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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二十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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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和平把脑袋紧紧贴在墙上,像是要用力钻进墙体里,只露出一个弓起的背朝着床外,不停地神经质地发着抖。
沈麒目不转睛地看着他颤动的背影,嘴角情不自禁地露出个古怪的笑容,把旁边张云杰看得牙根发痒,手里的警棍不自觉地慢慢提了起来。
不料,他接下来说的一句话,直接把张云杰吓了个激灵。
只听沈麒淡淡地说:“不对,刘荣生,你应该是瘦了不少。”
他的声音清朗,虽然音量不高,但一字一字十分清晰,周围所有人都听清楚了,顿时整个房间鸦雀无声,张红玉用手捂住嘴,克制不住地哭起来。
床上的卢和平却瞬间停止了抖动,像是石化般僵硬。
“刘荣生?”有人嘟囔了一句,“啥意思,我咋听不懂?”
沈麒转过身对着同样呆若木鸡的方舯招招手:“来,今天咱们给大家变个戏法——大变活人!”
方舯满脸云里雾里,还是顺从地走上前。
张云杰紧张地看着他们俩,心里想要制止,却不知为何浑身发软,身后的民警们见他这样,也犹豫不决起来,他们上前几步,包抄在身后,警觉地盯着两人。
沈麒和方舯一左一右站在床边,对着依旧抱头蜷缩的卢和平,沈麒指着他问方舯:“你仔细看看,和上次看到人相比有什么不同?”
其实方舯从头到尾只见过卢和平一眼,还是偷摸进来的时候匆忙打了个照面,依稀地觉得就是个头发蓬乱面容憔悴的瘦高个男人,哪有什么具体的印象。
他瞪着床上的人,绞尽脑汁地回忆那天的情形,嘴里支支吾吾地说:“哦……那个……确实……好像胖了……”脑中灵光一现,竟然发现了问题,相对于之前的匆匆一瞥的印象,这个“卢和平”明显骨骼粗壮,头形圆大,更重要的头发太长了,虽然是同样的蓬头垢面,但上次见到的卢和平头发长度只到耳旁,而眼前这个人的头发已经披垂到肩上。
“唉啊。”他跳手跳脚地蹦起来,“这才几天啊,他的头发……”
还没说完,床上的人猛地抬起头,一双明亮的眼透过纠结混乱的发丝恶毒地投在他脸上,然后他双手撑住床面,像只野兔般,灵活地从床上窜了下来,飞速朝着门口奔去。
一切变化只在几秒之间,张云杰和方舯都没反应过来,只有沈麒早有准备,那人的双脚才沾地,他就轮起胳膊,用力朝着对方的后背砸了过去。
那人反应极其灵敏,眼角瞟到他的动作,忙低头矮身避开,依旧被沈麒的指尖抽到,他丝毫不在乎,忍住痛拼命往外跑。
可惜,房间里乌鸦鸦的都是人,哪那么容易钻出去,民警们当先挡住去路,五六只手揪向他身上,然而他被使了个金蝉脱壳,挣脱掉身上的外套继续往人缝里钻,不过还是就被里三层外三层的吃瓜群众七手八脚地拦住了。
大家拧着胳膊把人扯到房间当中,撩起头发掐着脖子把脸朝上仰。
“刘荣生!真的是刘荣生!他不是死了吗?!”周围看清楚的人纷纷倒抽一口冷气,失声惊呼起来。
门口又是一声哗然,原来是张红玉掉头跑了出去,可惜她慌不择路,在门口被门槛绊了一跤,扑倒在地,刚爬起来,就被门口看热闹的村民又推了回来。
“跑什么啊?”大家瞧出不对头,纷纷追问,“你男人到哪里去了?”
张红玉无言以对,双手捂住脸,瘫软坐在地上。
虽然没找到尸体,但有了刘荣生这个死而复生的人,派出所就不算白跑一趟,眼看大家越来越激动,大家把刘荣生和张红玉围在当中,另三个民警押着沈麒和方舯,大部队撤离了卢和平的家。
震惊的村民们在车后跟了很久,所有人都想不明白,一个死人怎么就活过来了,还有人跑去通知了刘荣生的老婆,可惜当她赶到时,派出所的车子已经驶远了。
案情出现了重大转机,所有人都欢天喜地,所长亲自坐阵,命令张贵华、张云杰他们秉灯夜审。
派出所最大的审讯室里,雪白的灯光打在刘荣生的脸上,显得格外的疲惫。
看得出这是个精明的男人,一双眼睛虽然布满血丝,依旧灵活而犀利,带着种莫名的寒气,冷冷地与对面的民警对视。
张云杰先去厕所独自呆了一会儿,刚才走进派出所的时候,所长带着几个民警候在楼下,对迎面走来的张云杰视而不见,看着他身后的张贵华开口就是一句:“这段日子辛苦了,这下总算有了进展突破性的进展。”
听到这话,张云杰满面春风立刻停滞,心里一沉,明白自己造次了,张贵华学历高,有人脉背景,始终是所里的重要培养对象,而自己只是个负责踩背上位的配角,于是把头一低,脚步马上缓了下去,好让身边的张贵华走到前面去。
想不到,张贵华也立刻停下脚步,同时把手往张云杰身上一指,说:“这个案子始终是我们两个一齐办的,云杰也是主要办案人。”
所长眼中透出一丝诧异与不解,脸上依旧笑容不变,说:“是啊是啊,你们都辛苦了,接下来的工作思路很重要,能不能尽快破案就在这个节骨眼上了,都去好好准备一下,等会由你们俩审刘荣生。”
站在厕所的玻璃镜前,回想到刚才这一幕,张云杰慢慢地用手指抚着自己翘起的几根头发,心里万般感慨。
张贵华在审讯时等张云杰,见他终于走了进来,松了口气,一手拉开身旁的椅子,同时眼睛往对面墙上的镜子瞟过去。
张云杰马上意识到所长和同事们正隔着这面单向透视玻璃看着自己,于是打起精神,向张贵华递了个“我明白,一定好好干”的眼神,两人会心一笑。
可惜,天不随人愿,接下来的两个小时内,无论两个如何的逼问,刘荣生始终一言不发,装聋作哑。
张云杰和张贵华说得口干舌燥,如同对着墙壁练口,渐渐心浮气燥起来,要不是碍着所长和同事在隔壁看着,几乎想动手了。
还是张贵华先放弃了,说:“今天先审到这里吧,刘荣生你要想清楚,拒不交待是没有用的,虽然我们已经排除了那具尸体是卢和平的可能性,但尸体身上有你失踪当天穿的衣服,既然你无法说明自己在案发时间的去处,就是重大作案嫌疑人。还有,卢和平是死是活,人在哪里,只有你和张红玉两个人最清楚,你不说,她也会说!我就不信她比你还能扛。”
话刚说完,刘荣生突然抬起头,凶狠地看了他一眼,张贵华一呆,只觉得他这眼神像刀子,令人心惊肉跳。
张云杰早就想抽他了,立刻喝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刘荣生慢慢地把目光移到他身上,这回轮到张云杰一愣,出于一种职业本能,他意识到男人身上有杀气。
这样眼神凶恶的人,绝对是不是善类!
张贵华怕张云杰控制不住情绪,忙一扯他的衣角,示意出去说话,两人起身收拾了东西,机械地走出审讯室。
一出门,隔壁房间的同事们也来了,有人拍了拍张贵华的肩膀,张云杰扫了一眼,人群里没有所长,再一问,原来经验丰富的所长早就看出审不出什么东西,已经离开了。
两人灰头土脸地回了办公室,面对面坐着,休息了一会,张贵华问:“怎么办?”
张云杰一咬牙:“不能停,去审那个女的!你说得对,她比刘荣生好对付!”
他心里很明白,这回是所长特意让他们打头阵,争取领功的机会,如果没有收获,时机一过,要么轮到其他有经验的老民警出手,要么等省公安局派人来接手,那时自己和张贵华就错失良机,再也等不到这种大案子了。
外表看起来,张红玉就是个温婉柔弱的小女人,眼睛都红了,坐在桌子后面楚楚可怜。但是,动人归动人,却一问三不知,逼得实在急了,就捂着脸呜呜地哭。
就这样磨了一个多小时,无论好说歹说,她就是不理会,张贵华实在火透了,拳头捏得紧紧的,压着桌面“咯咯”作响,张云杰则暗叹一声,手指按着太阳穴,觉得忙了这几天,自己至少老了三岁。
“不管怎么说,自已的男人被调了包,除了你谁都不可能知道,你怎么都得给我把事情说清楚!”
忽然,他想起了什么,抬头看了张贵华一眼,两人合作了这些天,早就有了默契,对方立刻发现他眼里的光点,急声追问:“怎么了?”
张云杰深深看了他一眼:“累了,这场先结束吧。”
回到办公室,关上门,张云杰对张贵华说:“倒不怕他们死不松口,只是时间真的不够,现在咱们有一男一女两具无名尸体和两个嫌疑人,省公安局随时得到消息过来接手,咱们得加快进度,找到缺口破案才行。”
张贵华长叹:“两个男女肯定是有奸情,就是撬不开这张嘴啊。对了,你刚才想说什么?怎么连眼神都变了。”
“我想到个事情,你觉得蹊跷不蹊跷?卢和平和刘荣生掉了包,张红玉不说,一村的人都不知道,姓沈的是个外地人,他怎么就能看出来?”
张贵华搔着头皮仔细想:“他不是偷摸进去过嘛,看到过卢和平,所以这次看到刘荣生就觉得不对……哦……不对不对……这个时间点不对……”
他终于明白过来,手指停住动作,眼睛睁得很大:“之前他在卢家被抓,咱们到过现场,一院子看热闹的人都没发现卢和平不地劲,当时的卢和平应该就是卢和平本人,之后才被刘荣生调了包,张红玉把这事瞒得严严实实,连邻居都没觉察,他一个外乡人是怎么发现的?”
“对啊!”张云杰兴奋地一拍大腿,“所以说,这事的关键还是得看姓沈的,说不定连姓方的都不知道,他刚才乍眼瞧见卢和平变成刘荣生时吃惊的样子不像是装出来的。姓沈的简直太可疑了!”
一刻钟后,沈麒被提到审讯室,面对着两位神情凝重的民警,他唇边情不自禁浮起一抹嘲讽的笑意:“看来又遇到麻烦了?怎么,我都把死人都复活了,你们还是没办法破案?”
张贵华脸皮比较嫩,被他说得侧过头去,张云杰板着脸,恨不能一巴掌把他这点笑意拍苍蝇似地拍死在嘴角。
“你怎么知道房间里卢和平就是刘荣生?”
“呵呵,我猜的。”
“呸!”张贵华一拍桌子,厉声说:“你这是什么态度?!到了这个时候,还在胡说八道?”
沈麒把手一摊,“你们怀疑我杀了刘荣生,现在我已经把本人给你们翻出来了,不应该再扣着我不放吧?”
“那具女尸的嫌疑还没洗脱,你还不算是个清白的人。”张云杰毫不犹豫地说。
“民警同志,时代不同了,乱扣莫须有的大帽子可不行啊。”沈麒嘴角的揶揄更明显,张贵华有点心虚,忍不住瞟了同事一眼,见他依然表情不变,目光锐利,不由暗自吸口气,重新打起精神怒目看向犯人。
他不知道张云杰表面冷静,心里也在打鼓,面对这个硬茬,自己又证据不足,还真不好随便开口,他用严厉地目光压制着对方,同时搜肠刮肚地寻找应对方案。
还好,不等他想出对策,沈麒先开口了,给了他一个下来的台阶,淡淡地说:“你们拿刘荣生没办法,所以来找我的突破口吧。”
张云杰冷冷“哼”了一声,不承认也不否认。
沈麒继续说:“你们真得速战速决,免得到时候上头的人下来了,把刘荣生和张红玉打包提走,派出所就真的白忙一场。”
张云杰被他说中心结,气得咬牙回怼:“对对对,到时候肯定连你一起打包带走,我们大不了早点下班,你接下来还得继续吃省公安局的盒饭。”
一句气话,不料沈麒居然敛了笑意。
张云杰趁火浇油:“就该让你去瞧瞧省公安局的办案手段,会不会像我们这么好说话。”
沈麒抬头看住他,眼中颇有深意。
此时张贵华佯装起身出门,“不错,我马上去整理资料,特别注明这个人是破案关键,一定不能轻易放过。”
等他磨磨蹭蹭地走到门口,手搭到了门把上,犹豫着要不要用力的当口,沈麒才把两根纤长白净的手指头在桌上轻轻敲了敲,说:“可以了,演技太差劲,既然都不想便宜省公安局,那就不要再浪费时间了。咱们警民好好合作,我只问你们一个问题——既然刘荣生假扮卢和平的真相已经被戳穿了,张红玉为什么还要拼命帮他?”
张贵华闻言垂下手,暗中长舒了口气,又慢慢地走了回来,戏确实演得不够好,不过,气势上不决能输。
张云杰看了眼同事,又看向沈麒,见他一边摇着头,一边脸上露出“这帮人实在太笨,老子真的带不动啊”的无奈表情。突然有种一切走向都在别人计算之中的感觉,不过这个想法只是在脑子里盘旋了一会儿,就被他自己用力“踢走”了。
张红玉从押送她的女警嘴里听出意思,她和刘荣生马上就会离开派出所,要被送到上头公安局去,当下就焦虑起来,强烈表示自己绝对不能离开石乡村,婆婆疯了,生活无法自理,失踪的儿子也没找到,要是儿子被人送回来了家里没人可怎么办?不过女警毫不理会,用力把她推进了拘留室。
看着冰冷的铁窗,想着儿子不知身在何处,她彻底崩溃了,抱头狂哭。
不过也没哭太长时间,女警就又打开了房门,示意她出去。
难道这么快就要送去省公安局了?她心里咯噔一下,双腿发软,根本抬不起来。
还好,女警淡淡地说了一句:“有些事情还没说清楚,要你过去继续交待。”
审讯室里,张云杰和张贵华两人已经坐定,两人双目炯炯,莫测地打量着眼前这个忐忑不安的女人。
说实话,张红玉是村里出了名的美人,不光长相秀丽,难得的是浑身上下笼罩着一层温柔的气韵,对于男人来说,这样的女人很要命,柔弱等于诱惑,会令人盲目地对她升起信任和怜惜,继而引发保护的欲望。但是一想到就是这么个娇滴滴的看起来大气都不敢出的女人,居然把别家的男人顶替亡夫藏在家里,两位民警就不寒而栗,只是不知道她到底胆子有多大,欺骗性有多强,究竟还深藏了多少令人震惊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