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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吃点茶叶蛋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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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到丑时,屋外只有悉悉索索的风吹树响声。断断续续滴落的蜡油凝固在了桌子一角,除却主人屋里微弱的烛光,少府监府上的一间间屋子都被黑夜吞噬,一片沉寂。
习容和系统的虚拟载体挨在一块儿,鬼鬼祟祟潜进了屋子里。
“这就是榜十的家?”系统嘀嘀咕咕:“看起来又小又破,不太像朝堂上财富榜第十的人啊。”
习容也好奇,少府监不过是百官里并不起眼的存在,他是如何凭一己之力积累出的财富,力压百官,仅仅排在世家富n代之下。
连系统识别出的评价都是‘堆金积玉,腰缠万贯,比皇帝有钱’。
比……皇帝……有!!钱!!!
习容不想承认,她快眼红死了。国库里的钱都花得紧巴巴的,别说琢磨着造船出海了,这处的赈灾款那处的军务费,个个眼巴巴等着要钱。
一个寒门小官手里竟然比皇帝的私库还富裕?这合理吗!
习容红眼磨牙,这绝对不合理,她必须要审判一下这钱干不干净。
一人一统摸黑进了屋里,少府监还未入睡,穿着单衣靠在床上。
两个不算显眼的虚载体悄无声息,并未引起他的注意。
“宿主你看,他喝水的杯子是金子做的!”系统压低了嗓音,捡到宝一般低声叫唤:“霍——你看这玉做的鞋拔子,这么通透的质地,帝王绿啊!”
幽灵般的习容飘进隔壁的书房,黑夜阻隔不了她如同探射灯一般的眼睛。
系统跟在她身后哎哎哎不断地低呼:“和田玉做的砚台……金丝楠木做的桌椅……不愧是榜十大贪官啊!”
习容磨着牙齿:“钱啊,都是钱啊!”
黑夜中响起有些沉闷的脚步声,逐渐逼近。系统拖着习容躲到角落里,很快门被推开,少府监端着一盏烛台走了进来。
少府监先是用烛台照着检查了一遍屋内,随后又不忘探出头去,确认屋外无人。这才缩回脑袋,挂上门栓锁好门。
少府监拖沓着鞋子走到书架前,借着微弱的光亮仿佛在找着什么,接二连三的叹气声传到角落里。
“怎么会没出宫呢……”他失了魂一样喃喃:“不能被发现吧……不至于吧。”
手上不断翻找,很快从角落抽出一本《春秋》,揭开封面,里面却是一块金子。
“我的宝贝金子。”少府监啵唧亲了一口,恋恋不舍塞回去,犹豫再三从旁边抽了一本游记出来:“金子太贵重,还是送他银子吧。”
把几块碎银装进钱袋里,少府监唉声叹气地从暗格里取出账本:“我瞧瞧……我欠了谁的钱多一点。”
习容已经幽幽地飘到了他身后,系统拦也拦不住。
书架上满满当当放着封面破旧的书籍,少府监掂着手上的钱袋,一一检查了一遍,确保自个儿的金子完好无损,这才准备熄了烛台回去睡觉。
转过头,幽幽的烛火下,一张明暗难辨的熟悉脸庞直勾勾盯着自己。不似人间物的墨水勾勒在半空中,镶嵌着一面能直照人心底的琉璃镜子。
少府监手上的蜡油滴到了手背上,滚烫的触感霎时间仿佛烫到了心底。瞳孔也无意识地放大,少府监面对那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庞对视了良久,半晌忘记呼吸。很快一口气提不上来,两眼一翻,噗通一声倒了地。
“宿主。”系统忧心忡忡地过来:“你被他看到了,会不会不太好啊。”
“怎么不好。”习容笑容满满:“好,那可太好了。”
话音还没落下,镜子载体重重坠落,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撞击声,正砸在少府监的面门上。
“哎呦——”少府监嘶声转醒,还未彻底清醒过来,从未见过的清晰到能将他脸上汗毛照清楚的镜子平行注视着他,在黑暗中与他一般的人脸影影绰绰,好似从地狱来勾魂一般。
“狗官!”一声厉喝,仿若有些熟悉。可这样的情境下,却只叫人恐惧战栗。
“你家中藏匿的钱财来历,通通如实招来!”
厉喝声终于惊醒了少府监,他发出‘啊’的一阵惨叫,手忙脚乱爬起来,要往外逃时,又见黑漆漆的诡异之物飘在门边。
他霍然转头,那面阴间来的镜子正幽幽从地面向上漂浮,直至与他的脸庞平齐,自己那双黑漆漆的眼睛死死与镜外的自己对视。
少府监崩溃了。
“鬼差大人饶命!神仙饶命!”他唰的一声跪下,手腿发软,只知道重复着砰砰磕头。
“且说清楚你贪污财目!”镜子中的声音里含着无比的怨念,少府监更深信此乃地狱来者。
“大人容禀啊。”少府监好险才没哭出来:“小人哪里敢贪污,矜矜业业,从未敢花朝廷一分钱啊!”
“那便是你搜刮了民脂民膏。”镜子的声音更冷。
“不不不不。”少府监急得破了音:“小人哪里敢做这样丧尽天良的事,那……那钱虽然不干净,却不是小人搜刮来的。”
“那钱!”少府监咬着牙齿,从牙缝里挤出了真相:“那钱都是封地上的王爷们,送来贿赂小人的。”
“胡说。”镜子冷酷无情地驳斥道:“你不过是一个少府监,既不能替他们往朝廷打点塞人,提拔心腹。也没有兵士手下值得他们拉拢,如何会有人给你大把的送金银。”
“小人如何敢骗大人。”少府监哆嗦着辩解:“是,是小人结识的朋友多,这才……”
镜子冷哼一声。
“您若不信,尽可以看小人的账本。”少府监抖着手爬起来,连忙从暗格里取了账本出来:“大、大人您看,给小人送了钱的,都在账本上了。”
镜子声音冷淡:“用烛台照着,你一页一页地翻。”
少府监哪敢不听从,也不管手指是不是在打颤,恭敬地弯着腰为一面悬浮的镜子翻着纸页,时不时还要问上一句:“您看得如何了?”
半炷香过去,少府监的手打着哆嗦,这次却不是因为恐惧,而是抽筋。
习容看了个大概,也信了三分。
少府监声音发颤地保证道:“小人再也不敢收脏钱了!求您饶了小人吧!”
“放屁!”镜中声音严厉:“你必须收!还要再多收!”
天杀的,地方上的藩王怎么这么有钱!该死的,竟然还敢向朝廷哭穷,她的爹爹爷爷太爷爷知道这群蛀虫这么会敛财吗?
“啊?”少府监生怕自己听错了,小心翼翼地重复:“收……收钱?这不太好吧。”
习容冷笑一声:“你如实回答,除了收钱,你可有做过伤天害理之事?”
少府监果断摇头:“小人是清白的啊!小人只是为一些官员引荐了点人罢了。”
“暂且先信你。”习容命令道:“明日你进宫,把账本呈给皇上。”
给皇上?太后能饶了他吗?
少府监双腿打哆嗦,涕泗横流,哽咽着求情:“大人您饶了小人吧。”
习容冷酷不容拒绝:“再多话,做掉你。”
少府监眼泪鼻涕流了一脸,钱啊,那都是他的金子啊。
可为了活命……不对啊,皇上看了账本不也得做掉他嘛。
镜子仿佛看出了他的心思,狠狠砸了他脑袋一下:“你当朕是谁,朕堂堂天子,高彰皇帝。竟于地下也不能安生,天生异象,朝中营私舞弊,决疣溃痈。朕为拯救万民于水火,杜绝来日狼烟四起,民不聊生之相,托梦于我儿,救此社稷。”
少府监如梦初醒,瞪着那面能照清世间万物的神镜,再回想宴会上行为怪异,抱着先帝牌位出席的陛下。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是先帝回来了啊!
是先帝要整顿朝堂了啊!
原来先帝一直在盯着他们啊!
少府监彻底哭出了声,跪在地上痛哭流涕:“臣罪该万死,臣有愧先帝隆恩,臣有愧陛下信任,臣该死啊!”
他哭得纵情,连习容什么时候走了也没发觉。
……
“赵大人留步。”将要上早朝的路上,少府监小跑着追上礼部侍郎,小喘着将一只磨损严重的荷包双手递给对方。
“衍柏这是作甚!”礼部侍郎掂着荷包,看穿了少府监的动机,十分愤怒地将荷包塞回去:“你我私交甚笃,你这又是做什么!”
他痛心疾首:“咱们这么好的关系,你一下子还这么多钱做什么!我是那种人吗?我既然借了你银子,就是瞧在咱们的情分上,哪能为了这点小钱,叫你接下来的日子里节衣缩食呢!”
“哎。”少府监叹气:“杼珆兄,这借了银子总归是要还的,否则在下于心不安啊。”
“区区五百两而已!”礼部侍郎怒道:“咱们关系好,便直说了。我知你家中境况,上有八十岁生病母亲,下有五个孩子要抚养。妻子身子弱,表妹也是个病根子。”
“你心善,不舍得请奴仆,却还是雇了两个年迈的老人做事。租住在京中最便宜的宅院里,一次还我这般多的钱,你接下来该如何过日子?”
礼部侍郎说着都哽咽起来。
少府监重重叹气:“哎!万般皆是命。”
说着还要把荷包塞给对方,礼部侍郎连连推辞,最后假作发怒,少府监这才停了动作。
两人并肩往前走去,少府监摸索着从兜里掏出还热乎的茶叶蛋:“杼珆兄可吃过早膳了?我带了点家中老母亲做的茶叶蛋,你垫垫肚子吧。”
“哎,怎敢劳烦老夫人。”礼部侍郎受宠若惊,但先前也受用过,是以并没有太多推辞。
只是还是悄悄从腰间摸了几个铜板出来,硬塞给少府监:“衍柏万不可推辞,鸡蛋虽不是贵重之物,但若要让我白白受下,却反而叫人于心难安啊!”
少府监重重叹气:“杼珆兄总是这么客气。”
路上又遇到了别的同僚,少府监连忙把手上的荷包塞过去:“最近卖了些诗画,没有多少银子,只是先还给孙兄这才安心。”
那位同僚正要接下,后背突然一凉,抬头就看到礼部侍郎谴责的眼神。
仿佛在说,衍柏已经这么穷了,你怎么好意思拿他的钱!
尽管那钱本身就是少府监向他借的。
同僚讪讪收回手:“衍柏客气了,不过是一些小钱,还是等你宽裕了再还给某吧。”
少府监感动得不行,连忙从小兜里又掏出茶叶蛋给他吃。
“哎,怎么好意思呢。”几个推辞的回合下来,少府监又‘被迫’收下了几文钱。
路上的官员越来越多,少府监如法炮制,一只破旧的荷包转了一圈也没送出去,反而又塞满了整整一袋的铜板。
一袋隔夜茶叶蛋也销售一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