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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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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归人(二)
6.
莲叶荷塘,舟溺暗香;木樨花落,信马由缰。寒庐煮酒,雪覆梅章;东风拂绿,系马白杨。
无所谓入世俗新途行侠,还是走仙门老路仗义,只是随心所欲。
遇妖邪,顺手收拾掉,得当地百姓千恩万谢;
见悬赏,揭榜追捕,送去官府便能换来赏银;
手头吃紧时,帮人押镖跑腿的活计,也不挑三拣四。
逢老弱病残,散尽手头银两,实属寻常。
知他人手头不便,倾倒囊中财物相赠,也是无妨。
江澄此行将“游侠”一词发挥个彻底,漫无目的,随遇而安。
他行事自有一套尺度,银钱无论来的简单还是艰难,都是白银入袋又散去,千金散尽还复来。
与江湖人短途同行,既不自卑于暂时囊中羞涩,也不自傲于别人出身见地不如他。
不卑不亢,短短年余,江澄的名气就为江湖众人所知。
修仙界与世俗江湖,偶有机会交汇,只是往往,盘根错节都在土壤之中,树冠无从得悉。
是以,世家中,极少人知道,江湖里的新秀“三毒紫电”就是修仙界江氏的少主。
7.
儿行千里母担忧。
初时,虞紫鸢不放心,暗地里跟了几趟,见江澄把自己照顾得很妥帖,便不再患得患失。
记不起是哪一次,她不慎露出行踪,母子四目相对,无措。
“怎么?我去哪儿还要向你报备?”虞三小姐对儿子也蛮不讲理,下颌高抬,少时刁蛮泼辣依稀显现。
江澄错愕,母亲原来是这样的么?
素齿咬薄唇,勉强忍下冲至嘴角的笑意,只是肩头止不住抖动。
面若银盘,飞霞敷,热气蒸面之余,忍俊不禁。
虞紫鸢索性一笑,大大方方和儿子同路,行至岔道,你往东南,我向东北。
这种模式,母子两个都很新奇,在新奇中,渐渐摸索出一套新的相处方式。
仙门名士紫蜘蛛,随口点来都是仙门典故,江澄受益良多。
俗世江湖与仙门不同,江澄挑拣一二途中玩味之事,虞紫鸢听来得趣。
儿子从一开始谨慎而为,到后来脸上时常挂笑,再到后来出行多有朋友同行,看到越来越开朗有为的江少主,多年阴郁满面的虞夫人也重新春暖花开。
在外面结交些有用的人,不比窝在莲花坞里替人收拾烂摊子来的好?
虽然你没有走我铺设的路,架设的桥,但是看你撑着独木小舟怡然自乐,那一刻,路或者是桥,都不重要了。
8.
江澄离去,整个莲花坞内各人所感不同。
众师弟们只是觉得少了个管教他们的人,若硬要说不同,那就是闯祸以后来告状的老头忽然激增,被罚训的时间多了。
随大师兄一起闯祸,总被罚的话,摘回来的莲蓬也少了过往那般甘甜回味。
江厌离时时煮汤都会多出一份,摆上碗筷才想起,弟弟云游在外。
捎来的信件,都说他在外过得很好,暂时没有转回来的打算,让阿姐不必挂心。
手信都是些小东西,天南地北都有,阿澄,走了不少路,去过不少地方,他迟迟不归,母亲也说不必操心,想来过的很好。
只是,莲花坞的餐桌上少了个抢饭的小子,冷清不少。
盛出一勺汤水,咸淡恰好,鲜香有余,这是阿澄最爱的汤。
不知道,弟弟的口味,可有变化。
江澄不在,虞夫人懒得搭理,魏无羡更是欢脱。
只是,睡到日上三杆再无人来掀被窝,睡久了头疼;莲藕排骨少了个能上手抢的瓷碗,排骨吃多了口腻;打山鸡,没人陪同,上山的路原来这么长;摘莲蓬,让人找到莲花坞告状太多次,江叔叔的笑脸也有些尴尬了。
没有江澄这个马缰栓束,野马跑跑,也就无趣了。
是好还是坏?魏无羡不知道,只晓得日子索然无味。
最近寄回的信,又是江叔叔一份,礼貌问候;师姐一份附带手信,信签最后半页,笔墨越发潇洒的字迹简短地请师姐代为问候一句。
黄历上再划掉一日,江澄,你啥时候回来啊。
至于江宗主,
儿子毅然决然而去,去后再不动用江氏一个铜板,他知道,不予置评。
妻子暗地里保护江澄,他远远跟上了,却没有现身。
游侠,清朗潇洒,心胸宽广,不拘小节,大道无错。
顾全首尾不是不好,只是,过度便会畏畏缩缩,哪里还有洒脱清逸?
江峰眠并不认为自己是刻意偏心,只是,儿子确实与他所喜的样子有偏差,难道不顺着宠溺江澄,称赞魏婴便是偏疼?
计较至此,江氏主母以及江氏少主的气度呢?
那孩子在外会因为倔强脾气吃点亏,只是吃过了亏,他总会明白,他不如阿婴的地方。如能改正,对他而言是件好事。
一月、三月、半年……江澄因为倔强,有失有得,但是脾气一如既往。
等到儿子低头前,江宗主先犯上了头疼。
魏婴被人上门告状的次数越来越多,莲花坞那群半大小子,跟着大师兄逃训、翘课、玩闹闯祸……
少了主母和少主两重压制,这群皮猴子让江峰眠有些吃不消。
再次赔偿过别人的损失。江宗主突击考核,结果,大弟子的课业依旧让他满意,其他的弟子却……下令加训后,江峰眠勉强维持儒雅笑意,心头惆怅。
阿婴天资高绝,人如其字,潦草轻浮但不失秀骨,其他弟子却没有这般可以自我放纵的资本。
如此吊儿郎当的成绩,本月打算带他们去夜猎的计划,只能推迟。
此种修为,去了不是攒资历,而是给妖邪送口粮的。
9.
虞夫人本就时常在外夜猎,如今更是十天半月便去和儿子小聚两日。
肤白丽容,杏目敛敛;腰肢纤细,紫衣翩翩;烈马佩剑,英姿妍妍。
金丹大成者,修为高深可驻颜不老。
初时,俗世间常有人误以为虞夫人和江澄是姐弟,解释后,每每能收获一箩筐不可思议的目光。
因着江澄的关系,虞紫鸢虽不喜如人打交道,却不会动辄嘲讽以对。
儿子的朋友都是小辈少年,和他们计较,这么掉身价的事情,虞夫人不会做。
母子同行,偶有胆大之人,会在他们尚未离去时便顿足惋惜,绝代佳人,怎会早早便做嫁做人妇。
虞夫人和江峰眠争吵,导火索多是因为看不惯丈夫偏疼大弟子,加之心头积压已久的怨气,火上浇油,便一发不可收拾。
每每争吵千言,离题万里,解决不了什么问题,反而夫妻离心更甚。
江澄一人一马闯江湖,她担忧儿子,放在莲花坞内的心思减半都不止。
不管那团糟心事,虞紫鸢心情宽松,身上的寒冰利刃都如遇春风吹拂,融化滴落,经水润泽的鸢尾,花瓣宛若剑锋却少了伤人伤己的冷硬,淡雅芬芳沁人心脾。
她本是一支高贵娇艳的鲜花,生命之中有阳光、晨露、和风、细雨,蝴蝶萦绕不舍,何苦与某人梦中是否有一情花较劲。
低头定睛在一汪泥水,眼中便只见浑浊,连记忆都是潮湿的。
只要不再局限于那一小块,抬头放眼,暖黄的阳,轻柔的风,朦胧的雾。
丢开那块积满泥水的洼地,她会走回早已消逝的岁月。
有人说,活人永远争不过死人。其实不然,活人何必与死人争,活人只要活着,便能看到儿女成人,子孙满堂。而死人,在死的那一刻便丧失了所有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