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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1、第101章 大结局·生离死别 ...

  •   院中寂静了足有半刻。
      鹿棠钰起身向屋内走去,秦子义看了眼鹿棠钰后选择转身送迦罗出门。
      临到月门前,迦罗回头看了看房门,又看了看跌跌撞撞走进房门的鹿棠钰,只是低声念诵了一句佛号,低声说了句:
      “造化弄人。”
      鹿棠钰拖着针扎一样发麻的腿摔坐到床边,低头看向闭目沉睡的秦长川,“啪!”的一巴掌扇在了自己脸上。
      “舍命陪君子?原来你是这个意思?你是挺舍得的,你也先看清楚我是不是君子吧?”
      鹿棠钰眼眶泛红地盯着秦长川的脸,不自主地把手伸了过去,指腹碰上脸颊的那一刻,他所感到的只有无边的寒冷,来自眼前,也来自心底。
      鹿棠钰俯身下去,在触到对方额头后又分开,一滴水珠砸在秦长川眼角,随即被鹿棠钰小心地拭去。
      “罢了,既然你想,那我就做个君子。”
      就在天色将亮,夜色最浓时,趴在秦长川床边睡着的鹿棠钰被暗卫叫醒。
      “少夫人,外面有两拨人摸了进来,一处是岭南鹿氏的人,一处是越国帝君的人,之前爷吩咐只有他们不靠太近就不用理会,现在是怎么处理?”
      鹿棠钰闭着眼睛抻了抻脖子,一阵“嘎吱”响。从臂间抬起的眸子里是一片猩红,有疲惫也有疯狂。
      一块白玉的令牌被鹿棠钰从腰间扯了下来丢在地上,冷冽的声音像极了秦长川平日里的模样。
      “一个不留。”
      时过四日,秦长川在清晨醒了过来,守在床边的鹿棠钰第一个发现扑了上去。
      寥寥几句打发了复诊的迦罗与秦子义,得知父母不日到达虞城,秦长川只是笑笑,用眼下的青黑支使着两个人去休息。直到房间里只剩下秦长川与鹿棠钰之后,房间里气氛莫名有些冷凝。
      秦长川看了一眼鹿棠钰,见他依旧是大婚那晚的一身喜服,只是外面套了一件他的白色的外袍,看着有些不伦不类的。
      鹿棠钰倒是高不了他太多,衣服还合身,只是脸色过于憔悴了。
      余光瞥见了一旁桌上堆积的账本,秦长川支使鹿棠钰去睡上两个时辰再过来。结果等他穿好衣服坐到窗下后鹿棠钰就回来了,只是换了一身衣服,发梢还带着湿气。
      鹿棠钰走过来后不由分说把秦长川抱住了,秦长川挣了两下没挣脱,甚至感觉越挣越紧,骨头都快被他揉碎了,暗自叹了一口气,便由着他去了。
      那天他们什么都没说,只是依偎在廊下吃了一顿粗茶淡饭,陪着批完了堆积的账本,看了一场日落。
      等到日落西山时,压抑了一整天的鹿棠钰觉得他快疯了,用力地抱着削瘦的秦长川,把脸埋进秦长川的肩窝里声声哽咽呢喃着。
      “秦长川……秦长川……臭狐狸……”
      秦长川偏了下头忍不住笑了下,抬起手在鹿棠钰脑袋上揉了揉,像揉着一只毛茸茸的狐狸,眼神一片温软。
      “我在。”
      话音刚落,余音便被另一人吞食入腹,一声喟叹消失在混乱的呼吸里。
      两道孤寂的人影交织,在余晖下毫无顾忌地缠绕着,鹿棠钰尝到了比白雪更严寒的蜜糖,秦长川也感受到了比烈日更灼热的气息。
      “都最后了,让我交代点后事怎么样?”
      秦长川笑着,任由鹿棠钰这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小王八蛋一口又一口咬在她脖子上,不疼,就是有点痒。
      用鹿棠钰的话说,他们拜过天地了,饮过合卺酒了,他是有名分的。
      秦长川说了什么鹿棠钰不理,秦长川便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后院里关着的人,放了吧。”
      鹿棠钰突然停下了动作,埋在秦长川脖颈间的眸子幽深一片,似不见光的暗夜。鹿棠钰嘴下用了点力,秦长川便知道他的意思了。
      现在妥协的人,是她,于是她又说道:
      “或者实在不想就等我走了以后再赶出去?嘶——”
      这下是真咬实了。
      秦长川忍着揍人的冲动由着鹿棠钰咬在自己脖子上,差不多感觉皮都快被咬掉了这狼崽子才撒了口。
      “为什么?”鹿棠钰含糊地问道。
      秦长川抬头看着天边的流云,笑了笑,眼里没有一丝暖意。
      “不过是个想为女儿报仇的父亲罢了,他能有什么错?做错事的是我,不过我也不后悔就是了。”
      鹿棠钰便不说话了,终于放过了秦长川脆弱的脖颈,把人按在怀里感受自己的,秦长川的,心跳。
      墙角处,春一身黑衣靠在白墙上,手里抱着短刀,朱红的红线绕在刀身上,倒显得人和刀都冷清过了头。
      迦罗在他脚边阖目打坐,嘴里念叨着春听不懂的梵语,只是听着听着,心里的烦躁也慢慢散去。
      秦长川突然咳嗽了一阵,鹿棠钰按着秦长川的手输入真气,已是杯水车薪。
      鹿棠钰扯过一旁的大氅裹在秦长川身上,两人一身红衣靠在走廊上,面前的莲池里盛开着最后的一朵晚秋的青莲。
      花瓣落在水面,漾起圈圈涟漪。
      “唱首歌听听吧,会吗?”秦长川突然问道。
      鹿棠钰无声地搂紧了面前的人,也不说会不会,只是说了句:
      “好。”
      “弦月弯弯,流水潺潺,战甲巍巍,血光漫漫。长于草漠……”
      当第一句歌声响在耳边,秦长川和春同时抬起了头来。秦长川回首看向鹿棠钰,鹿棠钰没有看他,而是直视前方,视线定格在池中的青莲上。
      秦长川突然笑了,靠在鹿棠钰胸口笑出了嘴边的梨涡,低声说了一句“狐狸”,不知道在说谁。
      于是鹿棠钰唱着唱着也笑了。
      春回过神来发现和尚已经不念经了,而是和他一样看着那对靠在墙上的璧人。
      迦罗念诵了一句佛号,说道:
      “一直觉得这位少爷过于天真了,不知道如何得了她一句聪慧的评价,如今方知,此人的确是聪慧至极。”
      “他什么时候知道的?”
      春问道,眼神看着鹿棠钰束发的纯白发带,眉心拧起。
      迦罗拨动了一下手里的念珠,说道:
      “应该是在平安村,在看到那幅画像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
      春这会儿想起来前段时间宗家替鹿棠钰做的第一件事,突然觉得后背发凉。如果他在那个时候就已经知道了,那秋她们去取的东西是……
      “……敌寇深深,粮草浅浅,营帐破落,骏马迎春。来时少年凌云志,去时黄昏白发老……”
      鹿棠钰声音突然一顿,不知何时,靠在他胸口的人,已经闭上了眼睛。
      “……好好的,活成自己的样子。”
      一句呓语一样的声音轻飘飘地被散在冷风里,几不可闻。
      “嗯。”
      鹿棠钰随意地应了一声,低下头用下巴在秦长川发顶蹭了蹭,有咸湿的水珠顺着脸颊落下,钻进抵着的发丝间。鹿棠钰浑然不觉一般,继续低声吟唱着最后的词。
      只是声音,早已哽咽不清。
      “……与君共饮黄泉水,望乡台上莫回头。袍泽甲胄今犹在,不问人间……麦粱……高。”
      春和迦罗抬头,同时说出一句:
      “下雪了。”
      等这个冬天的第一片雪花落入眼眸,随着眼角的一滴清泪一同在衣襟上开出了一簇又一簇热烈的海棠时,他狐狸一样的公子,也一并含着笑阖上了冷清的眸。
      突然垂下的手无意撩起了一片衣角,朱红绣线下一簇盛放的海棠落在了掌心。腰间落下一只绣着青莲的驱蚊包,囊口没系好,松开的缝隙里隐隐可以看到露出一只拇指大的瓷瓶,雨过天青色的瓶身,瓶底盛放着一朵栩栩如生的红梅。
      这种绽开在寒天的傲雪欺霜的花,从来看不见冬去春来的那一天。
      榕城位于南楚之南,瀚海位于燕云之北,两国之间还相隔着几乎一整个中原大地,中原和燕云之间还有一座高耸的雪山。
      南楚的风吹不到燕云,春风越不过雪山。
      当繁华金贵的海棠遇上冷清淡漠的白梨,连香也带上了一抹寒气,但是相辅相成,浓烈得灼烫人心。
      “我知道你累了,睡吧,剩下的,我来。”
      鹿棠钰低声说道,轻不可闻的叹息被收拢在修身的喜服里。
      与他生前拜过天地,入过洞房,同着过一身红艳艳的婚服,应是无憾的,只是时间太短,多少有些不甘。
      有风拂过发梢,带来一丝清润的白雪寒气,大抵是听到了吧?鹿棠钰心想。低头在冰凉的眉心烙下一吻,那份不甘突然就散了。他不该还有不满足的,这位清贵的主将一切都算计好了,唯独没有算到自己的心。
      能让一个连自己都放弃掉的人把最后的话单单留给他一个人,便该知足了。他是唯一,是例外,是他的小狐狸一身城府下有且仅有的一次心软。
      “狐狸……”
      你还在眼前,可我已经开始想你了。
      春和迦罗站直了身子,默然地看着“秦少夫人”一身男式喜服抱着已经闭上眼的秦长川无声地抽泣着。
      春伫立许久后对着秦长川的方向跪了下来,暗处走出三十多个青衣的暗卫,同春一道对着秦长川跪了下来,异口同声道:
      “恭送主子。”
      迦罗看着这一幕,叹了口气,双手合十阖上了眼,低声道了一句佛号。
      秦氏少主秦长川,昭阳三百二十八年冬卒于燕云虞城,享年二十有五,其妻鹿氏接手秦氏中馈,同年育有一子。——《越·年史·肖亮著》
      一年以后的初春,塞北南岭,鹿氏老家主与世长辞。鹿氏由鹿家大房嫡子,鹿家三少鹿棠钰完全接管,鹿棠钰雷霆手段掌管家族,鹿氏迎来一场大换血。
      一月以后尘埃落定,鹿氏对外宣布退出江湖,鹿氏族人从此不再入世。
      一时间,江湖哗然。
      榕城秦家,风光霁月的秦二爷到底还是去了。楚,越两国毫无征兆地开战,一打便是整整一年,民间怨声载道。
      谁都知道这场战争是被秦家引导,但是谁也抓不住把柄,甚至这一场国战,秦氏全身而退,稳居幕后。
      不到一年,秦氏所有明面上的商铺全部易主。谁都知道这只雄狮只是沉睡了下去,一旦它卷土重来,整个中原大地都将胆战心惊。
      楚国小公主闻此消息后直接在驿站晕倒,后来在秦长川葬礼上见到了一身白衣的秦少夫人鹿棠,亲眼见到对方将一杆银Ⅰ枪郑重地放进了棺材里,而厅堂里的棺材,是一具合葬棺。
      无人吹号,只有一个白衣的和尚孤零零在一旁诵经,到时间就被这位少夫人一脚踹走,因为少夫人说,秦少主不喜喧闹。
      便是走,也得让他安安静静的。
      后来这位小公主连夜离开了燕云,只嚎啕大哭着反复喃喃着一句“我没输……”
      三个月后被国君送去姜国和亲,却是终其一生也没能忘掉秦氏二公子,最后思虑过度,红颜薄命,但是至死也再没提起过那个令她一眼万年的公子。
      有些人,早该忘了,却忘不掉,与其念着想着怎么忘,倒不如不想不念,便不伤。
      秦长川去世后,手上势力尽数归了少夫人“鹿棠”之手,秦家无人异议。
      外界众人便纷纷揣测秦少夫人的身份,但是正主深入浅出如同当初的秦少主一般神出鬼没,对此事从未回应过。
      东越京郊的一座荒山上,数百石碑林立着,一身白衣的鹿棠钰站在一处墓碑前,身后一个墨衣的男人手里抱着一个酣睡的孩子。
      “归氏嫡长女,归子宛之墓。”
      喃喃念出碑上几个字,鹿棠钰恍然想起记忆中好像有这么一个姑娘,一袭白衣仿若瑶池仙子,脸色冷冷清清,不食人间烟火。
      她就静静地坐在窗边饮茶独弈,那孤寂的身影仿佛同另一个人也常独坐窗边饮茶的人重合了起来。
      只是那个人,每次一听见什么声响,转过头来嘴边一定噙着一抹任何场合都不失礼的假笑。
      归子宛和鹿棠钰,是有过婚约的。
      虽两个人只是幼时见过一面,连话都没有说过几句。但是归子宛的小叔同鹿棠钰的一位伯父却是互为知己。
      甚至他们都死在了同一个时间,同一个地点。
      于是他们两个小辈见面那一日,家中长辈便为二人敲定了婚事,只待归子宛及笄,鹿家便上门提亲。
      后来归将军被人诬陷通敌谋反,归氏所有男儿惨死在战场上,尸骨无归。本来越帝下旨归家满门抄斩,但是宣旨的宫人到了归府后却发现家中遗孀皆已殉情,包括那位年迈的老夫人。
      唯有归氏嫡长女归子宛穿着一身孝衣,带着给自己准备的一副棺材守在堂前。
      后来归子宛素衣敲响了登闻鼓,手持空白圣旨和染血金甲,状告当朝宰相。一时间,举国皆惊,民愤迭起。
      归家自东越立国便手持虎符佐护天子身侧,归家儿郎满十岁上战场,及冠方回。待留下子嗣以后复回到战场,战死方归。
      归家女郎媳妇们个个巾帼不让须眉,归子宛更是在战场上出生,在战场上长大,后来直到归子宛十二岁这才回了家。
      结果回家不到两年,归家便出了事。
      归子宛是归家最后的遗孤,同时也是随父上过战场,拿过军功的将士。为堵悠悠众口,天子终是下令替归家翻了案,还了归氏一门忠烈之名,越国宰相以诬陷叛国之罪午门处斩,举族流放。
      但是逝去的,都回不来了。
      就在宰相处斩的同一日,归家最后的未亡人归子宛也惨死在“大内”的牢房里。
      没人知道是怎么死的,只知道在归子宛的“尸身”被送回归家后,百姓自发地替女儿家收拾了行囊下了葬。
      东越国都和边境的将士们,自发替归氏一门着白了整整三个月。
      传闻闻此消息的越帝一连掀了十几张桌子,嘴起燎泡三个月方消。从此归氏乃至归子宛三字,成了越国的一根心头刺,逐渐发展成了一个禁忌。
      时至今日,每至清明,仍有百姓在归氏一门的祖坟山前烧香祭拜。
      乱葬岗上的这座碑,是秦少主立的,那位病歪歪活到十五岁的秦少主。那位救了归氏女郎后以秦氏少主的身份用来交换归氏女郎后半辈子自由的秦少主,那位少年便传出智多如妖之称的秦少主。
      当年之事,当时抉择,如今再看去,谁对谁错谁无辜,外人以无从置喙辩驳,只留下一句不合时宜的喟叹。
      鹿棠钰抬头看着头顶炽烈的太阳,被光线逼得闭上了眼,秦家或许真的不是什么好地方,前后两任少主,惊艳绝伦,举世无双,却都死的太早。
      鹿棠钰拽了拽腰间小指粗的红绳,摸索将绳头上的珠子抓在手里摩挲着,再低头看向墓碑时,眼里多了几分温润的笑意。
      归氏祖训,女郎腰间红绳只有婚后才可解下,本是束行、谨身、恭仪、修容的象征,后来用于赠予心上人,寓意将此一身,给予本心,再不移情。
      那人本想将这东西带走,鹿棠钰私心地想留下一个物件儿,软磨硬泡,死缠烂打再连哄带骗地将绳子要了来,当时只是看小狐狸眼神复杂,只当这物对他另有寓意,未曾多想。
      直到春看到绳子系在了他的腰间,一时脱口失声说出了祖训。
      原来……
      鹿棠钰掌心捂着脸,想笑,想哭,想喊,但是最终,出口只有一声长长的,轻轻的喟叹。
      “狐狸,我又想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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