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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8、出水涤(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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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白笛踏入灵宵宝殿的那刻,她的目光不禁一缩,继尔,露出一抹浓浓的恨意!
那个人,立在天帝之下,金冠华服,依然傲慢。
那个人,连诛害菊花仙子的嫌疑都没有洗脱,又屹立在华堂之上。
白笛随着暹罗丞相步入殿内,抬眼看向天帝,四年未见,他倒是发福了不少。
天帝亦在看她,四目相接,天帝眸中浮过惊讶。
白笛敛了眼,敛住心内的怨愤,轻轻行了一个礼。她在心里悄悄发问:“天帝,你又是怎样一个人?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缘何你要一次次姑息那个恶贯满盈的人!”
起身,站定,白笛看一眼满朝文武,这场景何其熟悉。这些人,昔日也曾这样冷冷的注视着她,无情地,不发一言。
但是,如今改头换面的的我,又何必要在意你们的态度?彼时太过年少,以为世间总有真理公平在,才眼睁睁地看着姐姐们向你们不断的祈求,看你们的脸色。而你们一如庙里的泥菩萨,或百般耻笑,或充耳不闻,或避之不及。
四年蛰伏,一切早已不同往日。
白笛忽然笑了,如果她没记错,武将行列里,昔日罗家军的将军们只剩下不到四成。很好!罗恒,慕容家的仇要你血债血偿!
她的笑容,温文而有礼。眉梢眼角,却带着一抹冰冷刺骨的寒意。
她目光所及,众人无端的感觉一冷。
“此字此画,是你所作?”
山石嶙峋,流水激荡,白浪四溅,碧桃飞红。内侍展开的,正是白笛与桃花合作的报春图。白笛抬头,对上天帝的眼睛,浅浅一笑:“不错。”
一角紫色花笺纸,又摆在眼前,上书四字:“加倍报之。”与画作所题之字放在一起,“春吏报春,春芽迸发,加以雨露,花开倍多。”其中“加”“倍”“报”三字用朱红笔点了出来。字迹几乎相同。
两样东西并在一处,于殿中传阅。
无偈天尊问:“无双公主,这两处笔迹,可出自同一人之手?”
白笛看一眼周围,将满朝文武脸上,了然大悟有之,鄙夷有之,幸灾乐祸有之……
“确有七八分相象。”那平淡无波的口吻,似在谈论他人。
天帝的眼中闪过一抹异色,玉阶下的女孩面容似雪清净,一双黑宝石般的眼睛里闪着嘲笑与不屑。他道:“无双公主,你还有何话讲?”
“所书之雪颜字体,传世虽不多,求学者却众。此纸上无名无姓无印无签,一角笺纸,区区四字,如何断定?”
天帝尚未发话,无偈天尊已义正言辞地怒喝:“正是这一角笺纸被太子紧拽手中,才留下如此宝贵的线索。无双公主,证据确凿,岂容你巧词抵赖!”
“慢着!”白笛朗声道:“无双只知太子被移至明宫偏院,唯今尚不清楚事情真相,无偈天尊,凡事,需要真凭实据。”
“陛下!”罗恒突然发话:“光凭字迹不能断论,也的确难以服众。”
他此话一出,白笛心下诧异,罗恒无论从哪方面都不可能会帮自己,难道真是顾忌自己灵界公主的身份?还是他支持的五皇子一系需要自己的支持?转而,白笛否认了这种想法,如果是这样,玉皇飞化也就不会领兵去占灵界原城了!
波尊王爷一直沉默地看着事态的发展,此时,精光四湛的眼眸中也滑过一丝疑惑。
罗恒继续说道:“昨晚罗王府中出了一件事,确是暹罗丞相亲见的。”
暹罗丞相低着头道:“回禀陛下,晨时罗王府差人来,说是出了命案,命臣领着三司前去。”
皓帝奇道:“是什么样的命案,竟要罗王爷命三司前去?”
白笛眉头一跳,直觉着有什么不好。昨夜只听消息回报说,罗王府中抓到偷盗之人,却没有说是出了命案啊?
罗恒已发下令:“来人,将尸首抬上来!”
两名罗家侍卫提着一副竹架上来,用白色的绢蒙了,只有垂下的一角绯红衣袖,让人猜测到是一名女子。
白笛心头大跳,绯红衣色,难道是伏在罗家军的红枫吧?不会是她吧?那可是她业从西德祖师时的师姐啊,也是排行老三的得力之士。
“无双公主,何不看看此人是谁?”
白笛抬眸,看见罗恒眼中冰冷的笑意。果然,无论身份怎么改变,有些人,命中注定就是死敌!
“难道公主是害怕了不成?死者为大,女子名节更重,难道公主忍心让这些粗鲁男子辱没吗?”
罗恒眼中厉色更甚,话语更是步步紧逼。白笛挑眉,罗恒,你无不是想让我在众人面前失态吗?可是,红枫的消息,除了我等与谭影,怕是无人知晓。更何况,我不相信谭影会将她的消息告诉你。
“罗王爷说哪里话?今日天帝召本公主问询,却不知道罗王爷缘何又牵扯出另一件案子来?难不成是府上护卫不佳,需要在这灵霄殿上商酌?”
皓帝不奈轻叱:“罗恒!”
罗恒笑:“陛下,请容我慢禀。既然无双公主不敢见人,就由我代劳吧。”
白笛岂能授人以柄,阻拦道:“王爷此言差矣,在这灵霄殿上,又有什么东西是不敢见人的?不过,既是王爷府上出的事,又是王爷府上人办的差,自然由王爷来再合适不过了。”当下,走到另一边。白笛心道:“罗恒,我岂会再给你陷害我的时机。我一去揭白绢,谁知道你又安排下什么机关?”
罗恒眼神闪了闪,上前缓缓打开了那层白绢。
雪颜乌发,一丝血色也无,怒睁杏眼,犹带不甘。
一眼落在白绢之下的人儿,白笛心里一沉,眼前浮现出那个缘悭几面的女子,身处污地,比梅高洁,似乎又看见明亮的大眼闪着盈盈的水光,耳边响起她清脆的声音:“晴蓝生是家族中人,死葬家族陵园。”袖下的指尖已然微微发颤,如果当时不答应罗斌,不是一时心软将晴蓝许于他,或许晴蓝也就不会……
“罗恒,容貌精致,衣饰艳丽,这个女子是谁?”
浑厚的嗓音响起,令白笛心神一震,抬眼看去,是波尊王爷关切的双眼。使劲掐了掐手心,令自己回复神智,这紧要关口,容不得一点马虎!
一个浓装艳抹的妇人膝行上前,颤巍巍的说道:“禀陛下,老妇是点睛阁里的妈妈,她是我的女儿晴蓝,是点睛阁里的头牌。”
“那左右可有你熟识之人?”
妇人抬起头,向左右战战兢兢的看了看,最后目光落在白笛身上,道:“这位贵人瞧着很是眼熟。”
早有人叱:“胡说什么,这是位公主,去你这点睛阁做什么?”
妇人又瞧了瞧:“是了是了,是老妇眼拙,怪不得这么眼熟,公主去阁里自然是着男装的。”
“哦?”罗恒轻叱一声:“你敢肯定?”
“公主天人之姿,虽半覆着铁面,找的又是点睛阁里的头牌姑娘,老妇自然记的。”
罗恒挥挥手:“好了,你可以下去了。”
白笛默默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似乎又回到四年前,那个占卜,巫女,情形不一,手段如出一辙。
“陛下,昨夜子时,我府里书房机关声大作,等臣率人赶到,就发现这名女子已死在机关之中,等丞相来后,在这女尸身上搜到了一封信。”
“呈上来。”
罗恒慢慢的从袖中掏出,目光落在白笛身上,眼神似狼。
那是一张缺了一角的薄薄信纸,一张同样紫色的花笺纸,令大殿气息顿凝!连波尊王爷的脸上也是一紧,这洒花笺,罗恒又是从何处得?
白笛心下一紧:“好个罗恒,居然与我想到了一处!”下意识里又暗暗责怪殷和延误了时间。再转而一想,这洒花笺的配方,只有自己一人知道,他又是从何处得来?因这纸不常用,所制本就不多,也就小竹玉娃处存有几张,而这两人是断断不会背叛自己的。
“无双公主,这又如何解释?”
白笛暗思的一会,罗恒已经将他取出的紫笺纸呈在了她面前,而笺上所写内容,无疑就是写明了对太子的怨恨,什么“相念无忘……”什么“荣华富贵……”还有什么“恨不当初”,字迹含糊,词意模棱。
“无双公主,这样一封信,你为何要命人送入我的书房?这女子临死虽将其咽入口中,但与太子狱中所留片纸却是严丝合缝。无双公主,你不觉得这信中口吻象是闺怨更多吗?”
白笛看了一眼紫色笺纸,心里却定了一半,这并不是她所制的洒花笺,而是高人根据那角残纸所仿的。如果她不是洒花笺的制作者,一时还真看不出来。
白笛不怒反笑:“罗王爷,想来无双与你相见不过区区几面,您为何要如此针对于我?”
“错就错在你不该危害太子!”
罗恒回答的义正严辞!惹来白笛又一阵长笑,笑声高吭,震得灵宵殿微微一颤:“罗王爷,危害太子于我一个灵界公主有何好处?”
“哈哈”罗恒大笑:“无双公主,你与三皇子金马相赠,心意相通。你一失踪,他心如火烧,四处寻找。你一生病,他便千里赶到曲的城,奉上珍药无数。选妃宴上,你不来,他便拒选。你俩人情投意合,这是众人皆知的事情。你说,为的是哪般?”
罗恒这一说,便有不少人连声应和。
白笛愣了愣,复又垂下眼,嘴边浮起一抹苦笑。原来有些事,在某些人眼里竟变成了这样。西域金马,为的是解明珠城围。失踪寻找,不过是为探明自己身份。至于生病,也只是因为救菊花而弄得自己灵力尽失的那次,大体也是来拉拢自己的。可这时,耳边却回响起那个人的话:“如果我爱上的女子都注定如此短命的话,这一次,我就陪她一起死!”
白笛发愣的一瞬,罗恒已叹了口气:“禀陛下,两张笺纸严丝合缝,证据确凿。残害太子及侧王妃,动机已明,用心险恶,请陛下裁决。”
“天灵两界相隔虽远,却从不曾磨擦。无双公主,你缘何要加害我儿?”
没有磨擦?白笛在心里暗笑:“天帝,辱母之仇,灵王可一日都不曾忘记!”
“慢着!”波尊王爷手执两张笺纸,忽然道:“这两张纸虽然严丝合缝,却有差别。”
“皇兄有何发现?”
“诸位请看,这两张纸虽然颜色纸张大体相同,但是,纸上暗色的花纹却不同。”
罗恒道:“波尊王爷,花纹也是合缝,怎会不同?”
波尊王爷手一托,将两张签纸悬飞于空中,又从袖中掏出一枚鹅蛋大的明珠来,亦悬于空中,只见珠光明亮,将纸上花纹映得十分清晰。
众人一看,果然不同!原来的一角笺纸上的暗纹,淡紫云纹中隐有一朵深紫色的十字花,而罗王爷拿来的却没有。
这十字深紫色花,只有这样大的明珠照来,才能显出真形来。白笛深谙机关阵法之道,这样的信纸自然是慎之又慎,而洒花笺,与波尊王爷是常用作通信用的,白笛自然知道这明珠老王爷必然是随身带着的。而替罗恒制作笺纸的人,大体是用不起这样大的明珠的。
“嫁祸莫须有之罪,古来有之!”白笛怒叱:“却不想罗王爷拿这不同样的东西来做铁证!至于这位晴蓝姑娘,天帝不知,本公主却有耳闻。”说着,只拿眼看暹罗丞相。
暹罗丞相低了头,出列回禀:“老臣有言回禀陛下,坊间有传罗家公子罗斌欲娶这位晴蓝姑娘为妻,但遭罗王爷坚决反对。”
罗恒怒道:“青楼女子,如何能入我王府!必是这贱人毒计,以此来陷害于我。陛下,臣一时失察,请陛下饶恕。”
“老狐狸!”白笛心里暗骂,嘴里却怒不可遏:“一时失察?罗王爷口口声声说本公主加害太子,想罗王爷驰骋天下几十年,盛名在外,如何是失察一词便可掩盖。难不成,罗王爷非得看本公主被陷害致死,两国交兵才肯罢休吗?”
白笛仰首望着天帝,目光犀利。
这厢,罗恒已经跪下:“陛下,臣断断无此意!”
忽然,殿下传来急喊:“天明将军求见陛下!”
“天明?”不禁众文武听着奇怪,连罗恒亦是不明白:“天明随五皇子出征原城,临时离阵是为何?”
天帝自然记得随儿子出征的前将军天明,遂宣召。
清越的凤凰叫声蓦然响起。
白笛闻声不由一愣:“雪儿?”
白笛话音未落,一只象鹦鹉又长着凤凰羽的巨大鸟儿在灵宵殿的玉阶前落下,明蓝光芒令得金碧辉煌的大殿为之一俗。
“哎呀,这是蓝雪灵凰。”
“这是鸟中皇后啊!”
鸟儿背上跃下一个灰衣男子,又搀着另一个血衣斑斑的人落了下来,膝行进殿。
白笛望着那个灰衣男子,心里大定:“玉娃,你们总算及时赶来了。”
“末将天明谨见陛下!”
“灵界卫曦参见天帝!”
“平身!”皓帝问道:“天明,你不在军中,回来作甚?”
曦已经起身,走至白笛面前:“末将参见公主!”
这边天明将军已经泣声道:“陛下,罗家军与魔界勾结,昨夜罗武打开城门,引魔军杀入原城,欲扣五皇子为质!末将等星夜护送殿下逃出,不想被魔军随后追杀,幸得定西军赶来解救,不然,殿下危矣。灵界王卫曦将军星夜驾蓝雪灵凰带臣呈上殿下手书,呈陛下御览!”
皓帝怒声而起:“什么!”
信封血迹斑斑,不知是天明的,还是五皇子的。皓帝颤着手看过,待看完,脸色已阴沉一片,怒拍御案:“罗恒,你说这个勾结,那个勾结,却原来是你勾结魔界,意欲害死我儿!”
“陛下,陛下,臣一向忠心耿耿,怎会做如此大逆不道之事!”罗恒一时也有些反映不过来,转头怒叱:“天明,你不要血口喷人,我罗家军纪律严明,忠于陛下,怎会与魔界勾结?!”
暹罗丞相此时进言道:“陛下,罗家军护国安邦几十年,罗王爷又位极人臣,万没道理要勾结魔界,其中或许别有内情。”
白笛心内暗笑,护国安邦,位极人臣,这些词,暹罗丞相你这不是雪上加霜吗?
果然,皓帝暴怒:“来人,将罗恒关入天牢!”
“陛下,陛下,请陛下开恩!末将等愿为罗王爷担保。”
皓帝看一眼左首黑压压跪下的一片,怒意更甚:“怎么,想兵谏吗?皇兄,请你收回罗家军兵符,将罗家将领一并拿下,细细盘问!务必要一查到底!”
“是,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