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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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如墨般浓稠，不远处的河面闪着粼粼波光，偶有几条小鱼浮至水面吐出几个泡泡。清风过境，吹散空中聚拢的薄雾。
哗啦。
黑发散落、浑身湿透的姑娘艰难地浮出水面，如藕节般的手臂搭在岸边，指尖死死抠着地，连指甲里都沾上淤泥。
卓华趴在岸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四肢酸痛，却让她有了些许活着的实感。
这一路到处有匈奴追兵，她连换气都小心翼翼，一刻不停地游了许久，这才终于摆脱匈奴将士的追捕。
兴许是苍天保佑，她这不怎么会水的旱鸭子竟然能奇迹般地死里逃生。
她歇了一会，直到终于觉得有点力气了，才以手臂做支撑点，艰难地爬到岸上。湿透了的衣服紧紧贴着她的身体，她不自觉双手抱紧，好驱赶些许寒意。
四周静谧，树木茂盛浓密，隐隐可以听见不知名的虫子叫唤，此起彼伏，吵得闹人。在她身后数里地有着座巍峨高山，山脚下摆着块大石碑，上刻龙飞凤舞的三字“白蛇山”。
白蛇山曾是达官贵人所好的赏景之地，但因连年有人在山上失踪，官兵搜山无果，便封了山，经年后成为胤朝人口中蛰伏妖魔的禁山。
护城河向来会与附近的河流相连，卓华晓得她这便是顺着沟通的河流游到了离南都极远的奉安附近。
真棒！
在这种时刻，她竟然还能很乐观地夸奖一下自己。
虽然有关白蛇山的恐怖传闻数不胜数，但活命要紧，卓华也顾不那么多，立刻往白蛇山走去。
翻过白蛇山，就是隶属北境的奉安。北境的裴家军与匈奴对抗多年，只要到了奉安，就算没能找到自己的粗大腿，她活命的机会都会多上不少。
因为之前下过场雨，山间的路泥泞不平，并不好走，还得随时提防着不陷入泥潭里。即使如此，卓华依旧尽可能走得更快些。
经历了突如其来的亡国，那场荒诞的梦一下变的真实起来，卓华竟有些分不清梦境和现实。
她细细回忆了那场梦，她倒也不是从头凄惨到尾。
梦里，卓华在死前被贵人所救，娶入家门，度过小段快乐时光。她记不得囚禁之人的脸，也记不得贵人的脸，却清晰地瞧见他腰坠的那枚青玉朱雀纹玉佩。
贵人出生豪族，文武双全，后来成为驱逐匈奴的大功臣。卓华刚嫁过去时，仆从唤他“将军”，可到了最后竟变成“陛下”。
那位贵人登基称帝后，还天下太平，又替卓王室正名，更是终身以胤朝子民自称，想来是个忠于胤朝之辈，既然如此肯定不会随意打杀她。
先不论梦里两人的关系，就说贵人的出生及卓绝的胆识，都说明他就是卓华要找的粗大腿，能帮她躲过囚禁加惨死结局的重要人物。
能抱大腿还是要抱并抱紧的，毕竟她暂时是挺喜欢活着的感觉。
卓华在脑海中有描摹了一遍贵人腰坠的那枚青玉朱雀纹玉佩，推测贵人应当与北境裴氏有所关系。
那玉佩做工精致，纹路带有明显的北境特征，看着并非凡品。
况且裴氏镇守边疆，常年与少数民族交战，也同他们一样有着图腾崇拜。裴氏崇拜的，恰恰好就是朱雀。
突然间，似乎有点儿不寻常的声响。
卓华立刻意识到那是马蹄声，而且不只是一匹马。
她用袖子将脸上冒出的血珠随意一擦，忍着剧痛，转身往山林深处迈开步子。
可就在她转身的刹那，就听闻“嗖”的一声。
卓华寒毛直竖，往旁边慌乱一滚，可似乎还是慢了那么一点，闪着寒光的箭矢骤然擦着她的脸而过钉在前头的树干上，沾着雨珠的箭尾仍在轻颤。
“阁下跑什么？”身后有人漫不经心说道。
那人见她这副狼狈模样，竟然还饶有兴趣地笑了几声。
少年实在生的过好。
他披着件大氅，里头是身红黑相间的劲装，浓密乌黑的头发被高束于头顶，发带被风吹得摇曳不止，不时纠缠住他飞扬的发丝。少年的鬓边还扎着股辫子，尾端坠着颗小小的珠子。不晓得那珠子什么材质，竟然能闪着细碎的亮光，衬得他更有些肆意张扬的明媚气息。
就刚才那箭，卓华已晓得少年的武艺极其高超。现在看来他的骑术也同样高超，将素来善骑射的匈奴人都甩了一大截。
她毫无生还的机会。
破空声再次响起。
卓华绝望地闭上双眼，牙齿死死咬住下唇，唇瓣很快就染上鲜红的颜色。
但冰冷的箭簇并没有穿过她的脖颈。她被人拽上马背，睁眼后立刻看见身后倒着个蒙面黑衣人，翎羽箭将他整个人钉在树干上。
黑衣人死不瞑目，脖颈处鲜血汩汩流出。
他的死相有些怖人，卓华却好似见惯不惯般，连眉毛都没挑一下，只淡然地移开目光。
领命来追捕他的匈奴人很快就赶了上来，策马停于少年身侧，望向卓华的目光是难掩的恨意。
“大人，还是杀了……”话音未落，刚扬起弓对准卓华的匈奴人的脖颈立刻就给划开，迸出滚热鲜红的血，有几滴沾在少年的脸上。
奇怪的是，离得最近的卓华身上却未落滴血。
其余的匈奴人似乎没反应过来这变故，愣了片刻突然齐齐调转马头往回奔驰。一副吓破胆的模样，连放手一搏都不敢。
少年轻笑一声，清脆动听，像是见着什么格外有趣的事情。他猛地一勒缰绳，揽着卓华策马追了上去，手中长剑如蛟龙追飞，七星明灭。
卓华赶忙闭眼，可闭了眼血腥味就变得格外浓重，她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顷刻间，匈奴人马便溃不成军。身首分离之时溅出的血，却再没有落到少年身上半点。雨渐渐地停下，微弱的月光撒入山林间，血珠顺着少年手里的剑慢慢滴落在地上。
少年很随意地将剑一甩，悠哉悠哉地擦拭着剑，雪白的帕子很快也染上红色。他将那帕子随手往旁边扔，不偏不倚正正好遮住死相最惨烈那人的脸。
“下去。”少年冷道。
卓华睁开眼对上少年冷漠淡然的眼睛，自尾椎处攀起股浓烈的寒意。
卓华曾听老将军说，杀多了人会不自觉亢奋。可少年不是的，他既不是杀红了眼，也不是习惯杀人，就只是不感兴趣，似乎就只是心血来潮，和春来踏青别无二致。
这样的人最是危险，旁人永远不知道他接下来会做什么。
救她、杀她，皆在他一念之间。
卓华的体力和精力本就都快到极限，又被这么一吓，几乎是从马上跌了下去。
多亏少年扶了她一下。
他突然抬手捏起卓华的下颚，逼着她抬头和他对视。少年眼里趣味盎然，似是心情颇好，将拇指尖的血迹抹在卓华唇边，笑吟吟道：“我叫裴铭珏。镌心铭骨的铭，铸剑配珏的珏。”
卓华不敢和他对视，目光游离游离不定，最终落在他腰上。不料这一瞧，却让她不敢置信地瞪大了双眼
因为少年抬手的动作，露出腰间别着枚造型独特的玉佩，正是那枚青玉朱雀纹玉佩。
少年注意到卓华的目光，便扯下腰间名贵的玉佩，把玩在手中，漫不经心地问：“你想要这个么？”
卓华摇摇头，微歪脑袋，语焉不详地道：“我只是觉得它眼熟。”
“眼熟？”裴铭珏像是听到极其有趣的事情，将玉佩别回腰间，开玩笑似道，“我终日佩着这玉佩，怎么的，你我从前还见过？”
卓华觉得她要是说自己在梦里见过，人家可能得觉得她脑子有问题，于是语焉不详地道：“我去过北境。”
“那可能就见过了。”裴铭珏晓得她在猜他的身份，也不吝于直接给她个答案。
卓华的心情一下就明朗起来，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她抱大腿的心是如此坚定，以至于闻言立刻就拽住裴铭珏的袖子，深情款款道：“公子好风采，令我一见钟情。不知公子年龄几何，可有婚配，是否缺个侍女？”
“什么？”少年一怔，摩挲着她脸庞的手也微微滞住。
他是当真没想到，卓华上辈子和离时说的理由，竟是真的。
强取豪夺这才哪到哪呢，她就已经芳心暗许了。
裴铭珏气得笑出了声，戏谑道：“不缺侍女，缺个夫人。”
“那敢情好。”卓华头点得飞快，激动地拽住裴铭珏的手，努力抛着媚眼道，“我也缺个夫君，不若就这么定了。”
当真是一个敢说，一个敢接。
裴铭珏气得脑壳疼，感觉自己上辈子对她的好简直全是白费功夫。早知道她这么喜欢玩强取豪夺，最后还因为这个理由同他和离，上辈子刚见面时他就该把她锁金屋里去。
像她喜欢的那什么金手链、金脚链、金项圈，统统给她准备全了，哪还会有后面那么多事？
卓华完全不晓得少年心里有如此复杂的想法。
她正在偷偷摸摸打量着裴铭珏，少年这么看着的确与梦里看不清面容的贵人有极其相似的地方，都是行留无羁、肆意潇洒的气质。
而且看着就不像是残忍暴虐的人，只要她抱这条大腿，一定能躲避梦里被关小黑屋的下场！
她面上是显而易见的欣喜。
她越是高兴，裴铭珏的脸就黑的更厉害。
凡事讲究一鼓作气，抱大腿也要趁热打铁。卓华微歪脑袋，还想要说什么时，就见裴铭珏无理由地皱了皱眉。他将卓华扯回马上，脱下大氅将她连头一起裹了起来。
他的衣服带有清冽好闻的冷香，垂下来的衣领挡住了卓华的视线。
“你随我去奉安。”裴铭珏冷冷道，不带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好的，没问题。”卓华颇为积极，只恨那碍事的衣领让裴铭珏不能看见她含情脉脉的双眸。她再接再厉道：“公子当真心思缜密，竟能想到去奉安避风头如此绝妙的主意！”
他本来就要去奉安。
裴铭珏垂眸，终于察觉到她话里极度敷衍的意味，不悦地哼了一声。
她起初不明白裴铭珏要干什么，可大氅才刚披上没多久，耳边似是传来鼓点声，空气变得格外潮湿。
下雨了。
卓华微怔，习惯性抬手想要接住雨滴，手腕却被只骨节分明的手给按住。
这大氅也不晓得是什么布料，竟然不会被雨水打湿。裴铭珏将卓华的手摁回大氅下，不耐烦道：“别乱动。”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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