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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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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空降到市场部。
不是徐迎峰夸同我那伶牙利嘴再天造地设不过的公关部,不是徐迎峰料想我和他针尖对麦芒成性,鸡蛋挑骨头专精,该说不说一定心驰神往得很要命,因此提前点卯预先铺路的风控部,就是特特拂了徐迎峰拿得准我拿不准我的所有意,专挑他跟集团另一位副总争锋争得过了火侯,各自竖到此的亲信也都争得水忒深的市场部入赘。
刑柯笑眯眯压住我入职去向表上的风控部三个字,在任平生征询的眼神中就着出现在屏幕选项上的市场部那行指鹿为马点点头,暗地里赞扬我敢闯敢拼的作为精神多么伟岸,半点不见微服私访的大小姐深入基层体恤民情时那格不入流做派。
我抬手很是压抑地抹了把被他溅到脸上的唾沫星子:“你不会是以为,我来诚成,为的是扎根进项目里,勤勤恳恳给徐迎峰搬砖吧?”
他惊讶撇过头:“怎么会?我知道徐总手头就不会有比大小姐你更加视如己出,抛出去比大小姐你还要忠贞好使的螺丝钉,综上,你是给徐总拧螺丝来的。”
我:“……”
所以说刑柯多年狗腿生涯,干与不干都是白干,因他看得清徐迎峰手中是不会再有比之我更视如己出、利如出鞘的螺丝钉,却看不清徐迎峰千里迢迢地领我回来,不过是希冀我能在实习中找到一丝工作的旨趣,由此尽早结束对学业生涯的碌碌追逐,以便他那个为不令我的学业分神暂不成家找女主人的承诺也可指日作结。
这归根结底,还要怪徐迎峰是个太过喜欢善终的人。
虽然从他送我出国读硕而不准我留在国内按部就班多翻腾两年的行事上打眼望去,这区区数年只在善终和立业两头辗转经营的徐副总裁,对还未达成的成家这一块宏图可以说已迫不及待,但无妨我回来也只是为了给他添堵,他急不急的其实都无所谓,而假使留在市场部搅浑这滩水会令他偷得浮生半日闲中想起来都觉头疼,那我自然是很乐见其成。
刑柯悟了好一会儿,咂着舌头说:“要是只是为了惹徐总生气,那大小姐您应该去的是人事部,不是这么个虽然跟两总的核心业务沾边沾得最多,但总体上还是徐总的版块更占上风的市场部来着。”
我请教刑柯这里边的缘由。
他说人事部的高级经理在派系林立的诚成可谓坚如磐石,既不喜朝徐总这一脉扇耳旁风,又不擅到徐总的对头廖总那一派勾无名火,明明手握着看不惯谁就干掉谁的生杀大权,却日渐将人事部沦为了董事长派系下头的一撮羽翼。诚然,是毛儿还不大齐的羽翼;再则,是被徐总跟廖总两党自行归结给董事长、想必人事部高级经理自己也是一厢情愿的羽翼。
我老神在在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你是想说我如果去了人事部,找徐迎峰不痛快的最便捷途径就是把他的嫡系尝试着一个一个都开了,但是——”在刑柯望眼欲穿的神情里头为难吐出后半句,“但是部门的掌权人士不叫部长,叫高级经理,是不是经理之上的总监也都不叫总监,要叫高级总监,所以徐迎峰他们那个仅次于董事长级别的副总也都不叫副总,必须叫高级副总,看得出你司很想把高级俩字契入人心,就是每叫一次,都挺寒碜人的其实……”
刑柯伸出两指,头疼地扶住了额角:“是经理之上还有高级经理,总监之上还有高级总监,副总裁之上还有高级副总裁,然后才到董事长来的……大小姐你不喜欢这种直白的叫法,也可以喊徐总M14,喊部门的高级经理M10,再跳过你觉得理应叫部长实际上是叫部门经理的M9,推导到任组长那里就是M8……”必须要给予刑柯赞美,已被我九转十八弯的话题他也能给正得回来,“所以一样是阳奉阴违,你刚才怎么就能对着任组长这只到嘴的鸭子硬是飞去市场部呢?要知道现在去人事部正好就是会进任组长他那一组,要是进了任组长那一组那可真是……”
我问刑柯真是什么。
眼见得他憧憬地托了腮:“可真的是会令本来就挺厌世的你厌世得更变本加厉啊,毕竟任组长是经济适梦型的领导,像那种被学术摧残得没了一半力气但是还保有几分帅气的青椒,虽然本人已经在行政和课题上分身乏术,但是对学生很温柔,看到你有做不来的工作他宁可亲力亲为也不会好意思说你,你懂吗,跟着他,那些已经被你打为十分厌弃的人原地就可以再追加九十分,顺带我都觉得你可以把徐总给一道厌弃了。”
我表示自己彻头彻尾都是很厌弃徐迎峰这个调调的人,刑柯不信。
刑柯表示今天就由他来提携提携我,带我去和近半年来最得徐迎峰要领的一个甲方爸爸谈合作,并叮嘱我席间务必装得不胜酒力不得奉陪到底,说万一是被攒局的M9那群人喝醺了皮面,就很有伤众人皆醉我不醉的威名,我也不信。
可惜打脸来得总是这样突然。
为行甲方爸爸们的方便,市场部的人将宴客的地方设在了目标公司所住酒店的附带餐厅,还寻了一个很撩人兴致的名目,说是这位居一百零一层之高的云端餐厅足够尊贵也足够盛名,虽然我觉着最主要的原因是市场部的经理想要来这里吃饭,并且终于逮着了一个机会狠宰公司一笔。
飘飘然扶着应急通道的安全扶手下两级台阶便嘿然一笑以便能让楼梯间的声控灯维持在一个常亮起的阀域时,我对促成此次会谈地点、衔职称号难听至极却又没有自知之明的市场部M9的怨恨终于登顶。
身为一个罹患直梯乘坐恐惧症的障碍人士,兼之身体力行完酒桌文化后溜之大吉、溜出一些劫后余生之感的醉酒之人,在一个四下无人的环境里就变得十分容易出神,一出神,就十分容易回忆起一些往事。
往事中,他还是今九集团半路杀出来的总裁办主任,人前风生水起光辉无限,人后没事就要到楼梯间坐着静静点一颗烟,那大约是他消遣压力的一种方式,一烟毕掸掸灰尘走出去,他就还是那个游刃有余的徐主任。
但得是什么样的压力需要消遣到被我一天爬三趟楼梯趟趟都赶上他抽烟的呢?
长久的面对面相觑中,他皱起眉,率先伸出手:“你身上是什么在叮当叮当响?”
是个举手投足随便一姿态便极具蛊惑力的人,尤其有一把能够克敌制胜的好嗓音。我望着他发丝间若隐若现带出的那一点银,愣愣把金属管装的薄荷糖交到他手上,然后真诚发问:“叔叔,咱们司还允许员工染头发么?你这是什么颜色?很好看。”
他被我出其不意的话问得一怔,怔愣只是一瞬,然后自眼中漾出极轻的笑意,又快速滑过去,笑意也只是一瞬。之所以被我眼疾捕捉到,是因为他的睫毛生得实在很浓密,我一直在盯着他的眼睛。
此刻的楼梯间再不会有金属管装的薄荷糖带出的叮当轻响,有的只是下行至低层任由我怎么呛声也亮不起来的声控灯,借着窗外打进来的一点月亮光,看清提示牌上标的那个楼层1,心想阿弥陀佛大功告成,摸出手机来拨刑柯的电话,意图殊途同归地跟他珠联璧合。
经久闭合的应急通道门被推开刺耳一声响,门后走上来一个人,黑暗中只瞥见他极清瘦极挺拔的身形,举着电话对电话那头冷淡至苛刻境地:“我知道了。”他边说,边一度拾阶越过我,“我现在没空管。”
然后脚步声停,他就着楼梯间一层和二层的回旋位置居高临下叫住我:“徐叶声——”
我充耳不闻地想要推门走出去,发现酒店的应急通道门已被身着制服的两个人伸手抵住,由此大开特开,假使我还没有大醉特醉,那眼瞧的制服就应该是警服。
刑柯格格不入地立在这三三两两的警服之中,眼风捕捉到是我的那一刻,好像还很虔诚地念叨了句谢天谢地。
我顺着他的眼光疑惑将头转回去,想只不过是爬了一个一百零一层,刑柯他,不能因为我爬得慢了那么一些些,就报警浪费公共资源吧。
但好巧不巧地这么一转,就将将贴到了沿途折返的徐迎峰身上去,距离是清淡陈木香直袭天灵盖的那么一段,我本能后撤开,却被他拦腰挡住。
若隐若现的几缕银发中有那么几根似被汗水贴在额前,浓密如从前的睫毛下忽闪着一种焦灼如焚的气氛,却又一再克制一直隐忍,只是按捺着不动声色将我从上到下扫视了好几番,认定我相安无事后,又漫开安抚性质的温柔。
刑柯不相信得对,我怎么可能彻头彻尾都厌弃徐迎峰这个调调的人,我明明彻头彻尾地喜欢着徐迎峰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