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命运之争(十八) ...
-
灵王从外面回来已是子夜，经过听竹轩外时，见听竹轩还是烛火通明，停下车，问道：“公主总是这么晚休息吗？”
“禀王上，听竹轩的侍女说，公主这些天都是过子夜方才休息，任何人不得打拢。”，总管李山不慌不忙的答道。
“她身体一直不好，饮食补品你都要仔细过问，不得马虎。”
李山恭敬答道：“是，老奴不敢有丝毫懈怠。”
灵王的车驾继续向寝宫前行，在离开听竹轩外的竹林时，灵王忽然回头望去，一个黑影如鹞轻松地飞入了竹林，灵王吃了一惊，脱口道：“停！”
“王上。”，车驾外，李山恭敬的问道。
灵王的眼前浮现的是在紫薇宫中，白笛对他的那次谈话，那时她平静的笑着，眼中寂寞如水：“王兄，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到时，我会将兵符交回到您的手里，您放心，最多，也就五年了……”，以她的能力，若没她的允许谁能轻易飞入那片阵法遍布的竹林？其实他大概明白她在做什么，天下无双的女子，拥有着天下无双的才华，胸怀着天下无双的大爱，当时在想封号的时候，他几乎想不到比“无双”更贴切的封号，如今她的手中握着花国灵界的命运，她原本可以挥军南下，可惜这当儿，菊花死了，死在宿敌罗恒的手下，被漠视的血海深仇被激起，这一次，无论公私，她都不可能袖手。只有五年，难怪她夜夜少眠，她在与天争时，而自己能做的就是全心的信任她，全力的支持她，只是她的身体……，灵王最终还是平复了心绪，道：“走吧。”
听竹轩内，白笛并不如灵王想的在挑灯夜战，而是悠闲的躺在床边软榻上，葱白的手指灵巧的编着一个如意花结，花结才结了一小半，还看不出编的是什么花样。
一阵风从开着的窗吹了进来，白笛的唇边浮出一抹浅笑：“你最好站在原地别动。”
本来空空如也的窗台边，站着一个人，一个弥勒佛样的中年男人，听白笛说话，果然站在原地不动。
这个笑起来象弥勒佛的男人不是方运转是谁，白笛诧异问道：“怎么是你？”
方运转不卑不亢的行了一礼，道：“小姐不惜以身犯险，不知有何吩咐？”
白笛在软榻上一拍，窗台边凭空出现了一把椅子。
方运转回答的利落：“谢小姐赐座。”，便大大方方的坐下。
“那晚，谢谢你们的援手”，白笛几乎可以肯定的言道。
“当我得知此事的时候，实在纳闷以小姐的心智怎会给敌以可乘之机，所以，方某便赶忙跑来聆听吩咐，希望小姐不是等的太久。”
方运转说的轻巧，但是听在白笛耳中可就不是这么简单的了，凌拂贵为离域之主，这方总管在离域之中的身份绝不会低，这么一个人以属下的口吻见她，对白笛来说意味着什么？或者说凌拂在离域中对她作了何种交待才使方运转一干人等一直尊称她为小姐？白笛隐隐感觉到之前的一切努力都白废了，她的耳边响起凌拂的话：“无论遇到什么事，不可以再借故忘了我！”
白笛暂时压下这些思绪，回到她此举最主要的目的，单刀直入地问道：“你们的主子现在怎样？”
方运转有些诧异地问道：“小姐，您不惜以身犯险，只是为问我家主子的行踪吗？”
白笛郑重地点头。
方运转心里犯起了嘀咕：“按照神主的吩咐他们的确安排了嫡系暗地里保护着小姐，可这个问题一时还真不知道该不该回答。按理神主的行踪怎可以告诉外人？”，可是他虽没有梅若惊人的卜算之术，作为离域右神使，他清楚他们之间的来往，神主甚至向他暗示过小姐将是未来的神妃，可是自从小姐说不认识神主之后，他们之间究竟会如何，方运转着实不明白。可要是因为自己的言行令两人多了隔阂，别说向扶天大神请罪，就是梅若也不会放过他。
方运转再抬头看她，一双清澈如水的眼睛，不容置疑地等待着他的回答。方运转想了想，一个大胆的念头在他脑中形成，正色道：“小姐，方某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白笛皱了眉道：“讲！”
“其实……家主，他……”，方运转说到这里，却说不下去了，这话哪论到他一个右神使问呀，总不能替神主直接地问她对神主心意如何，这让一个小姑娘该如何回答？
此时白笛心里念的是在灵王的沁蓝灵镜中看到的擎天龙柱，以及去往魔界的凌拂此时的处境，并不知道此时的方运转心里所想，见他蘑蘑菇菇，犹豫不决，下意识的以为凌拂怕是出了什么事，一张原本瘦削的脸不禁白了几分：“他，他怎么了？”
方运转瞧她脸色，发问道：“小姐，您听说什么了吗？”
“我知道他是往魔界去的，他现在到底如何？”，白笛“霍”地直起身，喝道：“方运转，告诉我！”
方运转倒是不慌不忙地起身，双目炯炯，几乎笃定地回答：“方某是不是可以认为：小姐您，关心则乱了。”
关心则乱，四个字，很简单的四个字，白笛却已经转开脸去，背着烛火的脸上看不清表情。
在她的背后，方运转无声地笑了。
然后是长久的沉默，直至到了丑时，白笛方才出声，道：“方总管，请你再打开一层防御屏障。”
方运转依言打开防御屏障，金气充溢室内，空中发出零零点点的淡金色光芒。
白笛看在眼中，转过脸来，了然一笑：“方总管在离域中的地位果然不低。”
方运转不答，算是默认。
白笛极其诚恳的看着他：“你说的没错，我着实有些乱了方寸。也不想想如果他有事，你怎么可能如此气定神闲的来到这里。”
方运转没想到她竟然坦坦荡荡的承认了，眼中浮过一抹赞赏，心想：“神主看中的女子果然不同。”
白笛美丽的脸上，神情凝重：“但这一点，我希望你不要告诉他。”
方运转皱了眉，道：“这个，恐怕不能。”
“你听我说完。”，她紧攥着如意花结的手指微微颤抖，努力的用平淡的语气：“扶天大地流传着一桩传奇，就是扶天神裔历来只有一位神妃，且生死同命。我很明白神妃在离域中的地位，我不敢说我在他心中是否有这样的份量，但是他为我所做的，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责任。”
“或许，他可以找到更好的女子，或许，我们的未来曾经有无数可能，但是，在所有一切未定之前，我已经被取消了资格，所以，你们不用再暗地里保护我，以免引人觊觎。”
方运转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自从她第一次被神主抱进离域后，离域中人都明白她在神主心中的特别，每一个人心中都在暗暗替神主高兴。可是，她说她被取消了资格，这算怎么回事？离域是什么地方，谁敢取消她的资格？就算天帝，也不行！
“小姐，我不明白您的意思，有些话您还是直接跟我家主人说比较好。”
白笛咬着牙，脸色更是白了几分，嘴边浮起一朵苍白的浅笑：“告诉他，你认为他会同意？恐怕跟没说一个样。神主神妃生死同命，方总管，你还不明白我的意思吗？”
“神主神妃生死同命！”
“神主神妃生死同命！”
“神主神妃生死同命！”，这一点，还有比身为右神使的方运转更清楚？方运转吃惊之余，终于反应过来，道：“小姐，我有点明白，可还是不明白您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也不明白你到底要做什么！”，平空响起一声挟着怒意的喝问。
白笛手中的如意花结“啪”地掉在了地上。
原本闪着淡金色光芒的屏障内晕出一团五彩霞光，霞光隐去，现出一名长身玉立的男子。
凌拂定定的看着白笛，星眸暗沉，仿佛在责问，经历了那么多的生死离合，为何要留下我一个人？你知不知，这日夜地相思，已然彻骨……
白笛怔怔的望着他，雪白的贝齿间渗出的血珠染红了苍白的樱唇，无论多少身断骨折的疼痛，也不及此时的心痛……，你的责问，我应该怎么回答，怎么回答？这一切，我又应该责问谁？
长恨花，遗情长恨，就算我天赋异禀也逃脱不了！从谭影玉娃处串连起来一些零碎记忆，就算我知道你曾经是令我心动的男子，就算戴在颈项间的四海龙涎珠时刻提醒着这世上有你的存在，可是，你我的点点滴滴已经消失在我的记忆中，而你清楚的记得，这对你已不公平。
更何况，我知晓的命运，已经无法与你并驾前趋，那脑海中不断回荡着的“凌”字，我只能选择决绝的将它遗忘，也不要你以生命为代价来成全一段幸福！醒来时给你带来的心碎还历历在目，所以我宁可孤独地看着你幸福，也不要你再次承受我所带来的痛苦！
方运转早已屈膝跪地，不忍再看。
这样复杂的不舍、悲伤和歉疚，落在凌拂眼里，便化成心尖上的疼。这样习惯了默默承受，默默付出，无论痛苦，无论冤仇，无论责任，笛儿，你可还记得，你还是个豆蔻少女吗？
挥挥手，令方运转退下，凌拂一步步向她走过去，冷冷地笑道：“你与我的手下想瞒着我做什么？”
大军压境都可以面不改色的定西元帅，这一刻，合上眼，仿佛泥塑的雕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凌拂捡起掉在地上的如意花结，用黑白两色的绳合股结成的花结，编织的十分精致，结穗的上方用了一颗圆润的明珠作扎，珠联如意，编这样黑白色的如意花结，你的心里又在祈祷什么样的心愿？
将如意花结拢在手中，前赴后继在她面前站定，注视着她苍白瘦削的脸庞，突然出声：“玉环飘满天红”
白笛浑身一震，张开的眼中满是不可置信，颤抖着声，只吐出一个字：“你……”， 这是清宇大帝的命词，他不可能，也不会知道！可是，玉环飘舞满天红，明明是给她的命词！
凌拂心里大惊，万仞山主的预言他只说了一半，看她的表情，竟然是早就知道的，玉环飘满天红，这预言如果成真，花落红满天，对于她来说，那就几乎是判了死刑。凌拂攥紧了如意花结，严肃地看着她：“这就是你拒绝我的原因吗？”
白笛倔强地转过身去，咬着牙道：“灵、冥两界即将联姻。”
“这么说，你竟然喜欢殷和？”，凌拂眯着眼，有些发怒，他不相信，殷和与白笛的相处，他们之间的眼神干净的没有一丝暧昧，他怒的是白笛对他的隐瞒，一把扳过她的肩：“你以为这种借口骗得了别人，能骗得了我吗？那你编这个黑白合绳的如意花结给谁呢？神主神妃生死同命，你害怕的是这个，不是吗？”
强将她的身体扳过来，这一扳，便看见她眼中未及拭去的泪水，映着烛光，如断线的珍珠。凌拂这心里是又酸又甜又心疼，暗哑着嗓子骂了一句：“你这个笨女妖！”，便再也忍不住，狠狠地将她拥入怀中。
先前的一切努力全都被擢穿，而他的眼中还是一如既往的深情，被他抱在怀中感受到久违的温暖，暖到她几乎硬不起心肠。白笛有些慌乱，一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干脆，眼睛一闭让自己昏了过去。
没有抗拒，没有挣扎，就这样把她抱在怀中的感觉真好，凌拂闻着她发际淡淡的清香，胸中空缺的那块被填得满满的，说出的话也变得万分温柔：“在万年人参收成的时候，能与你在长白山相遇，真的是很幸运的事。也许是冥冥之中，或早注定了你我这一生的缘份。”
“呵”，凌拂轻笑，眼中闪烁着夺目光华：“笛儿，你知不知道？高高在上的离域之主其实很寂寞，就算会短命，能这样抱着你，这一生也就够了。”
没有说话，没有回应，抱着她的手臂倒是有几分发沉，凌拂感到奇怪，低下头一看，怀里的女孩紧闭着眼，已然熟睡，不禁哑然失笑。
作者有话说
第72章 命运之争(十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