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秋佳时》雁衔

41、第 41 章

　　与陈佳时分手两年后，许致远经人介绍认识了吴欣，起初他也抗拒。
　　可是人心会变，长时间相处之后，他爱上了她。
　　就像当初爱陈佳时一样。

　　刚和陈佳时分开时，他也懊悔过，对于冲动之下说出的话，可他不敢联系陈佳时。
　　一旦破了一个口子，他或许就会忍不住再一次无可救药爱上她。

　　回望他们的那几年，他早就分不清自己什么时候对陈佳时开始动心。
　　所以家人告知移民消息时，他不知所措，只能拼着最后的冲动努力多留一年，而这一年，他从不后悔。
　　用这一年，他换来了和她在一起的三年，即使大部分时间都隔着距离和时差。

　　所以分手后他无数次复盘后悔为什么会在分开时说出那样的话，可是他清楚的知道，对于未来，没有任何把握。
　　与其到那天闹得难看，不如在发现时就放弃。

　　去教堂祈祷时，遇到一个信徒，听过他的故事后，那个人只对他说了两个字。
　　懦弱。

　　怎么不是呢，他就是懦弱，他的勇敢只在自己不需要付出任何责任有人兜底时存在，一旦成为那个托底的人，就开始退缩。
　　其实他很早就觉得，何旭对陈佳时或许也有着跟他一样的心思。
　　对此，他一点都不意外。

　　所以分手时，他一冲动，就说出了那句彻底碾碎他们友谊的话。
　　本以为，会在不久后听到他们在一起的消息。
　　过了很久，久到他的身边已经被吴欣填满，他才意识到，失算了。
　　他低估了何旭对于他们友谊的看重。

　　为此，他特意回了一趟国。
　　站在隔着一层楼的玻璃扶手，他看见陈佳时在小小的橱窗里，递出一盒糕点给穿着西服的何旭。
　　他们之间那样清白，好像真的是自己误解了。

　　可他作为一个男人，太了解一个男人看着自己喜欢的人会是什么样的眼神。
　　在陈佳时看不见的地方，何旭的眼神根本不遮掩，爱意都快要淹没她。
　　讽刺的是，陈佳时根本察觉不到。

　　飞机离开故国土壤时，他抱着兔死狐悲的心为昔日好友感到悲哀。
　　可最后，他在心里默默祝福他们，无论是对曾经的友人，还是爱人。
　　他祝他们得偿所愿。

　　然而直到他决定开启人生的新阶段，和吴欣步入婚姻殿堂时，远方还没传来消息。
　　问了其他友人，那两人居然还只是朋友。

　　对于在陈佳时生日那天让她孤身一人在两个国家往返的愧疚，在知道她在许桉的宠物店预约后，他让许桉点出了陈佳时和何旭的事情。
　　不知道做的是对是错，他联系了虞灵，虽然被劈头盖脸一顿骂，但好歹从只言片语里猜出来有了点作用。

　　或许这样的行为被别人得知后会被称之为虚伪，他会让这个秘密锁死，除了许桉，不会再有第三个人知道。

　　提拉米苏糕体的甜腻被顶上一层可可粉中和，从冷柜里拿出来太久，口感变得很差，但陈佳时还是一口一口慢慢吃掉了。
　　白色的瓷盘上，只有一点被浸泡碎掉的拇指饼干黏在上面，边上散落细碎的可可粉。
　　不加糖奶的黑咖压住嗓子里的甜，陈佳时喝干最后一点，放下杯子。

　　拿起车钥匙，陈佳时离开雨歌开着车离开城市，穿过车流和高楼大厦，来到海边。
　　海市靠海，可它的海一点都不出名，提起看海的地方，所有人都会忽略它。

　　把车停在路边，陈佳时打开车门，风吹乱她束好的头发。
　　一步一步走到没有混凝土的地方，停下脚步。
　　再往前，就是踩下去会陷进去的滩涂。

　　这里看海一点都不漂亮，天灰沉，海面卷起的海水也泛着黄色，也没有光洁的礁石。
　　再往里走，除了食用螃蟹外，还有有毒的蛇。
　　但这不是从一开始就是这样。

　　在陈佳时很小时，这里没有蛇，海水卷来是白色的，天也带着蓝。
　　她会和父母一起来挖螃蟹，提着小小的桶，一不小心就会摔一屁股泥。
　　到了晚上，螃蟹就会变成漂亮的红色，出现在家里的餐桌上，父母会仔细的把蟹肉剔出来放在一个粉白色的小碟子里。

　　后来她认识何旭跟许致远后，他们坐着公交车来到这里，看着跟现在无比相像的景色疑惑的问她，是不是记错了地方。

　　沿着路边，陈佳时慢慢地走着。
　　风卷起她的头发，衣角也飞舞，耳朵里填满风声和海浪声。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这里，上一次来，已经是几年前的事了。

　　前几年有人打着放生的名义在这里丢了很多蛇，其中不乏有毒的，繁衍生息后，再无人踏足。
　　也有小道消息说这里要开发了，几年过去，除了蛇越来越多，器械没来过一台。

　　海风里带着咸湿，在临近十一月的白天，令人遍体生寒。
　　在一个被丢弃的露营椅前，陈佳时站住，她看见上面盘踞着一条蛇。

　　绕过它，陈佳时继续向前走，她记得前面有一块空地，那里有一个小亭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建的。
　　走了十多分钟，亭子在空旷的平底上出现。
　　这一片没有芦苇，蛇没有遮挡物，一般不来这里。

　　走进亭子，陈佳时没管长凳上的灰尘，坐了下去。
　　风呼呼的吹，海平面离得近，天也压得低，入目之下的世界，没有一点艳色。

　　手机在口袋里响起，陈佳时没理，她看着远处看不到边际的海。

　　在两个小时前，许桉告诉了她许致远的近况。

　　两年前，许致远认识了吴欣，她们志趣相投，来自于同一个地方，有着共同的经历和未来方向。
　　他们就像两块势必会拼凑在一起的拼图，在历尽艰辛后，终于相遇。
　　爱情发生的顺理成章，双方父母都满意，恋爱稳定后，在双方友人的见证下，他在瑞典求了婚。

　　婚礼如期举行，婚纱由独立设计师打造，珠宝是女方母亲的古董珍藏。
　　无数人的祝福里，他们在神父面前起誓，会永不分离。

　　而他们结婚那天，陈佳时还在加班。
　　她并不是对许致远念念不忘，也不是对他的婚礼感到憎恶，因为她知道这一切她的父母也能给。
　　她无法理解的，是许桉走之前那句话。

　　“人要擦掉眼前的阻碍才能获得幸福。”

　　阻碍指的是什么，这句话是许桉说的，还是许致远说的。
　　当时她没问，现在也不想。

　　她想搞明白的，仅仅只是阻碍。

　　城市里人人看似睁着眼睛挤破脑袋工作，但大部分人，都在眼前装了一道门。
　　清楚的知道什么是幸福，可是却要用汗水才能凝成那把打开门的钥匙。

　　陈佳时不想矫情，她从出生以来，就没吃过什么苦，父母竭尽所能给她最好的。
　　幸福获得的太轻而易举，以至于她搞不清楚自己眼前那道门的钥匙，要用什么做成。

　　手机一直震动，陈佳时从风衣口袋里拿出手机，解锁。
　　是微博官号推送消息。
　　RCI和周氏银行达成合作，以何董为首的董事会成员于三日前在海湾酒店签订合同。

　　配图里，何父跟周氏银行负责人看着镜头握手，在他们身后，何旭面色平静站着，而在他旁边，是手臂衣料触碰在一起的一位年轻女人。
　　底下的标注，那是周氏银行千金。

　　刷到文章末端，在众多的评论里，一条格格不入的评论进入陈佳时视线里。
　　【这位是不是小何总的相亲对象啊。】
　　后面还有几条跟评。
　　【年纪相仿，有可能哎。】

　　再往后，陈佳时没有再看。
　　那张照片里，他们站位有些偏差，拍出来的效果看上去就好像贴在一起。
　　只在听过相亲八卦的前提下，不抱任何多余的想法，看起来确实像。

　　白色套裙，黑色西服。
　　在一众中老年面孔里，两张年轻人的脸，确实一眼就能看到。
　　站的近，配色好，没有表情的男人和微笑着的女人，有着区别于他人的氛围。

　　鬼使神差，陈佳时给这条微博点了赞，她的赞淹没在升起的赞数里，没有痕迹。

　　风越来越大，风声呼啸，陈佳时突然想明白了。

　　无论相亲是真是假，婚房是真是假，都和她没有关系。
　　何旭从来都只是她一个人的朋友，她可以在酒后给他打电话，那其他人也可以。
　　他本来就是一个很好的人，自己或许只是把那些好误以为是喜欢。

　　而在她不知道的地方，他也有其他的社交圈子。
　　职业的不共通，早就决定了他们会认识不一样的人。
　　而何旭从一开始就被当做继承人来培养，他的婚姻，大概率也早就划好了范围。

　　周氏银行千金，从什么角度来看，都是无比适合的。
　　门当户对，互有助力。

　　陈佳时嘴角向上，她笑出了声。
　　这段短暂的感情好在没有说出口，从今天开始，她只会是何旭的朋友。
　　也只能是普通好友，就像何旭跟虞灵那样。

　　不想再去考虑事情是否还会有转机。
　　照片里的人到底和他有没有关系，陈佳时都不在乎了。
　　缘分会让注定在一起的人跨越山海在一起，就像许致远和他的妻子。
　　在同一个城市长大，不同的年纪出国，然后在双方都能决定自己人生的时候相遇。
　　他们注定相爱，只是时间早晚。

　　时间会给出她所有问题的答案，而她现在要做的，就是等待。
　　如果顺利，她会在某一天知道注定的那个人是谁，如果不顺利，她也不怨怪。
　　而何旭，她希望他幸福。
　　假如流言是真，她要做的，就是和他保持普通友人的距离。

　　关掉手机，陈佳时压在心里的石头终于卸下，天边看不见的边缘开始染上重色，看起来风雨欲来。
　　起身离开亭子，沿着来时路走回去。
　　陈佳时脚步都轻快许多，即使风越来越大，吹得她眼睛都快要睁不开。

　　路边的露营椅被吹远，那条蛇也不见了踪影。
　　或许是感知到危险，已经逃生。
　　回到车上，陈佳时调转车头。

　　开出去几百米，大雨倾盆，身后的芦苇滩涂什么都看不清了，海面也和天混成一个颜色。
　　遥远空旷的天地里，陈佳时唯一能听清的，就是自己的心跳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