒绝给长西馆配马，整个大都跑下来也不是闹着玩的。半眼看着一个时辰就快要过去，可他们三行人一共才搜了圈皇宫周边的宅子。
谢谦急得眼冒金星，掐着腰就骂开了：“姓环的你赶紧给我出来，躲躲藏藏算什么本事！老大不小的人了还装神弄鬼的，等你谢爷爷亲手抓着你，我骑着马拴着你——咦?”
“公子，你在找我吗?”不远黑暗处，隐约一个人影慢慢起身。“抓住她！”谢谦急忙指挥分队，擒住那手无寸铁的好，凑近火光一看却被吓了一跳，果不其然就是那脸部严重烧伤的环氏小娘。
“还有半柱香，快把她带回去！”还没等谢谦吩咐完，一行人直接把女子打晕，背在肩上直奔皇宫。
谢谦用黎剑拄着地，挡不住胃里翻江倒海，把在醉仙楼吃的好东西全吐了个精光。随军这么久，残疾的人他见过不少，从火场逃生却落个火烧颊的也不是没有，可那环氏小娘，实在是太骇人了，整张脸上还有一点皮吗?怎么会如此?
“扑通”，侍卫把环娘按在地上。“听着就疼。”宋悦衡给浑身是汗的小皇帝换着新里衣，不由得皱了皱眉，转头想一瞥是何样的烈奇女子，又连忙回了过来。
“”妖怪。”他在心中默言。
宋观廷反倒没什么感觉，他走上前，用短匕抵着环娘的下颔，说道：“解药拿出来，我饶你不死。”
“噗嗤哈哈哈……解药?解药就是他的命！再有一日之内，他承受不住两股极端之气，必爆体而亡！”环娘非但不怕，反而向前伸长了脖子，“这灵药可是由我们魏氏百人冤魂凝结的冰火双毒，是无解之毒。怎么样，来啊，你杀我啊。”
宋悦衡把连盛轻声招呼过来，耳语几句，连盛又奔出去了。
听到环娘如此挑衅的话语，宋观廷端详着她的伤容，突然笑出了声：“嗬，魏容，你还活着。”
“臣女感恩殿下还记着我这杀贱命。”魏容努力扯出一个笑，却渗得沃宁全一身冷汗。
“魏家满门，竟忘了你。”宋观廷吩咐：“查查谁负责搜找魏族，直接托到殿前斩了。”
接着对魏容笑笑，继续说道：“属下办事不力，让你见笑，不过，你顶着这张脸，恕我直言，魏日和若是还活着，也未必能认得出你。”
“你别乱喷狗血！当年一场大火你敢说你不知是谁放的 你为什么不敢抓?我为了救阿达被困在烈焰中求死不得，阿爹阿娘砸金砸银把我从鬼门关救回来，托天家的福分，阿达死了你那狠心的皇母还要我给他陪葬！所幸爹让我假死逃过一劫。我本可以成为桓王妃的！是你们！是你们杀了我的阿达！你们烧了我的人生！你杀了我阿爹阿娘！噗哈哈哈……你皇见皇嫂的死，也值?”
“纵火的人，是魏长缨和魏日和。”“你少血口喷人！我——”“你忘了吗，魏日和拉拢的是谁?他那么宝贝你又怎会让你嫁到桓王那偏乡僻壤?”
魏容怔住，眼神有些许慌乱。
“他为了杀先帝，自脱嫌疑，不惜以你为靶，给你吊命的药钱也是他以你嫡姐的名义向皇母借的私债。你看啊，他连自己的钱都舍不得花在你身上。魏氏家大业大，没有足够的证据，我灭不了。
“让你为达兄陪葬？魏日和失去的只是一个无用的棋子，可皇母失去的却是她最宠爱的儿子，那是丹息南征北战的桓王殿下。魏容，你也配？你在自欺什么？
“该醒了，废物。”
短匕划过魏容的残颈，如注的血流润湿了宋观廷胸前的金蟒，浸透了她膝下的驼丝高兀沙原毯，来自顿牙部的贡礼。
“殿下，此毒，我能解。”魏启空被连盛带至室内，刺鼻的血腥味呛的她连咳了两声。
“谁准许你进来的？”宋观廷甩了甩短匕上残存的血珠，缓步来到魏启空跟前，“连盛，自作主张将下人带入宫中重地，自己去领罚。”
魏启空低着头，心里忍不住回嘴:“下人，你才是下人呢，懂不懂什么是自由平等？封建余孽就是木讷。”
连盛退了出去，宋观廷蹲下身，像是安抚受惊的小鹿一样轻轻揉揉魏启空的肩膀，若是只看他那温情的眼睛，料是谁也想不到他才杀了人。
“若是解不得，我也不介意让你和你爹团聚。”
“我自当尽力，还请来两位太医与我看来。”
沃宁全和亓淮跟着魏启空来到药具旁，看着那小宫娥从袖中掏出一支草茎，像马场上用来驱蚊的艾草。
听着魏启空的指挥，两人接过草茎，放在温釜中，倒入些许双液，蒸了一刻，隐隐闻到釜口中飘出的药香。
抽出木烬，待温釜外壁逐渐冷却下来，甫一倾斜，几滴香油般的液滴便滚落出来，落到备好的药匙中。
“殿下，这几滴，给皇上喂下去，明早就能好。”
宋悦衡小心接过药匙，一只手将小皇帝拢靠在腿上，捏了鼻子就给灌了进去。
眼看几滴草汁就这样成了救命的稀罕物，亓淮暗暗用胳膊拱了拱还伏在温釜上端详的沃宁全，问到：“老头，看明白了没？”
“没见过，不知道。”
亓淮心中哽咽，沃老头在太医院呆了接近四十年都不知此症何解，今天被一个小毛丫头那根草上了一课，面子上还怎么挂的住!
“亓大胆，你还年轻，你去跟摄政殿下说去。”沃宁全怂恿他，一边把温釜递到他手中。
亓淮恨着老头让自己去面对宋观廷冷得能杀人的目光，他摸摸心口，娘给的平安坠子还在，顿时长舒胸中闷气，向其走去。
“殿下，微臣阅历浅薄，不曾见过魏姑娘使用的药本。”
宋观廷眼角抽动，接过温釜，只见里面除了发褐色的草茎，并无其他名珍药引。
水钟滴答的响，此时距鸡鸣还有一个时辰。
宋观廷拈着衣角，擦拭着匕首的铜柄，让人把他们带到隔屋。
亓淮馋着沃宁全，被引着进了隔屋，不一会儿，魏启空也进来了。
“魏姑娘，可否告知老朽，你那是什么贵物？”沃宁全好面子，看着小厮退的差不多了，才堪堪开口。
“太医，我这味药，名为青蒿。”
“额，那你又怎知，皇上这毒，就需青蒿来解？”
“我年幼时常病弱，家父便从顿牙找来一名巫医，他的药引都是特产于顿牙林野的花草。相处的时间久了，他也开始叫我识病认药。年关，顿牙暴发一恶疾，听说能让人于急冷急热间丧命，因反复虐人无常，故称疟疾。
“巫医临走前，为我留下几株青蒿，说是独治此病的，我于是都将其种在院府墙边，本是觉得无用，种下也不浪费，没想到今日派上了大用。您若是稀罕，改日我给您送去些做备品。”
“好，好，如此，天亮时，你该受大赏了。”
如果皇上能醒来的话。
亓淮不住地擦着额角的冷汗，是升是死，只需一个时辰。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芒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