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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3章 驻足 ...

  •   难得有人愿意听他倾诉,顾默一口气把心里头所有苦水都倒了出来。两个人倒不像初次相见的陌生人,反而像久别重逢的老朋友,互相讲着自己的故事。

      骨头的父亲,曾经是狼群首领,被流苏的爸爸救过命,又养了几年并取名叫阿筅。后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流苏的爸爸突然把他丢给了阿筅和他的狼群,他当时只有四五岁,什么也不懂,就莫名其妙地没了爸妈。

      后来骨头出生了,阿筅也在一次狩猎中死了,骨头成了新狼王,但是似乎是天生与动物有着无法言明的联系,尽管狼群换了王也换了代,他们依旧将流苏当成了自己人。流苏也一直跟着狼群四处流浪,从黄发垂髫到少年初成,渐渐地甚至都忘了自己是个人类。

      顾默仿佛看到了这个狼少年的成长过程,他虽然不知道流苏经历过什么,但他身上那种毫不世故的率真和狂野,已经很少见了。

      顾默感觉自己的肩膀被他拍了两下,转头便看到那太阳一般的笑颜和星星一般的眸子,笼罩在心头的阴霾倾刻间烟消云散,顾默也会心一笑。

      流苏说:“从今往后,我们就是朋友了啊。”

      流苏和顾言语很像,他们年纪差不多,也一样爱笑。不同的是,飘零他乡,锒铛入狱后,顾默就再也没见过妹妹无所顾忌地笑了。

      郊外的夜幕似水,天上星子透着寒芒,犹如城市里的万家灯火。

      顾默慢慢走着,又回到了那空荡荡的大街。天很黑,零星几点灯光照亮了脚下的路,昏暗寂静的环境让夜行者心生不安,道路尽头的酒馆亮着令人神往的温暖光芒。

      顾默想着自己以后的日子该怎么熬,似乎是无知无觉间,就又回到了那家酒馆的门口,抬脚走了进去。

      酒馆里人不算多,江倾九悠闲地坐在角落里玩着手机,没有抬头,顾默径直走到她身边后,她却像早就知道了一样,问了句:“喝点什么?”

      “你这里缺不缺服务员之类的?”顾默答非所问,“不要工钱,包吃包住就行的那种。”

      江倾九放下手机抬头打量着他,顾默才发现她在玩的是一款恐怖游戏。

      “你想来这儿?”江倾九问道。

      顾默:“嗯。”

      “那行吧,从现在开始你就是这的员工了,”江倾九道,还是一如既往地漫不经心。

      顾默:“……”

      这么随意的吗?

      他转过身,望着客人走的已经差不多的酒馆,顿时有些不知所措。但片刻不消多言,他便过去一张桌子一张桌子地擦干净,拖了一遍地板,等他将垃圾收拾好扔掉回来的时候,酒馆里已经只剩一位客人了。

      那人约莫30多岁,喝的稀里糊涂,酒气熏天的,脸上堆积的脂肪都泛着醉醺醺的红,好比猴子屁股。

      顾默抬头看了一眼墙上挂着的钟表,11点整。江倾九干净利落地关上了手机,站起身走向最后一位客人,客客气气地说:“大哥,馆子就要打烊了,您请回吧。”

      那人斜睨着眼,色眯眯地笑着,从口袋里摸出几张红票子,递给江倾九。江倾九伸手接过时被刻意摸了一下手背,但她只是脸色沉了沉,没像别的小姑娘那样大惊小叫。

      男人见她没什么反应,便开始得寸进尺。手臂有意无意地贴近江倾九的大腿,顾默看到后都有点忍不了了,但江倾九给了他一个眼神让他不用管。

      男人从椅子上站起来,愈发不老实,光明正大地冲江倾九伸出手,江倾九勾了勾嘴角,好像就是在等这一刻。那只咸猪手悬在半空,突然被一道力量给遏制住了。

      江倾九一只手毫不费力地握着他的手腕,往身侧一甩,那人本就喝醉了晕晕乎乎的,这一甩轻而易举,还没等他站稳脚跟,江倾九已经一只脚踹了出去,直接把他踹出了酒馆大门,然后在那人骂骂咧咧的大叫声中面无表情地锁上了门。

      江倾九把钥匙丢在门边的花架上,说:“二楼有个房间还空着,收拾一下就能住,需要我带你上去吗?”

      顾默被刚才的一幕惊到了,愣在原地一动不动,恍然回过神来:“啊?哦……好,谢谢。”

      江倾九叹息似地无声一笑,上楼了。

      顾默躺在床上,房间天花板上有个天窗,穿过它,可以看到星罗棋布的夜空,像深蓝色的画布上滴了几点白墨水,却多了几分说不出的神秘。

      ——越是夜深人静,越是忍不住胡思乱想。

      顾言语到底在哪儿?

      她还好吗?

      或者说……她还活着吗?

      顾默只觉得人生希望渺茫,七年的空白足以让他与这个社会脱节。出狱前所有的期冀与勇气都寄托在妹妹身上,如果顾言语再也找不到了,他大概也没有活下去的意义了。

      刺眼的天光划破黎明,天色已经大亮。顾默睡眼惺忪地坐起来,迷迷糊糊地下了楼。

      江倾九已经吃完早饭,正坐在桌边玩昨天的游戏,桌上还放着豆浆油条。顾默对于新员工正式上班第一天就比老板起得还晚略感歉疚,不自在地耸耸肩。

      “起来了。吃早饭。”江倾九只抬头看了他一眼,让他过来吃饭。

      难得吃顿饱饭,顾默也不再客气,坐下就狼吞虎咽起来。江倾九自顾自戴着耳机玩游戏,顾默咬着根油条问她:“你玩的什么游戏啊?”

      “嗯?”江倾九摘下耳机,疑惑地看着他。

      顾默:“你玩的什么游戏?”

      江倾九眼睛继续盯着屏幕:“窗外有人。”

      “啊?”顾默狐疑地四周环视了一圈,“没有啊。”

      “我说,”江倾九把屏幕朝向他,“这个游戏叫窗外有人。”

      “哦。”顾默喝了一口豆浆。

      他入狱那会儿,智能手机还没那么普及,只在网吧玩过大话西游,炫舞什么的,现在流行的这些东西,他真是一点儿都不了解了。

      “吃完了吗?”江倾九突然问。

      顾默:“……嗯。”

      江倾九关了游戏,抬起眼凝视着顾默:“吃完了,就说说你的事吧。”

      “说你想说的,让我心里对你有个底就行。”她又补充道。

      顾默有点迷惑,而后会意沉默了几秒,开口道:“好。”

      那天好像也是这个时节,顾默依稀记得。

      那天晚上放学后下了场他记忆里最大的雨,夹杂着电闪雷鸣,还有深秋的冷风。顾默和一个叫余炜的同学负责值日,打扫完卫生学校里已经不剩几个人了。天黑得很彻底,若不是还有几盏半亮的路灯,恐怕已经看不清回去的路了。

      顾默带了一把伞——他至今都想不清,带了这把伞,究竟是对还是错,也许淋着雨回家就不会发生这一切了。

      天越来越黑,风越刮越猛,雨越下越大,顾言语还一个人在家,顾默担心她害怕,准备赶紧回去,根本没有注意跟他一起值日的那个人,盯着他手里的伞在想什么。

      顾默前脚刚踏出走廊,就被余炜拦住了:“伞借我用用。”

      余炜在班里属于特别刺儿的那种人,品行很差。顾默并不想多跟他打交道,但作为同学,能帮助他也会帮。顾默问他家在哪,顺路的话可以一块儿打伞回去。

      可谁知余炜一脸的不满与理所当然,仿佛全世界都该围着他转:“这雨下这么大,两个人挤你这把小破伞肯定会淋到我的。”

      话音未落,他便伸手要把伞抢来,但顾默躲开了,也不愿再搭理他,转身就走。

      “我没走几步,他就在后面骂起来,骂我、骂我爸妈,还有言语,本来我只想忍着赶紧回家,但是他说了一句话,我真的……控制不住自己了……”顾默将脸埋进掌心,声音沙哑。即使已经过去了七年,但一想到那场雨,那天的每一个画面和说过的每一句话,他还是能回忆得清清楚楚,不断地提醒着自己曾经做过什么。

      他是个杀人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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