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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夜久更阑风渐紧6 ...

  •   江霁月还是低估了北方的冬夜。

      大抵是上午的时候外面有日头,所以被衾足够维持暖意。到了夜里,风卷车帘,宋娘匆匆合上了车门与小窗,勉强挡住了风。可外头凛冬的凉意一寸寸侵入马车,逐渐穿透被衾,冻得江霁月骨头疼。

      宋娘抱着她,草草从一旁的箱子里找御寒的衣物,翻出一件大氅来,她连忙给被衾下的江霁月裹上,又牢牢地捂住被子,生怕她冻坏。

      江霁月在层层包裹中蜷缩着身躯,闭合的双睫不住轻颤。宋娘见着心疼,嘴上安抚道:“姑娘,一会儿歇息的时候,我带你下去烤烤火。”

      不多时,队伍停下休歇,宋娘没急着带江霁月下去,毕竟生火还需要一点时间。她们在马车中等了一会儿,宋娘听到外面传来异族语言的歌声,弯着眸子,说道:“好了,姑娘,我们下去吧。”

      江霁月重重合目,说道:“宋娘,抱歉,我突然有些累,想睡一会儿。”

      宋娘变了脸色,担忧道:“哎哟,是不是又烧着了。”

      可她将手放在江霁月的额头上,又没觉出什么异常。

      江霁月摇头,将手搭在她的手腕上,轻轻放下,浅笑道:“无事,大抵是这个身子有了记忆,这个时辰就犯困。”

      见宋娘忧色不改,江霁月无奈道:“真的没事,你也不用在这里陪我,下去烤烤火,回来也好给我过过热气。”

      “那成,姑娘,你好生歇着,我一会儿就回来。”

      马车门开合又被牢牢闭上,江霁月目送宋娘消失在视野中,收回目光,将自己的身子蜷缩得愈发紧。

      她曾听兄长说过,在塞外的将士们,夜间生火时会唱行军的短歌,要么唱故土,要么唱征伐。

      料想北澜的将士也不无不同。

      她不知道那些人有没有沾过南泽人的血,她只知道一路战火攻掠南泽、杀过南泽人的士兵们,唱过同样的歌。

      想到死在北澜军队手里的南泽士兵、南泽百姓,以及她的家人,江霁月颤抖地捂住耳朵,强行眨回眼底的泪意。

      她不能死,她还要回家。

      回的家当然不是云京。听父兄说,他们的老家在梁城,那里临海,冬暖夏凉,江霁月与小弟江时清出生后,江家长辈去世,江父愈发忙碌,便再也没返乡。江霁月只是听着,便心向往之,一直盼着父兄得闲,可以带着全家回梁城看看。

      现在家人都死了,她一个人,也要带着亲人的尸骸回去,落叶归根。

      江霁月正昏昏沉沉,外面的歌声却停了,她心中讶异,怎么休歇如此短暂。转而外面响起了呼喊声、哀嚎声,以及冷刃碰撞的声音。

      出事了?

      江霁月心头一惊,撑起身子,身上的被衾随动作落下,冰凉的空气裹住江霁月,令她狠狠地打了一个寒颤。

      外面的打斗声迅速地由远及近,不知道是有人将战局引到了这边,还是那群人就是冲着她来的。江霁月脑中飞快盘算起来。

      这辆马车不大,没有后门,若是敌人打到了这里,她只有等死的份儿,还不如趁他们还没过来,赶紧下车,起码不要坐以待毙。

      江霁月裹着大氅,推开马车门,飞快地跳了下去。

      粗略一扫如今情况,不容乐观。来了一群黑衣人,见人便下死手,一会儿的功夫,地上便横七竖八躺了不少人。

      江霁月仔细观察两方缠斗的方位,向着无人的方向逃去。

      还没跑两步,她的腰身上便从后揽上一条长臂,江霁月无法遏制地尖叫了一声,嘴巴便被后面的人捂住,鼻腔涌入一股醒脑的银丹草气味。

      温醇的声音响起:“他们是冲着你来的,不要出声。”

      是纥奚冽的声音。

      江霁月眨眨眼,软了紧绷的身子,示意自己听话。纥奚冽一言不发,将她圈进了怀里,带着她钻入了密林之中。

      先前隐约看人影看不出什么,现如今与他贴这样近,江霁月才发现当她的视线与他的胸口平齐之时,脚面竟然悬空,随着他的奔行,偶尔点一下地面。

      江霁月不知道他为了揽起她这个小个子有多辛苦,她只知道被他用力扣住肩头的她很辛苦。疼……太疼了,口鼻捂在他胸前,满鼻都是银丹草的味道,有些喘不过气来。

      两人奔逃间,身后已经窸窸窣窣追上了不少人。

      江霁月从他胸口奋力仰起头,看着他的下巴,问道:“你说这些人冲着我来,是救我,还是杀我?”

      “杀你。”

      江霁月蹙眉:“为什么?”

      她这个视角很难看全他的面容,但她依稀感觉他好像看了她一眼。

      “为了我。”

      江霁月咬住唇,不动声色地低下头,抬手抱紧了纥奚冽。

      她大概懂这是怎么回事了。应当是北澜皇宫中某个看纥奚冽不顺眼的兄弟,想要杀了她,陷害他。不管是诽谤他贼喊捉贼,还是告他护送不力,只要她死了,他就会倒霉。

      现在,跟着这个纥奚冽寸步不离才是最安全的。

      江霁月突然抱他,纥奚冽被她触碰过的地方一僵,万分不自在。但生死之际,江霁月没顾上他的异样,还在小心听着纥奚冽身后的声音。

      “好像没人了……”

      “应当是我的人追过来缠住了他们。”纥奚冽向来温醇从容的声音有了一丝飘忽,但江霁月专注四周,还是没注意到。

      纥奚冽停住步子,将她放下,说道:“我们安全了。”

      江霁月后知后觉撤出他的怀抱,鼻尖似乎还盈着他身上清冽的气味,而纥奚冽怀中留存的女子淡香也久久不散。

      两人四目相对,一时僵持住了。

      照常常理说,江霁月应当同纥奚冽道声谢,可当她看到眼前人全貌的时候,感谢的话一时堵在喉头,另一句带着讶异的话语先出。

      “是你?”

      三年前,她见他的时候,他虽眸色深沉,看起来心机深重,但脸上稚气未脱,还是十足的少年模样。现在看看,轮廓长开,眉宇如霜雪,眸色更冷了几分,与他的声音南辕北辙,很难想象这样的反差,会出现在同一人身上。

      “是我,好久不见,江姑娘。不过那时,你说你姓越,你夫家姓汤。”寒潭一般地眸子锁着她,让她有种答不对便会溺死的危机感,但声音依旧如古寺春景,安然宁和,好像没有追究她的意思。

      该不该答,要怎么答,这是个问题。

      还没等江霁月思索出妥善的答复,便听那人咕哝了一句:“小骗子。”

      江霁月:……

      这个“小”字从何说起啊?宋娘说她大他三岁呢。

      不过现在跟他争执这些没必要,惹恼这小子得不偿失。

      她见纥奚冽抬步欲走,连忙跟在他身后,软着声音说道:“不管怎么说,今夜多谢殿下舍身相救。”

      纥奚冽没有回头,却应答道:“不必言谢,本就是我连累了你。”

      纥奚冽的步子大,走得就快,江霁月只是稍稍慢了,两人之间便差出相当大的一段距离,她疾步跟上,说道:“即便今日之事不言谢,可先前的恩情也是要谢的。前几日殿下替我寻了大夫,还派宋娘来照顾我……殿下对霁月多番照拂,霁月感激不尽。”

      “无妨,我本就欠你一个人情。”

      纥奚冽这一句话让江霁月一愣,一时不知说什么。

      半天没听到她说话,纥奚冽以为她不记得,提醒道:“你为我赢过一个花灯。”

      一个花灯他记这么久……

      江霁月走神,无意识与他距离差远了,待回过神来,小跑着跟上。前行的纥奚冽听她低低的喘息声与匆匆的脚步声,步子一顿,再走时,放慢了速度。

      两人安然回了原处,余下的兵卒正在处理满地的尸体,还有一些在查看损失。

      那些人果真是冲着江霁月来的,随行的赔礼连碰都没碰。

      宋娘从人堆里跑出来,匆匆同纥奚冽行过礼,便查看江霁月的情况。一见她衣着单薄的样子,尖叫道:“天哪,怎穿了这么少便出来了?”

      江霁月一怔,想起她披的大氅在逃跑时不小心掉在路上了。

      她随行衣物里,就带了这么一件厚衣裳。

      不过也不是什么大事,马车上还有被子,等到了北澜皇宫,里面应当不缺暖和衣裳,现在忍忍就行了。

      她刚想开口,宋娘便又继续嚎了出来:“哎哟,姑娘就那一件厚衣裳,这一路靠着一床被子怎么活啊!”

      话音刚落,纥奚冽便转头吩咐了一旁的小侍从,没过一会儿,那小侍从就抱着一顶黑色绒氅走了回来。

      纥奚冽抬手拿起那叠绒氅,转交给宋娘,说道:“先给她凑合一下。”

      宋娘连忙拿过,抖开绒氅便往江霁月身上披。

      那绒氅好似一床大被子,又厚又重,甫一披在身上,险些让江霁月腿一软瘫坐在地。她垂头看了看披上绒氅的自己,好似平白壮了一倍。

      冷是不冷了,就是累得慌。

      她心底无奈,款款福身:“谢过六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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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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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