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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1.1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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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山的第一夜平安渡过,至天亮时候雨也渐渐收住。
三人简单吃了点东西就继续赶路。
地表厚厚的枯叶也架不住雨水侵袭,翻起来隐藏的泥土粘在雨胶鞋底,很快三个人就平白长高了几厘米。
依旧是相树在前头带路,果真像他说的那样,睡一觉起来就又精神百倍了。
想起昨晚上他特意嘱咐的那句话,樊山杳就问道:“树哥,昨晚上为啥你单叫我千万小心啊?”
这时相树就停住,转过脸来却有些迷茫。
片刻后他微微一笑,把脚在旁边石头上翻来覆去地蹭,很快就蹭掉一地泥,“不是跟你们说过嘛,山匪会抢女人,那变成鬼也改不了本性嘛。”
听着这话樊山杳不禁蹙眉,忽然就很想骂人。
还是郑红彩了解樊山杳的个性,他赶紧上前几步把樊山杳赶到后头,又催促相树赶紧带路:“走吧走吧,早点到地方要紧。”
看着相树的背影,樊山杳决定看在这两天的情谊上先放他一马。
要是以后再敢冒犯,那她可留不了情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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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言少叙,大概又经过一天多的跋涉,三人终于是来到荒莽的野人坟。
站在盆地边缘往下看,三人皆咋舌不已。
只见盆地深近百米,壁面布满荆棘藤蔓,底部更是葱葱郁郁。
而中央的野人坟或是还未成熟,迎风而长几乎要高耸入云,这般高度确实难以攀爬,也难怪郑红彩要邀请她一起过来了。
拿手圈住眼睛充作望远镜,樊山杳仔细观察着,发现野人坟上丰草长林间确实隐约可见或腐朽或断裂的木桩。
作为巴人,樊山杳一眼就能断定这绝非自然形成,而是人力造成。
野人坟确实有悬棺踪迹!
这一发现令她兴奋不已,忙叫郑红彩和相树一起寻找可以下去的地方。
终于找到一处缺口可以下去。
这处缺口状似滑梯,上面的荆棘藤蔓也比别处更少些,应该是长年累月被雨水冲刷形成的。
只是这近百米的深度也不容小觑,于是樊山杳打头阵,让郑红彩断后,把相树护在中间,三人开始往下去。
饶是如此,三人一路下来也被荆棘割破了衣裳割伤了皮肤,樊山杳的脸甚至还被刮了一条红痕。
不过区区小伤无伤大雅,樊山杳抹了点药膏就开始飞天。
而郑红彩和相树则留在底下,负责砍出一片空地来,届时嗅金用得上。
砍了会儿,相树抹一把汗,抬头看向已经飞出二三十米的樊山杳矫健的身姿,心里涌起无限羡慕。
他也会点飞天,但跟樊山杳比起来真是相形见绌。
于飞天一技上樊山杳确实牛掰,就相树艳羡的须臾功夫,她又飞出六七米的距离。
飞得越高,就越能看清上面的情形。
巴人并未聚居在一处,因地制宜,所以悬棺也分好几种形式。
比方说崖洞式,这种就是利用悬崖上天然形成的洞穴来安置棺木;也可以把较大的岩石缝隙加工拓展其长宽,风箱峡悬棺就属于这一类。
横穴式,就是在悬崖上开凿出一个长方式横龛,以棺材的长短款为标准,棺侧外露。
还有方穴式,跟横穴类情况差不多,但其大小稍有变化。只开凿宽约1.5米或更小的洞穴,或者直接加工天然洞穴至这种标准。
最后一种就是野人坟这样的,也是最常见的悬棺形式,称为木桩架壑式。即在天然洞穴或岩石缝隙里钉入木桩,将棺材置于其上。
木桩架壑式最常见却也最难,其他三类方式需要自带工具,而木桩架壑式除此之外还要再带许多木桩,可谓负重累累。
刚才确认野人坟上是有悬棺迹象,且残余木桩不少,樊山杳推断这里原来应该是一处悬棺墓群。
只是不晓得朽木朽骨保存如何,要是都成灰了这一趟就算白来。
樊山杳心念急切,飞天速度也就加快,不多时终于到达终点。
在上头的时候有树木遮挡看得并不十分真切,如今到了地方才晓得这是一方天然洞穴,约莫有一间房子那么大。
樊山杳踮起脚在外头看了一圈,心里总算踏实了点。
这洞穴果真是一处墓群,虽说棺木都已经破败不堪,但好在其中还尚有存余的人骨,这趟不算白来。
樊山杳从衣裳口袋里取出一根香引,点燃后放置在脚尖前面,口中念念有词。
双眼则静静地观察香引明灭。
巴人点香引,跟盗墓贼行动前在墓穴东南方向点燃一根蜡烛是同样的道理。
如果蜡烛熄灭,则说明墓主不欢迎来人,速速离去就两相安好;如果还要强行闯入,那就别怪墓主翻脸无情。
香引在门槛之外脚尖之前,说明她还未进入其中。而袅袅香烟则引带着来人的来意进去,祈求墓主的准许。
樊山杳紧紧盯着香引,手心里竟然微微出汗。
未必同族就会准许进入,眼看还未起明火,樊山杳只得把理由说的更加详细。
还是先辈怜惜后人,就在香引快燃过一半之时,“唿”的一声,香引终于燃起明火。
这是墓主准许进入的意思。
樊山杳恭恭敬敬地拜了三拜,收拾起地上的香引然后进去。
里面实在破败,腐朽的棺木似乎有被兽类拖拽的痕迹,搞得散乱不堪。
樊山杳弯下腰轻轻捡起木板放回去,也算给自己腾出一条路。
刚才香引起火,足见这里确有先人踪迹,倒省了她施展嗅金确认。
洞穴宽敞,本可以就在这里施展嗅金。但嗅金术一经施展须得有人守护,郑红彩又上不来,更别提相树。
看来得多费些功夫把尚好的朽木朽骨搬下山去才行。
就要天黑了,樊山杳摸摸脸上被刮出的伤痕,又拜了三拜退出去下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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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已经分工明确,三人吃过早饭便开始行动。
还是由樊山杳上去洞穴挑拣些好的朽木朽骨,交由攀至半腰的郑红彩,再由他带下去交给相树安顿。
接力在这种情况下就显得事倍功半,若是换个同样飞天技能优秀的人合作,完全可以省去费时费力的搬运工作。
樊山杳突然就想起巴朗来。
巴朗能飞上巴山大峡谷的铁门坎,野人坟自然不在话下。
赶来接力的郑红彩不晓得樊山杳此刻很嫌弃自己,笑嘻嘻地递过来一块巧克力。
樊山杳吃着巧克力,又把刚才对他的嫌弃打消了。
虽然郑红彩能力不如巴朗,却比巴朗更懂人情,要是真跟一板一眼的巴朗合作,樊山杳觉得自己能被气死过去。
吃完巧克力,樊山杳又抖擞起精神,继续往返山洞与半腰。
三人忙活了一上午,按照标记的记号分门别类之后终于得到两位先人的大致材料:棺木和人骨。
数量不多,却已经远超樊山杳和郑红彩的期待。
身体疲惫却又心理满足,三人决定犒劳自己,于是架锅箜了腊肠干饭,和着玲子装的咸菜美滋滋地吃起来。
嗅金须得等到天黑才能进行,因为亡灵惧怕天光,否则不会轻易“现身”。
但是中间这段时间对相树来说有点过于长久,虽是巴族人,但他从未见识过嗅金场面,只听说嗅金时必须有人守护,否则一不留神嗅金的人就可能会被先人带走灵魂!
他好奇极了,甚至等不到天黑就问道:“嗅金真能跟先人通话啊,你们以前试过没有?”
这话就问的极为外行,要想精通五项,怎么可能不亲身实践?
郑红彩塞了块香肠进嘴里,含混不清道:“当然试过了,我就跟我祖爷爷聊过天呢。”
相树眼睛里满是羡慕。
他扒拉了口饭菜,瞄了瞄旁边的樊山杳,默默片刻后还是忍不住小心翼翼地问她:“樊小姐,待会儿能不能也教教我啊?”
通过这两天的观察,他知道樊山杳和郑红彩之间,其实是樊山杳在做主。
樊山杳看了一眼相树,坚决摇头。
不是她吝啬,实在是嗅金需要根基,否则一切都是空中楼阁。相树什么都不懂,贸然教他只会使他受伤。
樊山杳把话讲明,相树也无可奈何,只能安慰自己还有眼福可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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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饭又一阵收拾,三人开始做准备工作。
嗅金共分三步,第一步就是点香引述来意,这个昨天就已经做过,所以今天不必重复。
第二步则是把棺木尽量地拼凑完整,再把枯骨放置其中。
最后一步,嗅金之人吃下罔,躺入棺木与枯骨共处一室。
所谓“罔”,即是无、没有的意思,是巴族秘制的一种红色圆颗粒药丸。
人吃下去过后会被封锁眼鼻耳三道,只余下口还能言,进入一种半昏迷状态。短暂的嗅觉消失,会让人更加敏感朱砂和水银的气味。
而昏迷之后的内中情况外人是不得而知的,只能看见嗅金之人喃喃自语形同傻子。
但不是真傻,这其实是嗅金之人在跟先人对话。
外人不知情形,所以就需要有人守护在旁,防止别人与嗅金之人搭话。如果被“惊醒”,嗅金之人就会变成真正的傻子。
当然了,有的先人比较内向不喜与人沟通,这种情况就什么也嗅不到,嗅金之人也就很快神智清明过来。
一切安排妥当过后,天幕已经漆黑。
樊山杳吃下罔,躺进腐朽的棺木之中。
周遭只剩下一点手电光亮远远地打向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