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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 1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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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为什么会睡到天亮?你还没回答我。”东庭秀问。
晚心亭没回答他,只是问:“你还想再被治疗?试试并不亏。这里有摄像头,我不会对你怎样。”
好了,现在是晚心亭承诺不会伤害东庭秀了。
东庭秀一面感受到自己的完败,一面想着他竟然思路浑浊到和晚心亭在卧室内讨论谈判的话题,幸好他们没有任何关键信息透露。这一段他出了卧室门,就会要求节目组删掉记录。
东庭秀忽地感觉眼下冰凉,舒适到像水流轻柔地拂过。
晚心亭这个不规矩的女人在用她的手,抚摸他的下眼睑。
“有些变丑了。本来是很漂亮的庭少爷,现在有眼袋了。”
被晚心亭评价丑陋,东庭秀遭遇晴天霹雳,被定住了。
他变丑了?东庭秀忍不住想去抚摸他的脸。真的他变丑了吗?
“该死。还不是你害——”东庭秀骂出口,又在女人冰冷漠然注视他嘴角的过程中,被遏制咽喉般止住了声。
东庭秀不安地舔了下唇,他只是随口骂了句,女人没必要用威胁的目光敲打他。
“你有多久没睡了?”晚心亭和东庭秀坐近了些。
清冽的冷香扑入东庭秀鼻间,刚才他在浴室也闻到了,不敢深吸。
“几天。我公司的事,你别烦我。”东庭秀坐远,背脊像拉满的长弓般紧绷。
“哦~才几天嘛。”晚心亭戏谑地笑,没戳穿男人的谎言,她捞来一个枕头,在床畔前拍了拍,“要在我房间休息一会儿?庭少爷,你看上去很疲劳。”
东庭秀扭曲着眼神觑向被拍到松软的枕头,又看了眼眨眼俏皮的女人,他喉头滚咽,难得没有大吼大叫去拒绝。
从酒店那日苏醒后,东庭秀就有想过,逮住这个女人,逼迫她说出对他使用了何种药物。那种药物要是没有坏处,他会去找研发的生物制药所提取出核心物质,辅助他的睡眠。
这些年他忍受了许多,他也不懂他为何有那么多冗杂的思绪在脑子里,念头像飓风似的咆哮,又像纷繁杂乱的碎纸页,抗拒不了也会闯入他的脑袋。
这令他烦躁,抓狂,额侧太阳穴发紧,涩疼。他吃过褪黑素,安眠药,得咬着巫女作过法的磨牙棒入睡才好。可仍睡得不踏实,噩梦连连。
但在那一日,他体会过安睡到早上,烦恼和杂音一荡而尽的感觉。在清晨他睁开了眼,心情经过洗涤的焕然一新。他重获了生命。
假使他没有见过太阳,他本可以忍受黑暗,但如果他见过黑暗,他便再也无法忍受荒凉。
他有了欲望,就必须享受到那种欲望。
东庭秀没有谩骂的拒绝,晚心亭就明白了他:“放松吗?”
“嗯。”东庭秀用轻到不可再轻的声音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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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想随意躺一躺。
毕竟他下午经过了一场体力消耗,要将自己的情绪在一瞬间调动,肌肉爆发出骇人力量,去竞争属于他的地位。现在得到了,他也会感到疲惫。
东庭秀靠在女人的放置过来的枕头,还想看看女人到底会什么花招,但女人只是和他聊了会儿天,无伤大雅的问题,关注他的学生时代。东庭秀心变得很静,一一回答了她。
她的声音醇厚磁性,像空荡圣殿里宽恕罪责的圣乐,飞扬在穹顶的低沉大提琴,东庭秀意识愈发模糊,只有女人摩挲他耳朵的呓语,像落在他耳畔的轻吻安全且怜惜。
他睡了过去。
再次睁眼时,他的侧脸靠在一温热柔软的物体,有着淡淡雅致的清香涌入他的鼻息。东庭秀埋在柔软里,想要轻哼呢喃,很舒服的感觉,让他忍不住搂抱着缩紧。
东庭秀睁开了眼。他的手环上女人的侧腰。他的脸埋在靠近女人大腿侧的薄被里。他没有即时松开。
晚心亭眼也不眨,看着书问:“醒了?”
东庭秀没回答,他仰视着晚心亭的脸。
温顺的黛青发丝搭在她白皙颈间,她戴了无框眼镜,左手拿着一本书,另一只手在翻页。黄昏已过,还有半缕挣扎的金辉洒在她的额间,舍不得离开,映衬出她姣好的半面,缱绻的眉目流出对书页的温柔,就像疼爱世人的神女般。
东庭秀从没有以这种角度观看过一个女人,大部分时间他在俯瞰,倨傲漠视着“垃圾”,人们得打着寒噤,畏缩肩膀,胆寒地仰视他。他也没有机会和一个女性肌肤贴着肌肤,平和美好地亲昵。
有一瞬间,东庭秀会觉得,他要结婚,如果不是貌合神离的婚姻,是那种真心相爱的婚姻,他就想获得这样的宁谧。无论他在神前犯下多少过错,他也配获得解救与宽待。
神爱世人,是平等的博爱,那就应当对他这样的恶人也能不介怀地去爱。
东庭秀静静地看着晚心亭用丹蔻指尖又翻了一页。
晚心亭没有看他,右手搭在他蓬松的发顶,缓慢地抓攘,梳理起东庭秀的毛发,纯粹当掌心下躺了只需要被怜爱的小宠物。
东庭秀头皮过电似的酥麻,支撑全身的脊椎烂软成一滩又黏又湿的浆液,泥泞进晚心亭的指缝里面,他的腹部还垂死挣扎,摆脱让他无力的酸麻。
战栗到要高/潮了一样,东庭秀乖巧地将下颌搁在软被,他轻轻哈气,吐了下舌头。
无声的祥静气氛在幽然中氤氲。
晚心亭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你在看什么书?”半晌后,东庭秀沙哑着嗓音开口。
晚心亭给东庭秀展示了下书皮,一本全英的专业词典,东庭秀只看懂了介绍性词典这串英文,但那并不重要。
“庭少爷,要吃晚餐了。你打算赖到什么时间?”晚心亭将词典阖上,放在竖柜。
东庭秀双颊粉绯,染上眼晕,他想到他刚才背着女人的行径。这还是在晚心亭的房间,晚心亭的床,他破坏了他的规矩,他的贞洁,他足够恶心,耻辱,下贱……他的肌肤滚烫到他没办法直视女人询问的视线。
晚心亭的手臂撑了过来,欺近,她的脸悬停在东庭秀身躯上方,东庭秀不由得呼吸一窒,她欺得很近,场景回到卫生间里对他恶作剧,东庭秀如临大敌般呼吸紊乱。
晚心亭蹙眉,端详东庭秀的眼眉:“庭少爷,你在害羞什么?是因为想赖床?”
她不知道。
东庭秀恢复冷面,瞪视起无辜且无知的女人:“你给我——”
下一个滚字没脱口,东庭秀咽进喉腔内,换了个说法:“我等会就出去。你先从我身上起开。”
东庭秀说的是平语。
晚心亭明了说:“您需要私人空间。早说嘛,整理下吧,庭少爷。我们可以下楼吃晚饭了。”
晚心亭起了身,路过时,扫了下东庭秀脱掉鞋后细腻的脚踝,白皙到赛雪,明亮扎眼。他的脚掌修长,浑圆的指甲盖不知为何羞红成一片。东庭秀肤白貌美,变身成女孩子,哪怕刁蛮任性,也是追求者趋之若鹜的白富美。
东庭秀注意到她露骨侵略的目光,倏地,逃了般,瑟缩着将脚掌藏进薄被里,他有些气怒,这个女人看什么看!
把他当做猎物狩猎吗?
还有他也厌恶自己,居然脱了鞋,像个没脑子的蠢货上了女人的床。这太不体面了,过于唐突,不守规矩。简直不像他能做出的事,可他浑身一僵,他还做了更过分的事。
幸好。晚心亭临走时,说:“庭少爷,我会叫工作人员来换床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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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不会睡陌生男人躺过的床。”
东庭秀脑子里想着晚心亭临走时,眉目闪过一丝嫌恶的话。
陌生男人?和他说了那么多句话,跟他隔着一块布料肌肤相贴,他们做了那种事,这还陌生?
虚伪狡诈的女人。
东庭秀冷嗤。
他攥住拳头,他死死盯着佣人没有差池地换走纯白被褥,再铺上新的,没有任何人察觉气味或者他遗露的湿痕。
东庭秀很紧张,想警告佣人别多嘴,又觉得多此一举,反而暴露。但他纠结再三,还是在工作人员不解的眼神中,警告了他们不准将任何看到的事作为谈资。
他下了楼,穿着一身新换的深暗兜帽卫衣,去往进食晚餐的地点。
“西八,晚餐还要参与拍摄。”东庭秀咒骂,“是晚心亭叫我过去?”
节目组的PD小声指引且道歉,说着对,是晚小姐选定的地点。
PD解释了下,得由女方决定约会地点,女嘉宾是猜拳定输赢,李忆柳赢了猜拳,和朴进去往山下名厨坐镇的西餐厅。晚心亭选择的是最方便的就近解决,白熙珍和白宗俊选择滨海的异域风情本土餐厅。
东庭秀才不关心选择餐厅的方式。
“她选了我约会?”
刚入职不久的PD点头,没有理解东庭秀真正的意思。不然呢,庭秀少爷怎么会在这里享福,而不是在棚屋受罪。
PD让东庭秀走过过道,去往前院的海景餐厅。
那处正临崖顶的边缘,落地窗视野宽旷,可欣赏坠海前的红日和从海平面腾升而起的银牙初月。
东庭秀走入餐厅前,整了整衣冠,虽然没有什么好整理,为了表达对晚心亭的轻慢,东庭秀挑选的服装很随意,他穿了件深黑兜帽卫衣和牛仔裤就前来赴约。
但当他看见晚心亭和金梦诗在餐厅的中心面对面进餐,他霍地扭头离开。
他怒瞪一眼不明所以的导演,如果不是有摄像拍摄,他会一脚踢上去,惩罚戏耍他前来的PD。
晚心亭回头,看到东庭秀离开,手臂撑着椅背,她掀起眼皮,惫懒冷睇男人怒气腾腾的背影一眼,眼神毫无波澜:“庭少爷,你要离开?”
东庭秀停驻脚步。
“你确定你要离开?”女人的话仿佛为压在东庭秀肩上的千斤重加码,东庭秀胸口一滞,被压到喘不过气般。
威胁。是在威胁他。如果他敢离开?
但东庭秀油然升起的不是愤怒和乖戾,而是委屈。
又不是他犯错,为什么要如此威胁他。明明就是她在欺负他。他从没和女人约过会,连联姻的相亲都没有参与过,他的第一次约会,居然要和另一个男人共享他的女主角。
“先吃饭吧,庭少爷。你坐这里。”肯定的句式不容许东庭秀拒绝。
晚心亭站起身,腿划拉开身后的座椅,精铁铸造的椅腿和光滑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滋——”的锐声,令人不悦,也代表她的不悦,她在提醒东庭秀“别让我不高兴”。
东庭秀咬紧下颌,回了头,去到晚心亭身旁。
仿古的美式留声机正好播放出巴赫的宗教音乐,祖父也有听巴赫的习惯,东庭秀熟悉这首管风琴作品,它的名字为《在深渊的苦难中,我呼唤着您》,归类为忏悔乐曲。
但它还有个广为流传的名字。
曲目名为:来吧,甜蜜的死亡。
不是晚心亭等来姗姗来迟的他,而是他在迎接晚心亭的到来。
足够应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