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行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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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棠还是悄无声息走了，时景还记得睡前自己和他一块在外边的院子里，醒来的时候已经在床榻上躺着了。
找寻了一圈，发现他什么也没带走，除了昨夜那个装桂花酿的铜制小酒壶。
前襟上那朵小小的合欢还缀在上边，安静无声地挂着，时景伸手摸着那朵触感冰凉的小绒花，无声叹了一息。
不辞而别的青棠在这一年多的时间里，只身走了无数地方，也确实见到了时景口中的山川美景，看过了形形色色的人。
虽然多次被凡人诓骗耍诈，奈何骗子们都无一例外发现，这人看着是富贵的公子哥，实际上是个揭不开锅的死穷光蛋，被欺骗之余又觉得很荒谬——
尤记得北上时遇见的那个骗子，说好了手上东西的价格，发现青棠根本没钱，也生出了被骗的愤怒：“你没钱还穿这么好的料子？你是不是有病？”
青棠理所当然地拿过他手里的长命锁，“你不是说看我有缘送我？我穿什么我乐意就行。”
那骗子更加愤怒了，伸手要抢过他手里的银器，“还给我！”
青棠手臂微抬，优越的身高根本让他够不着，语气悠然：“还给你？你当我没看见，你方才从一小毛孩手里骗来的，还敢转手卖五两银子？不怕遭天谴啊。”
“你胡说什么！”那男子顿时恼羞成怒一般，音量也不自觉太高给自己壮胆一般：“这东西分明是我自己的，你你怎么能偷我的东西还污蔑我呢！”
青棠在他要喊得更大声的时候，及时伸手掐诀让他闭上了嘴，呜呜咽咽说不了了话，他忍不住蹙眉：“喊什么？当我是聋了是不是？”
“拿了人家的东西就还给人家，你一个米糖值几个钱？别出来丢人现眼了，早些回去做点踏实的生意或者种种地都行。”青棠手心攥着那长命锁，很不以为意地在他脸颊上拍了拍，“人家保命用的东西，你也不怕短命。”
那青年男子属实没想到他不是个普通人，在原地无力地看着他走远，想哭都哭不出来。
青棠不紧不慢地穿街走巷，很快找到了那蹲在小角落约莫六七岁的小孩，很随意地把东西扔给他，“你的，戴着别再取下来了，不想死的话。”
他其实向来不是个好脾气的，就这时已然见过了那么多人，也就对着时景算得上和颜悦色，对这种哭哭啼啼的小孩更加没什么耐心。
那小孩长得粉雕玉琢的很是可爱，不怎么怕生人，拿回了自己的东西倒是很惊奇：“大哥哥，这个东西已经送给别人了。”
青棠今日赶路有些倦了，在旁边的石阶上也坐了下来，觑了他一眼：“你爹娘给你求的东西，你也太不珍惜了些。”
小孩子听不太懂这些，奶声奶气道：“可是他给我糖吃了，我们这是交换。”
青棠不想跟他掰扯，他在山里看过不少成精后这样漂亮的小团子，内心毫无波澜：“换个屁，也就骗骗你这种傻子了。赶紧戴上，待会儿你娘找来了，要打你屁股的。”
话虽说得很没道德，但是这样吓唬小孩还是够用的，小孩把东西挂上自己的脖子，整理好自己的衣摆，忽闪忽闪的大眼睛看向青棠：“大哥哥，你也是自己偷偷出来玩的吗？”
青棠眼皮都没抬一下，倚靠着身后的木门：“谁和你一样偷偷？差不多了早些回家，不然人牙子抱着你拿去卖了，你只能上街乞讨了。”
小孩顿时有些惊悚，伸手抱住自己，惊慌道：“不行的，我爹娘会担心我的。”
“那现在就回家，不然还得挨揍。”青棠语气淡淡的，还睁眼觑了他一下。
“可是……我也忘记家往哪个方向走了。”说到回家，小孩顿时有些低落。
“真笨，自己家都不认识。”青棠毫不客气地埋汰他。
“我才不笨，我是太久没出门了。”小孩立刻反驳他。
“像你这么大的小孩，刚那骗你换东西的人没抱走你，你就该庆幸他不是人牙子。不然他就会把你抱回去，然后打断一条腿，丢你在街上当小乞丐给他挣钱。你一辈子都回不了家，每天只能在街上哭，凄凄惨惨戚戚。”青棠最近碰见不少惹人厌的人牙子，见了这么个不知死活跑出来玩的小孩，很有心情吓唬吓唬他。
小孩傻眼了，愣愣地看了他一会儿，默不作声地掉眼泪了起来。
青棠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哭了一会儿，哭累了肚子还不合时宜地响了一声，小孩顿时止住了哭声，呆愣愣地挂着眼泪和他对视着。
终于看够了他这熊样，青棠从怀里摸出一个烧饼，递给他，冷淡道：“吃吧，待会儿就有人找你回去了。下次别乱跑，让家里人带着你出门，小毛孩溜出来还真以为自己无敌了是不是。”
这小孩年纪不算大，还算聪慧，听见去了他的话，很认真地点点头。接过他手里的油纸袋，掰了一半给青棠，“哥哥你也吃我们一人一半。”
青棠很快摆手，冷漠拒绝了：“我不爱吃，难吃死了。”
小孩无辜地看了他好一会儿，青棠只能伸手掰下一块这格外油大的咸菜饼，往嘴里一塞，含糊道：“吃你的，毒不死你个小崽子。”
小孩脸颊上的眼泪都没擦干净，闻言低头咬了一口，他是头一会回吃这种算得上零嘴的东西，很给面子地夸了几句好吃，不顾青棠冷淡的“啧”声，埋头苦吃。
青棠看了眼这小孩身上上好的衣着打扮，想来是个富家小公子，应当有人要来寻他的。不想费劲跟个小孩多说，盯着他吃饭没说话，安静等着有人来找他。
要是时景在这，应该很有耐心哄这小孩，说不定还得带着他去吃点热乎的小馄饨什么的。青棠盯着这小孩狼吞虎咽的可怜可爱的小模样，难得生出几分温情，伸手拍了拍他的后背。
然而不知道是他手法不对还是小孩子太脆弱，这小孩被他拍的突然咳嗽了起来，吓得青棠赶紧拎起他晃了晃，“怎么还噎住了，你小子也想讹我是不是？”
好在这小孩并没有这个打算，被他怼了几下后背很快把饼子咽了下去，被他这样拎着整个人都悬空着，通红着小脸看着他傻笑：“对不起哥哥，我吃太着急了。”
青棠顿时松开他，表情很不好地坐了回去，“出息。”
两人相对无言坐了好一会儿，青棠终于等到人来领这小孩回去。
还没到晌午，翻遍了全城的护卫终于寻了过来，隔了小半条街青棠就站起来了。
旁边吃完烧饼的小孩顿时拉着他的手，有些不安：“大哥哥你去哪？”
“你在这坐着别动，有人来找你了，跟着他们回去别乱跑。”青棠冷冷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轻松从他手里挣脱出衣袖，很快消失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
青棠在暗处看着那小孩被一对年轻的夫妇接走，正打算回去那个地方晒太阳，又看见有个家仆折回来，放了几个包好的油纸袋在那石阶上，四处张望了一下很快转身走了。
青棠有些好奇地回去看了，除了热乎的烤饼，上边还有一张纸条，大致是感谢他的意思。下边留了地址和名字，如果有需要可以找上门，这是个大人情。
青棠定神看了几眼，面无表情地用指尖的火苗点燃了那张白纸，拎着东西悠悠走了。
世间很多东西看来都是成双成对出现的，会碰上骗子和各种恶人，就会碰上有礼有善心的人，大约是不可避免的。青棠每次回想这些细节，就会觉得人们确实是很有意思。而总是托附近成精的动物帮忙送点新鲜玩意儿到时景那的自己，也很有意思。
北上的冬日太过寒冷和漫长，青棠有些受不住那里的温度，方才落地看了一场鹅毛大雪，很快就动身往西南方向去。在蜀中待了很长一段时日，对他们当地的食物很是欢喜，他们那用小火炉煮的“古董羹”在冬日吃起来最是舒适，青棠后来回了江南水乡，还是对此念念不忘。
时景倒是知道这种吃法，就是支起个小炉子煮汤，然后按照喜好放菜和肉进去煮，断生就能夹起来吃。后来在家也给他煮过几回，很合青棠的口味，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南疆的瘴气与毒物和其他地方全然不同，青棠都差点被困在里面脱不开身，还是碰上了一个千岁的杉树搭了把手，勉强从里边出来。
青棠又在那里蹲守了一整个月，才终于寻到机会还了这个人情，这才火急火燎地跑远了。
虽说这一路遇上了不少人和小妖，结识了许多小友，其中也不乏对青棠有意的姑娘，甚至是各种漂亮男人，奈何青棠对这些没有丝毫兴趣——
反应慢得像个木头，也不枉他草木的身份，硬是没接收到一星半点人家爱慕的心意，这么漫长的路程都没跟任何人结伴走过。
又或许是他对别人都没有对时景的耐心，这段缘分许是命中注定的，从他们初次见面开始。
青棠绕着这片宽阔的土地，四四方方走了一道，终于在又一年桂花开的时候，差不多看够了外边的风光，慢悠悠往江南返程了。
枯黄的莲叶在水里歪歪斜斜立着，路边的常青树看不出什么变化，微凉的秋风里淡然桂花香沁人心脾。
青棠化作小小一株合欢花路过这些风景，不日便在仲秋前终于回到自己的山里，好好休整了一番。
在外边风景虽好碰见的人也多，但总归是一路舟车劳顿，确实不如在山里睡大觉舒服，青棠这一觉直接睡到了仲秋当日的夜里。
玉盘似的明月挂在天幕，青棠勉强睡醒从树里出来，下意识寻了下那斗勺状的星宿，顺着那斗柄方向看了眼，露出个清浅的笑。
确实还是西指，那今日应当不算来迟了。
作者有话说
第47章 行路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