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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人要自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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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知不过五天之后,山庄迎来两位不速之客,竟是贾轩带着贾营来了。
崔筠知他意,让阿照领贾营去玩,自己带他去拜见张小五的骨灰,贾轩把谢浮光也叫上,进了屋,见案上两个瓷瓶一前一后放着,疑问道:“另一个是?”
崔筠道:“是琴台师父,我师父的侍从。他也跟着师父去了。”
贾轩叹道:“也是一个痴人。”遂拿了一炷香,拜了三拜。
拜完张小五二人,他对崔筠道:“这几日我回了新京,小五师傅的事情大概清楚了,丫头,你可知这事关节何在?”
崔筠点头道:“我师傅当日被人诬陷,正逢皇帝头痛症又发,有人拿我师傅做文章,将这罪过推到她身上。”
“那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是她?”
崔筠想过这事,答:“师傅只是一个乐人,在京中既无人脉,又无权利,还不是任人拿捏!”
贾轩见谢浮光也在旁认真听着,目光扫到他问道:“你觉得呢?”谢浮光略一思索,见崔筠也看着他,道:“或许是当时朝中发生了件大事,那件事严重到要用巫蛊之说掩盖。”
贾轩惊喜的看向他,崔筠是当局者迷,这孩子却有几分聪明。
谢浮光却解释道:“并不是我比姑娘聪明,而是当时我也在新京,”谢浮光也是很感概,他那时还是流落在外的乞丐,但也只是那么一瞬间,立刻收了感伤,继续道:“听说过一些传闻。”
“你说说。”贾轩鼓励他。
谢浮光想起那时坊间听到的传闻,说是皇帝多了一个蓝眼睛的弟弟,正是皇帝之母赵太后与胡人所生。但这消息并没有传开,因为瞬间被盲人琴师虐打徒弟致死一案所掩盖,在那个传闻中,盲人琴师暴虐,孤僻,常常用非人手段折磨徒弟,百姓们一说,都道:“你这么一说,我好像听到过那琴师虐打徒弟,那几个徒弟叫的惨呐!”
又有人说:“这师傅随意打骂学徒,有个女孩被她打得毁了容。”
“这种人被抓真是为民除害,这次一定要治她的罪。”
又有人说:“那可不能,听说先帝很看中她,小皇帝看在这一点也不会轻易动她。”
传闻甚嚣尘上,直到巫蛊一事曝出,张小五真正成了千夫所指的罪人,是以她当时被腰斩,也是“民心所向。”
谢浮光说完这些话,崔筠无力坐下,贾轩也叹了一声,但他还是忍不住对崔筠道:“你当时勇气可嘉,可是还是错了,”不等崔筠二人问,贾轩直接说下去,
“你错有三,一不该求助秦京,此人奸诈,你自遇见他这事就成不了;
二不该一击即停,你即在鼓院击了鼓,就该坚持到底,若你第二日再去击鼓,谁也不会说你是玩闹,你若见了皇上,事情或有转机;
三不该便是一击不振,此事已过,幽居在这里又如何,你小小年纪,该想的是自立自强,而不是怨尤满腹。”
崔筠瞬间便想通其中关节,当时她若一击再击,执意把事情闹大,他们既达到目的,也不一定非得处决张小五,但第三个不该,她仍然不能认同,自立自强,说的容易,别说她眼盲,就算她是一个健康人,身为女子,又能如何自立自强?
贾轩见她面上有不屑之色,道:“人无癖则不立,你若习琴,就该把琴之一艺习到无人能及。”
“然后呢?”那有什么用,崔筠心里想。
贾轩道:“然后你才能自立,人贵在自立自强,你父亲远在他国,父母之心,无一日不念着你,他身怀家国,气直身正,立的住,你呢,也该是身有疾但心不平,你是他唯一的女儿,不能让人小看了去!”
崔筠心中一震,她没想过前途,却也时刻念着她父亲,她从前觉得自己是拖累,表面端的是骄傲无双,但心里早就化成一片废墟——扶不起。
现在听贾轩一言,原来她活着,并非无计可施。
几句话,说的崔筠好似临深渊而跃起,经重山而见花明,一时忘了身边几时几日,痴坐着不动。贾轩见说动了她,也十分高兴,自去了。
自这日以后,崔筠每日早晚练琴不辍,因将心思集中在琴上,反而饮食睡眠都好了些,谢浮光阿照看了都心中欢喜。
这一日早上,崔筠练琴毕,叫来谢浮光道:“当日我说教你习琴,但近来多被耽搁,如今也是时候了。你还愿不愿意跟我学?”
谢浮光答愿意,他微微踌躇道:“我虽愿意学,但也不能玷污了张师傅留下的琴。”
崔筠一想也是,谢浮光没有琴,他们两人又不能共用一张琴,想了一下道:“这也好办,我们今日就出发下山,看看贾爷爷那里有没有琴借你。”
谢浮光点头称是。本来他也该走了,但这会仍是站着不动,崔筠就问:“还有什么事吗?”
谢浮光道:“有事。我前几日让林英大哥回京去了,他来说尚书府进了一位吴姑娘,很得王夫人喜爱。”
崔筠略一沉吟道:“无事,叔母膝下孤寂,有人陪她也是应该。好了,你下去准备吧,我们这就下山,这次我不坐轿,我想自己走下去。”
谢浮光有些犹豫道:“可是外面下雪路滑。”
崔筠道:“无妨,下雪才有趣,多走还能强健体魄。”
谢浮光走了,他见崔筠对王夫人之事没什么反应,心下更加疑惑,他本想借此事再劝崔筠医治眼疾,看来也是不成了。
他叹一口气,在外面等着崔筠出门。
昨夜里下了雪,谢浮光望着一尺深的厚雪发愁,最终他跟林英商量,由林英在前面踩下脚印,他牵着崔筠行走。崔筠一出门,便闻到一股清淡的梅香,心情瞬间大好。
谢浮光伸出一只左手让她搀扶,但才走了几步,她便感受到这雪的威力,雪厚不说,一脚踩下去怕落空,每一步她都得死死抓住谢浮光才能不摔倒。谢浮光中间问了几次,不若他和林英轮流背她下山,崔筠拒绝了,她一定要自己走。
一炷香的路程三人走了半个时辰,林英心中着急,最后崔筠已经扶不住谢浮光,反而是谢浮光用手挽住她的胳膊,但就算这样,到贾轩处时她还是十分高兴。
因此听到盼兰和贾营两个孩子在说话,崔筠竟笑着问:“你们在做什么?”
贾营有些害怕,倒是盼兰答道:“姐姐是你呀,我们在堆雪人呢,”崔筠好奇道:“你们堆的雪人什么样子的?”
盼兰道:“胖胖的,大眼睛,红鼻子,穿着我的红裙子,”贾营大声插嘴道:“像盼兰!”
这样一说,几人都笑了,贾轩早就站在门口,看到崔筠过来,问道:“天冷,丫头你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崔筠道:“过来看看贾爷爷。”
贾轩让他们进屋来,同时喊贾营两个也一起进来。贾营却对着门口探了个头道:“爷爷,我要去看师哥钓鱼!”
他拉着盼兰就要走,盼兰却道:“我不去,我要跟姐姐说话。”
崔筠显然听到了这句话,转头看向贾轩,贾轩道:“既然如此,我们也去看看那个孽障,钓鱼钓的怎么样?”
于是一行人出了院子再往东走,便是村子边上一条小河,那河道不宽不窄,有十来米的长度,此时河面上被浮雪覆盖,但雪积的不厚,被河里的鱼儿啄出一片一片的冰洞来,此时正有一人,坐在岸边钓鱼。
一行几人走近,贾营牵着盼兰快走几步,在那少年身边的水桶看了一眼,沮丧道:“一条也没有,师兄,你说今日请我吃烤鱼呢。”
那少年张省立刻就来了气,对贾营嫌弃道:“去去去,我这要上钩的鱼儿都被你吓跑了!”
他还没发觉贾轩等也在他身后,贾营便故意道:“爷爷说你浮躁,果然不假!”贾营添油加醋的想,谁让你把钓不上鱼的罪过推到我身上!
张省一听浮躁儿子就来气,先前年少时,师父还常常夸他聪明,说无论什么经书,他一读就通,又肯下功夫学武艺,这样下去,不出一年,他便可出山,但现在不一样,师父对他的评价,就只有“浮躁”二字,说他心不定,说他冒进,这才大雪天的偏偏让他来河边钓鱼,说钓不到鱼就不准回。他在河边坐了两个时辰,别说鱼,连人影都没见一个,这不是折磨他吗?
他正想反驳回去,回头一看,见师父正不耐烦的看着他,师父身边还跟着小瞎子,那个少年和土匪,他顿时心生一计,向他师父道:“师父,我说这里钓鱼难您不信,不若让这位小——妹妹和她这侍从一起怎么样,他们若真能钓到鱼,我就服了。”
他说着便将手里的鱼竿给崔筠,谢浮光上前一步接着,崔筠道:“钓就钓,我若钓上鱼,你...”
“就学声狗叫!”盼兰拍手道,张省白了她一眼,继续道:“你若钓不上呢?”
崔筠道:“那你就将那三个巴掌还回来!”
张省深吸一口气凉气,他确实记着那几个巴掌呢,但他也知道还不了,人家一个有残疾的小姑娘,他能怎么办,还真能过去打人家几巴掌吗,别说师父不允许他那样做,就是给他机会,他也觉得打女人可耻。
但是,她自己说出来的就不一样,若是她自己要求打,自己不打也不合适吧?
张省这样一想,两眼都是光,贾轩鄙夷的看他一眼,贾营与盼兰将两人赌这么大,一副看好戏的雀跃,林英摩拳擦掌,若姑娘真的输了,不至于真要被这小子打吧,他拼了老命也得护着。谢浮光虽着急,却也把鱼竿奉上,没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