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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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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洁的工作生活,就这么正式开始了。
办公室不大不小,白色墙面,简洁又大方。办公氛围也轻松,工位不少都是空着的,在出外勤。
陈洁初来乍到,一下子就引起了整个办公室的轰动。
东方人,做美国社区工作,还长得这么好看,简直千年难遇啊!
一个金色卷发的年轻女人捂着嘴看他笑:“我从来不知道这项工作居然还能让外国人来承担。太少见了。”
陈洁笑笑,回应道:“对啊,你要是让我想想,在我们的居委会里,工作的是一位蓝眼睛的外国人,我也不敢置信。”
“那一定是大学霸吧,师从何人啊。”一个男人从工位后探出头来。
“是x大任教的何教授。”陈洁认真了些。
“嗬!”办公室里的人瞬间交换眼神,“这名字你说出来,我们都要抖三抖。”
“是啊......我以前还在上学那阵,我们老师还让读过他的书呢。”年轻女人眼神里难言惊诧和隐约的崇拜,“简直是神一样的人物啊。”
陈洁提到自己的恩师,既感慨又自豪,便滔滔不绝:“何教授对待学术的精神太令人敬佩了。”跟他度过的三年,是陈洁人生中最充实的三年。每一分钟都有新感受,每一秒钟都在享受社会学的魅力。
“那你怎么会来到美国?”一个中年男人不解道,“不符合逻辑啊。”
陈洁说:“我原本计划是在中国做学术方向,但是家里突发事故,美国这边有亲戚。我想一个人在中国待着也没什么意思。就来了。”
中年男人点点头:“坎坷啊。你会想家吗?”
陈洁微笑:“偶尔。”
初次外勤,陈洁被派到他们社区里的聋哑学校做社工,那里建设得十分不错,设施齐全,彩色缤纷的小型图书馆是专门为孩童建立的。陈洁一到那里,就很受小孩子喜欢。
他接下来的几个月,工作就大多是在这里了。陪护、家庭调查,以及做聋哑老师的助教等,都是他的工作范围。
一个女孩抱着他的小腿,眼巴巴地看着他,陈洁被她盯得好笑,蹲下身去,摸了摸她的脸颊,打着手语:“怎么了?”
小女孩被他摸得不好意思,羞涩地笑:“哥哥,我想去看书。”
陈洁点了点头,叫上其他的孩子,一起去了图书室。
一个小男孩,坐在角落,垂着眸子,长长的睫毛掩盖住眼里的所有情绪。小孩子,虽然不会说话,但断断续续的音节和笑声仍然让这个屋子变得热闹极了。那男孩却一言不发,脑袋始终低垂着。
这样的孩子在聋哑人群中并不少见,又或说,绝大部分的残疾人都曾经经历过那样的过程。
陈洁走过去,那男孩的手动了动,却未曾抬起头。
陈洁也并未提及让他抬头,只是说,你听得到我说话吗?
那男孩轻怔,点了点头。
陈洁释然地笑了笑,那就方便多了,毕竟在人家眼皮子底下那么一小片地方打手语,多少施展不开。
“我们去图书室,好不好?”陈洁轻问。“其他小朋友都在那里。”
男孩低着头,微微颔首。
男孩同意,陈洁率先站起来,牵起他的手。
男孩依旧低着头,只是稚嫩的手抓着陈洁的,两个人握起来的地方,微微泛着汗。
陈洁进了屋子,小孩子们早已围成一群,都睁着双大眼睛看他,旁边的护工姐姐也笑:“陈洁好受小孩子欢迎哦,这刚第一天呢。”
陈洁也礼貌性地回了个微笑。他就是有这种莫名其妙招小孩喜欢的特质,自己也解释不清。
小男孩叫javen,陈洁给他安排到那一圈人里坐下,自己则坐到那一圈中间,挑了本书讲了起来,
陈洁能感受到那男孩坐在人群中,从瑟缩慢慢地放松了下来,虽然仍然局促,但已经超出陈洁的想象的。
中途,在分发牛奶时,男孩终于无意间不小心抬起了头。两人视线相接,小男孩的眼神退缩了一下,就又低了头。
左半张脸是大面积的烧伤,陈洁看到的那一瞬间心中也不禁怔住,但他神色丝毫未变,照常递牛奶,接杯子。没有关怀男孩,也没多问,甚至连一丝多余的安慰动作都没有。只留下男孩一个人心中惊涛骇浪,可再观陈洁,却是像什么都没看见一样。
男孩一个人站在人群外围,愣愣地看着脚下的那一片地板。
陈洁知道,要慢慢来。不能着急,男孩不缺人为他开解,他真正需要的,是自己独立的思考,和自己去面对的勇气。
陈洁只需要在等待他主动来找自己之前,永远就像什么都没看到一样,等着男孩攒够疑问,再来找他倾诉。
对于这一点,陈洁很佩服周阻燃。周阻燃会划破自己所有的伤口,自虐一般地直视着自己所有的懦弱和缺陷,虽然他现在还是找不到出口,可在陈洁看来,他已经足够勇敢了。
下了班,陈洁意外地看到tanger站在大门外,笑嘻嘻地冲他跳着招手,陈洁被他感染得也不禁笑出来。落日余晖撒在二人身上,tanger主动去接他的包,少年的声音爽朗:“心情怎么样?”
陈洁也就让他接,嗓音沉稳又干净:“不错啊。”
tanger笑道:“我怕你工作不适应,特地来接你。看到我站在大门外,有没有一种看到超级英雄的感觉?”
陈洁也认真想了想:“可以有。你来接我下班,我确实很开心。”
tanger佯做不满状:“什么嘛,可以有不就是没有的意思吗?”
陈洁笑说:“就是你这么一提,我就想起来有这么种感觉了。”
tanger啧啧道:“再回去好好学学英语吧,你说英文比说中文烂多了,听不懂啊。”
陈洁哈哈大笑。
回到家里,陈洁在客厅里没看到周阻燃的影子,因而问道:“阻燃呢?不在家吗?”
tanger撸起袖子:“哦,他陪阿姨在卧室做治疗呢。”他拍了拍陈洁的肩:“我做饭去了。”
陈洁一个人闲着也没事干:“我给你洗菜。”
两个人在厨房洗菜,tanger问:“你今天有没有遇到什么有趣的事情?”
陈洁回答:“有趣的事情倒没什么,只是有一个小男孩,不爱说话,很沉默。融入不进人群。”
tanger皱了皱眉,担心道:“是因为聋哑吗?”
陈洁慢慢地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那孩子太孤僻了。他脸上一大块烧伤,不知道是火灾还是怎么弄的。不敢抬头看人。”
tanger感觉心脏都巴巴地皱到一起了:“我最看不了这种事情了,替他们觉得难受。”
陈洁心情也沉重:“是啊。但你换个方向想。那疤是他们幸运的证明。在灾难中与死神擦肩而过,是了不起的勋章。”
tanger看着他,说:“你这么一说,真有道理。”
陈洁说:“最难受的,是看他们走不出来的样子。能把人压成这样的事情,太压抑了。”
tanger哭丧着脸:“陈洁哥,你不要再说了,我切的哈密瓜要变成苦瓜了。”
这时候,周阻燃沉默着从台阶上下楼了,神色疲惫,看到陈洁,唇角轻轻扯了扯:“哥,回来了。”
自从上次周阻燃偷听墙角后,陈洁对他突然从一个地方冒出来的行为总是心有余悸。
“嗯,刚回来不久。”
“工作辛苦了。”周阻燃笑笑,“你歇着吧,我帮tanger弄。”
“不累,我来就行,你看着才累。”陈洁说。
“让你来,你也不会做饭啊。”周阻燃轻笑,“你去沙发上等着吧。”
tanger翻了个白眼:“出去出去,你们两个都出去。我自己来。”
陈洁和周阻燃两个人相视一笑,陈洁摇了摇头。
周阻燃不要脸道:“行,那你自己来吧。”
陈洁拍了拍tanger:“菜洗好了,辛苦了。”
tanger幽怨地说:“陈洁哥,我已经看透你了。你跟周阻燃就是一伙的。”
“走了。”周阻燃推着陈洁上楼,“我屋热水器坏了,得去你屋洗澡。”
雾气旖旎,陈洁坐在办公桌上,周阻燃刚刚从浴室出来,莫名其妙道:“哥,你这个吹风机怎么弄的?出不来风啊。”
陈洁抬眸,应道:“哦,你要长摁的。”
紧接着,浴室里断断续续地呜呜了两声又没动静了,周阻燃烦躁地啧了声:“我回我屋吹头发去了。”
陈洁叹气:“你站那别动,我给你弄吧。”
周阻燃没来得及拒绝,陈洁就已经上手给他演示起来了:“看见了吗,先摁这个调档,手再一直长摁着这个圆的。”说着,手抬起来往周阻燃的头上吹了两下,T恤被吹风机吹得鼓起来。
陈洁正打算把吹风机还回周阻燃,视线不经意瞥到了那人后背上可怖的伤疤,愣住,脱口而出:“你后背怎么弄的?”
周阻燃的脸颊本就着急得红了起来,陈洁此问一出,瞬间就用不着周阻燃着急了。
两个人沉默半晌,周阻燃把陈洁手里的吹风机拿过来。
周阻燃的声线早就不加任何掩饰,冷淡道:“火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