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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第九十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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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简秋宁堪称超常发挥的一顿疯狂输出,除了无比光棍地亮出四年前那次拒绝让赛本质上是不愿向强权威逼低头的意气之争这一杀手锏之外,还拼命强调了一番平衡木金牌象征着女队的传承和荣耀,最后连什么“也是帮我减轻负担,你看我这寒酸的难度,到时候要是发挥特别好还蹭不到奖牌,多扫兴多没面子呀?”“你看我连跳马金牌都捡到了,真的已经无心恋战了。”“你知道我大前年也拿过曦曦让赛的机会呢,你再这么说,岂不是打我的脸?”这样不惜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乱拳统统打了出来,一开始还能振振有词进行针对性反驳的徐若澄渐渐地没了还口之力。
眼看对方连负隅顽抗的声音都逐渐小下去,简秋宁微微松了口气,停下话头来喝了口水休整休整。好嘛。说得嗓子都要冒烟了,简直比连比两场单项决赛还累,这诚意够明白清楚了吧?总该给自己这当事人一个面子。
同为运动员,她可不觉得任何人能够为了“面子”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在实实在在的机会面前不动心。再说,这入情入理互惠双赢的决定怎么就是没面子?实力不够一骑绝尘还强逼着别人让位那才叫丢面子吧?想来徐若澄无非是知道自己四年前拒绝让赛的破事儿,误以为这回队里又是故技重施,搞“你都拿了这么多项决赛资格了,总该识相点吧”那一套,才会心存芥蒂,而这话肯定不能在章导他们面前讲了。
刚把杯子搁回桌上,露出一个胸有成竹“速速投降”的微笑,忽然对面徐若澄抬起头来,也弯了弯眉眼露出一个微笑。简秋宁莫名就觉得头皮发麻,这个笑容怎么有点背水一战那味儿呢,唔,感觉澄子刚刚弱下去的气势瞬间又高涨起来了。
“宁姐,在你面前我就不虚伪了。如果真像你们说的那样,让我上就是奔着金牌去,那我绝对得去啊,就算……就算你心里生我的气,我也顾不得了。我……我太想,哪怕比完这一场就要上刀山下火海,我也是一百个心甘情愿。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呢?我们俩不管谁上,实际上都根本不可能拿金牌。那我何必要做这样没脸没皮的事?起码前两天,我们靠着自己努力,拿过一次银牌了。”
“你怎么就……不可能拿金牌了啊。”
简秋宁抿了抿嘴唇,疑问句艰涩地从唇齿之间挤出,失去了质问应有的力度。她已经猜出徐若澄将要说出的那个理由了,心头一下子涨起满满的苦涩,更有丝丝无能为力的悲凉掺杂在其中。
“今天初初的那两跳,真的跳得很漂亮,我们在看台上看着,也觉得拿到奖牌是万无一失的。没想到最后打出来的分数还没资格赛高,你觉着,这是因为什么?”
“是因为我,但是……”
“不是因为你。而是因为……这些事情,一直以来就是这样的。”徐若澄猛地站起身,一番话又快又急,虽是愤懑抱怨之语,却有一番昂扬的气势:“去年的跳马难道不是一样的道理吗?还有团体赛,我们输了我没话说,但那个结环跳做成那样都能认,就是明明白白地告诉所有人,即使我们走了大运比得更好,一个失误也没有,照样根本不可能拿金牌。”
“一共四块单项金牌,我们一支队伍还想要多少?奎勒的平衡木那么稳定,要等她出大错根本就是笑话。何况她要是真的有大失误,你和静静就把金牌拿下来了。我的难度也没有比她高,只要她别掉木,说什么也不可能比得过的。团体我的难度和她一样,她发挥还不如我,我的分不还是比她低吗?道理我都懂,就因为都懂,我才……我才……”
说到这里,徐若澄再也压抑不住喉咙里滚动的哽咽,不禁泪落如雨。
“好,就算真是这样,你不是还有6.9的储备吗?前天还看你在馆里练的呢。不是正好能拼一把?第七个上,这个顺序很不错啊,完全可以随机应变。不拼一把,还等什么时候?”
简秋宁一拍桌子也站起身来,不闪不避地和徐若澄对视着。当然了,这份恨铁不成钢的咄咄逼人是硬装出来的拙劣激将法,此刻她心里也是乱如麻的,要是平时,徐若澄没准一眼就看穿了。
“可是我没有一点把握,没有一点把握。”徐若澄几乎是嘶吼着,泪水沿着面颊滚滚而落:“但凡我的脚伤再好一点儿,能像……能像一个月之前那样,我必定要拼一把的,现在我真的不敢……真的不敢……”
“没有把握,也要试一试。不然,难道就这么放弃?……哦,也不至于就是放弃,但再等一年的话夜长梦多……”
“好啊,你也说漏嘴了。你还加后面那句解释干什么?我哪里还有明年?其实我知道的,今年我能上,是因为沪市队铁了心要保我的名额。原本全锦比得最烂,伤得最重,年纪又最大,偏偏还是众矢之的的平衡木强项,最开始进不了大名单的就是我,是省队给我争取,没办法只好让卉卉顶了缸——呵呵,我这个样子,真是对不起她。这是看在去年全运会的面子上,从此以后也就仁至义尽了。后面队里平衡木好手那么多,还能轮得到我这个没有成绩的‘老人’?”
“那,那你再不抓住这个机会,一切不就都结束了……”
情急之下简秋宁是真的口不择言了,她的眼泪也顺着面颊淌下来。她想起五年前进队时那个比自己矮半头却人小鬼大,浑身都是心眼的小姑娘,小时候还觉得这是尖酸刻薄所以敬而远之,可现在想来,就像徐若澄说的那样,那是因为她什么都懂。像当时的沪市队那种大规模的强队,徐若澄又是那么拔尖要强,从小到大早不知经历过多少“人情世故”了,以前暖暖也是这样。
比如自己虽然也吃过不少教训,却绝对想不到那些省队的明争暗斗会这样厉害,险些害得拥有世界最高平衡木理论难度的徐若澄在五月提前出局,这是何等的荒谬。
“结束就结束了呗,我后天回去就申请大学读书去,挺好。我是没有希望了,宁姐,你知不知道,我今年实在是累惨了。也被折磨惨了。我一次一次练出来新的难度,一次一次把已经丢了的动作捡回来,一次次在走上赛场时满怀希望,却又被狠狠地打碎。我不要再一遍遍重复这样的失望,我不要再有这种不切实际的希望。”
“那就再试一次,好不好?”
简秋宁吸了一下鼻子,紧紧咬着牙根:“难道摸爬滚打一年你就什么都懂了,都看破了?天无绝人之路,最后一搏未必就没有成功的例子。奥运会那时候,我也是根本没有抱着一点希望,也是没有一个人觉得我会赢,但结果……你也懂的。”
不试了,徐若澄想,我早就下定决心。然而,或许是简秋宁现身说法的语气太热烈,又或许是她终究“贼心不死”,在心里拼命叫嚣着“不试了”的同时,她却像被蛊惑住了似的轻轻点了一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