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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山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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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慎喜欢看她挣扎、反叛、强词夺理的样子。
那天真又狡猾的眉目间,不用朱笔描绘,都能开出花来。花朵自她身体里汲取养分,她用愤怒和卑劣浇灌。
越是怒火中烧、越是心痛难耐,眉目间的花瓣就越是鲜红欲滴,越是夺目逼人。
解慎笑道:“你这一身反骨,两鞭哪够。”
褚吟叹息:“真不知怜香惜玉。”
话音刚落,解慎把伞扔开,一把将她横抱在怀:“郡主看这样足够怜惜么?”声音藏在雨里尤为幽深,让人想起远山湖泊中春雨荡起的圈圈涟漪。
褚吟浑身有些不自在,转过脸朝着雨帘,说:“你放我下来。”
“伞打好。”解慎抱得更紧了,朝着对面马车走去,“何故这般扭捏,不像你。”
褚吟上了马车,总算觉得周遭舒服了些。但冰冷的衣物贴着皮肤,寒凉又沉重,她不由自主微微发抖。
解慎替她披上大氅,两人没多说话,车内充斥着外头风雨声的闷响,间或夹杂几声褚吟的咳嗽。
“以前周万山就喜欢拿鞭子抽我。”解慎蓦地开了口。
“你看上去......倒是比我难管教许多。”褚吟说。
“那不见得。”
褚吟正要反驳,胸口一股咳意压不下去,虚掩唇畔轻咳,解慎想替她拍拍后背,她转身避开了,又回头道:“看看。”
“看什么?”解慎说。
褚吟靠在窗户边,眼尾隐隐带着笑:“不是说宁国公抽你吗,口说无凭,给点儿证据。”
解慎知道她的小心思,眼下莫名想顺着她,依着褚吟的话,缓缓解开了衣衫。
“在这马车里,我已经见过侯爷宽衣解带两回了。”褚吟笑道。
解慎把衣服一拉,苍劲有力的后背裸|露出来,道道鞭痕纵横,像匍匐在高山上的银蛇:“看够了吗?”
褚吟眼神一滞,没由来的心慌,慌忙凑上去把他衣服拉起来。
“害怕了?”解慎一边穿衣服一边问。
褚吟只道:“也没什么好看的。”
褚吟下马车时险些失力摔倒,她倒也不继续逞强,索性朝解慎伸出双臂,面不改色道:“好人做到底。”
解慎闻言一笑,将伞递到她手中,听话地将她拦腰抱起,进了郡主府大门。
如月伸长脖子在前厅张望,见到褚吟的身影,连伞都没拿,赶忙踏水迎了上去。
“快备热水,给你家郡主泡个澡。”解慎说。
如月看起来有些害怕。
解慎周遭自然散发的气息,很像她儿时随父上山砍柴时遇到的野狼。甚至连褚吟都还未开口,她就连声答应,朝着浴堂方向去了。
“现在往哪走?”解慎问怀里的人。
“往右。”
穿过几条竹林掩映的小径,才来到褚吟居室檐下。解慎将她放下,目送她进屋。
褚吟回过头:“往左穿过回廊就是书房,你之前去过的。等我洗完说正事。”
*
褚吟进入书房时,一头顺滑的黑发披散着,全身散发着腊梅的香气,清清冷冷的,眉眼却还是一如既往的热烈。
解慎立于书案前,正低头认真看着什么,听到门口动静,他蓦地抬头,眼里带着一股难以言状的神色。
褚吟反应过来:他定是看到宣纸上的大王八了......
她清了清嗓子,装作无事发生地样子徐徐走上前去,斜看了一眼那背着“慎”字的大王八,故作淡然道:“过来喝茶。”
解慎眼角带笑,偏偏不遂她意,把玩似的将宣纸拿了起来,对着屋外微弱的光线看了又看,笑道:“没想到昭昭如此惦记我。”
“那是,”褚吟撩开右侧垂下的丝发,微喟道:“颖都内,你这样不拘小节的人不多见。”
“听上去不太像夸奖。”解慎说。
“挺有自知之明。”
解慎将画纸折叠起来,朝她一扬:“这画我收下了。”
“请便。”
如月端着一碗热腾腾的姜汤进屋,放在木桌之上自行退下。褚吟叫住她,皱眉道:“我从不喝姜汤。”
褚吟小时候贪玩,常年在连绵不绝的雨下撒欢儿。跟她一起玩的,都是府上丫鬟。
丫鬟们淋过雨,会去找府中嬷嬷讨要一碗热乎的红糖姜汤。褚吟却只能默默回到莲院深处,自行脱掉滴水的衣物,接着啃那又冰又硬的馒头。
解慎朝如月挥手让她下去,对褚吟道:“是我让她准备的。”
“我不要。”褚吟拒绝得很干脆。
“不喜欢?”解慎问。
褚吟摇摇头:“没这习惯。”
“习惯是养成的。”解慎随她在木桌面前坐下,将桌上的白瓷碗推到她的眼前,温然道:“听话,喝了。”
褚吟应付似的拿起白瓷勺舀了两口。
温热的姜汤自喉咙下滑,周身的热气好似都被它唤醒,嘴里留着红糖甜丝丝的味道,她眨了几下眼睛,不知是否是错觉,竟微微有些湿润。
“今日找我所为何事?”褚吟说到这,又难以控制地咳嗽起来。
“先休息,改日再谈。”解慎站起来,深深看了她一眼,“我先告辞了。”
解慎走到前厅时,雨已经小了,天上铅灰色的阴云逐渐散去,露出泛着死白的天空。
院落里的茶花叶子经过雨水洗礼青翠欲滴,透着无限生机与浊气。细密缠绵的雨丝落在他的脸上,好似被蚕丝纠缠包裹。
解慎很不喜欢这个触感,这才意识到自己的伞落在书房了。
他回到书房时,褚吟正脸朝大门趴在木桌上。桃红色的面颊似抢在春天之前盛开的山桃,充满生机又萦绕着疲累。
解慎上前两步,抬起手背摸了摸褚吟的额头,一股滚烫由手背传透他的全身。
——发烧了。
他盯着她微张的唇角,似乎都能看见从她身体里呼出的气息,是粉白色的。
被这股粉白的力量裹挟着,解慎将她抱起来,褚吟轻哼了两声,脑袋老老实实地贴在他胸膛上。
解慎一时之间难以分辨耳边萦绕的究竟是谁的心跳。
他少有从这个角度看到褚吟洗去色彩的脸。一张既稚嫩又老道的脸,脸上不合时宜的红晕极具迷惑性,使得这张脸更加难以读懂。
怀中人儿很轻,解慎的后背却微微渗出一层薄汗。他横抱着褚吟往内室走,半道儿再次遇上如月。
“去找大夫来,你家主子在发烧。”解慎命令道。
如月踮起脚担心地看了解慎怀中人一眼:“奴婢即刻就去!”回答得战战兢兢,转身就跑。
*
两日后,褚府。
雨过天晴后的褚家宅院散发着一股清香的植物气息,褚吟陪着徐夫人坐在华亭饮茶,阳光洒在茶水杯里,荡漾起层层金粉。
“没想到竟是冯夫人自编自演了这一出戏。”徐夫人叹了口气道,“平日里我扪心自问待她不错,何故要这般构陷于我......反倒让自己落到今日这番境地。”
妙妙在一旁愤恨道:“幸亏老爷心如明镜!昨日查明真相后,立刻就派人把她送去了北郊尼姑庵!那贱人有错在先,冯家再厉害,也根本说不得什么。”
“妙妙。”徐夫人示意她不要再多说,“冯夫人,也是个可怜人。”
褚吟安慰道:“有因必有果,夫人不必介怀。”
“玉昭,那日你不应该那般冲动的。”徐夫人语重心长道。
褚吟点头:“夫人说得是,玉昭思虑不周。”
“身体可无碍?”徐夫人抬起手想要抚摸她的脸,快触碰到时心中一抽,手又放下了,怜爱道:“很疼吧......你父亲也不是有意......”
“无碍。”褚吟笑道:“夫人知道,我从小贱养长大,皮糙肉厚。”
“别这么说,咱们玉昭如今金贵着呢,好日子都在后头,”徐夫人拉着她的手:“老爷让你稍后去找他一趟,定是心中有愧呢。”
*
褚吟推开书房大门:“父亲。”
褚良安笑得满面通红,表情前所未有地和蔼可亲:“玉昭来了,快坐下歇息。”
褚吟不跟他客气,兀自坐下:“父亲看起来心情不错。”
“哪里只是不错,”褚良安感叹道:“冯家靠着这泼妇制约为父多年,这下好了,我褚家与他们再无瓜葛。”
“恭喜父亲。”褚吟说。
褚良安欣慰地拍了拍褚吟肩膀,称赞道:“多亏有你这个乖女儿!”褚良安望向窗外,“若非你想到如今这法子,为父早将她一刀杀之。”
褚良安深深吸了一口气,只觉神清气爽:“杀她简单,要应付冯家却难。”褚良安笑得激动,脸上横肉挤成一团:“可如今,是这泼妇要扰我府内清净,我非但没有休妻,反而将之送去庵院休养,冯家感激为父还来不及。”
褚吟微笑道:“父亲谬赞了,替父亲排忧解难本就是女儿的本分。”
“只是委屈你了。”褚良安转身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方盒,“这是皇上赐给为父的千年人参,你拿回去补补身子。”
“多谢父亲。”
褚吟又说:“只是牵连了徐夫人,让她担心了。”
褚良安点头,一副好丈夫模样:“是啊,晚晚心思纯善,那日我见她甚是惶恐,也是心疼不已。”
褚吟听得作呕,心中冷笑:“若没有别的事,玉昭先行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