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扫墓 ...
-
在房子里的人走光后，文生拄着拐下楼，寻了把锯子，把金丝竹锯了个十之七八，拿刀剃光了竹叶，一根根直溜溜的竹子滚到院子中央躺好。
劈劈砍砍一阵子，文生拖着腿将杂物间翻了个底朝天，找出他去年就放在这里的木雕工具包，做了一整天的竹雕，满手血泡也不停。
不能明目张胆毫无理由地移出这些竹子，不然夏逸尘就会怀疑他的用心，这明明是他和夏逸尘两个人的竹林，为什么要特意带那个人来看？为什么表情那么幸福？
只能借雕刻之名摧毁它们，独属二人的回忆要由自己亲手抹除，而不是等夏逸尘拱手让人。
手指被削掉一块皮，他疼得扔掉了锉刀，下定决心，拉出某个压箱底的电话，拨了过去。
既然他得不到，别人也别想得到，他要夏逸尘回到黑暗里，这一次就由自己亲自拯救。
“夏逸尘回来了。”
“好。”
—
天气暖和，夏逸尘却莫名打了个喷嚏，反手一巴掌朝佟安安头上呼了过去：“是不是你在骂我？”
“谁骂你还要藏着捏着？”佟安安翻个白眼加了两倍力气捶回去。
范旻靠过来搭着夏逸尘的肩膀问：“你今天上去吗？”
他们在墓园门口站了两分钟，浑身晒得暖洋洋的，一人手里都拿着一束小白花。
“去。”夏逸尘望着山头飘扬的旗帜，扬唇一笑。
此话一出，几人齐刷刷看向他，满目惊奇：“哟呵，转性了。”
“走吧。”
进山要坐个摆渡车，寒风吹得夏逸尘鼻梁骨疼，越接近妹妹的墓地，他的心情越急迫，手指不停在手机屏幕上方虚虚地画着无穷大的符号。
这是他紧张时的小动作，尹评有些疑惑地问：“你怎么突然想通了？”昨天在高铁上的时候还信誓旦旦说不进去。
“包治百病，云总送了我个包，我就想通了。”
成功收获朋友们满脑子问号，夏逸尘得意洋洋地闭口不言，任他们抓耳挠腮地想不明白。
“你那个云总还没走吧，晚上叫上他一块儿吃饭呗？”范旻试探道。
“啊？！”佟安安差点蹦起来，诧异道，“你把云迢带来了？藏哪的啊？一路上我连个影儿都没见着，你藏裤兜里的？”说着，他当真躬身起来打算去掏夏逸尘的裆，被后者一个爆栗弹回座位上。
王家俊一脸状况外的表情：“你们在说什么？谁啊？谁叫云总啊？”
夏逸尘大方承认：“我老婆。”
“啊？！”
范旻非常同情地安慰着老王：“我也是昨晚才知道，那个人——简直是我天菜，我个人非常喜欢。”
夏逸尘转过脸来严肃警告他：“别想打他主意。”
“你们不是协议结婚吗？怎么现在挺、如胶似漆？”尹评斟酌着词句问。
夏逸尘羞涩地抿起嘴唇：“没办法，云总给的太多了。”
“……好恶心啊。”
吵吵闹闹到了地方，一下车，夏逸尘深吸一口气，完全不复之前那副轻松的神情。
这座墓园地处偏僻，胜在清净，珊珊周围没有其他人，墓碑有人定时擦洗，黑白照片还很鲜亮，女孩开心地大笑，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即使印在冰冷的墓碑上，也感受得到那股蓬勃朝气。
几人落后夏逸尘几步，面面相觑。
夏逸尘半蹲在地上，放下小白花，指尖抚上被晒暖的相片，温柔地说：“珊珊，哥哥来看你了。”
“我有话想跟珊珊说，”他头也不回地摆摆手，“你们先上一边去。”
正好王家俊有想听的八卦，兴冲冲地和其他人一块儿进了不远处的茶棚。
夏逸尘扫去碑座上的枯叶和杂草，心口仿佛压着一块巨石，沉得他喘不上气，来见妹妹是临时起意，但真到了阵前，又怯懦地想退缩。
“珊珊，你会不会怪哥哥这么晚了才来？”他盘腿坐下，托着下巴低声絮絮，“哥哥很对不起你，也对不起爸妈，当了这么多年的懦夫，爸妈去了外地，但他们应该常常来这边看你吧，刚才工作人员说每年都有一对夫妇来给你扫几次墓。”
“哥哥对不起你，你走的时候，让我不要自责。可是啊珊珊，明明就是哥哥害死了你，你怎么能轻易原谅我。连爸妈都恨我，你在天上都看见了吧？哥哥很想你，珊珊。”
“这次回来，是想和珊珊商量一件事，”他弯了弯眼睛，“哥哥遇上一个称心如意的人，已经结了婚，想问问珊珊的意见，你同意哥哥谈恋爱吗？”
“这件事还没告诉爸妈，如果珊珊答应的话，就给哥哥托个梦吧，然后我再去给爸妈磕头道歉，毕竟哥哥这算是先斩后奏，我经常干这种混蛋事儿。”
“珊珊，你要一直恨我啊，要记得哥哥，是哥哥害了你。但现在我不要脸地想求你原谅，哥哥遇上的那个人，他很好，长得好看，能力很强，还是个大老板，他对我特别好，我也想对他好，想爱他。”
“希望他不是真把我当成宠物在养吧，不然哥哥没地儿说理去呀。”想起云总的恶趣味，他失笑，“珊珊，给哥托个梦，一定别忘了。”
一个多小时过去，日头正中，夏逸尘总算说干了口水，站起来理了理衣裳，俯身在遗照上落下一个轻吻。
“你会祝福我吗？妹妹。”
他去茶棚把那几人撵走，让他们陪珊珊唠会儿，自个儿躺藤椅上遥望远方发起了呆。
这辈子干的最操蛋的事，就是因为执着一个邵小南，害死了妹妹珊珊。
在山上待了近两个小时，从墓园出来的时候都快下午一点了，山上气温低，又不停地在吹冷风，一群人冻得跟孙子似的，蹦哒着打上车奔城里吃饭。
海城中心区域高楼林立，有三线城市的样子，即便太久没回来认真逛过，家乡的一景一物却始终不曾淡去，道路规划从未更改，在海城读了十多年书的人怕是闭着眼都认得路。
不过距离他们中学毕业也十几年了，当初的许多店铺都换了老板，搬了好几次，两个大型商业广场比街而立，这是海城人口最密集的地方，汇聚游戏、电影、商超、餐饮等等，一放假就人挤人，当初读书时，他们也喜欢来这儿。
如今亦然。
“吃羊肉汤吧，冬至都忘了。”尹评提议道，“走之前记得给蚊子带点回去尝尝味儿。”
佟安安点着下巴问：“你们觉不觉得蚊子不太对劲儿啊？昨晚他也没这么阴沉吧，我刚刚打电话想问他吃了没，两次都给我挂断了。”
唯一知道内情的范旻识时务，做了回哑巴，这个问题没人回答也就略过去了。
餐饮区的布局改了很多，去年入驻了几家连锁火锅和烤肉店，物美价廉，深受当地人喜爱，尤其到了冬天，生意火火红红，店外排队等餐的小桌坐了个七七八八。
从火锅店前面路过，尹评余光瞟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再去看时，却什么也没有。
“看什么呢？”佟安安问。
另外几人在前面走着，只有佟安安停下来等了他一会儿。他犹疑道：“我好像看到邵小南了。”
佟安安心头一跳，迅速向四面八方囫囵扫了一眼：“……操，你别吓我，在哪？”
“看错了吧，他不可能这时候回来。”尹评压下那股慌乱，叫上佟安安跟上前面的人，“走了，先去吃饭。”
两家羊肉汤菜馆面对面开着，有生意的时候两个老板相看两厌，淡季一到，老板们顾影自怜，那影子则是对面的老板。
这么多年了，两位老板从相爱相杀的生意对手，变成了惺惺相惜的好友，夏逸尘还记得第一次来这边喝羊汤，对面的老板眼睛发红，恨不得跨过商场中庭突过来吃了他。
他父母很喜欢带人喝羊汤，这也算海城的特色美食，村里养羊大户不少，国家扶贫攻坚，把海城的重点放在了牛羊养殖上，大力推动海城羊汤走出去，农民富起来。
更小的时候，在夏逸尘上小学之前，住在村里爷爷奶奶家，成天和羊圈里的羊打交道，羊膻味儿闻得想吐，他不太喜欢吃羊肉汤，但如果真吃上了，他能炫三碗饭。
店里人还不少，他们选了个包间进去，服务员跟上来问吃什么。
“先来五斤羊肉，再炒份儿羊肝、葱爆羊杂，”王家俊点着菜单说，“对了，我看你们店里挂着腊肠，那个卖吗？”
服务员说年底回馈新老客户，腊肠免费吃，吃完为止。
王家俊乐呵呵道：“嚯，咱们来得合适。那给我们切一盘腊肠，五听乌苏。”
说完，他看向夏逸尘：“喝点？”
夏逸尘情绪不高，从墓园出来后就这样，他要缓一缓，点了点头。
一想到晚上能去见云迢，他又呼出一口浊气，不自觉弯了弯眼睛，已经和珊珊报备过了，接下来就看他自己能不能如愿了。
云迢对他有意思，这点可以确定，但具体到什么程度，摸不准。
“尹评，晚上再炕回馍呗？”
话音刚落，包间门推开，服务员端着满满当当的羊肉汤进来，小心地放在桌上。
尹评的注意力被热气腾腾的美味吸引，一时没听清他说什么：“啊？炕什么？”
“玉米馍馍，”夏逸尘透过雾气看着虚幻的人影，语气温柔得能掐出水来，“云迢喜欢吃。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你再做一锅出来。”
好半天，尹评来了一句：“……得加钱。”
夏逸尘咧嘴一笑，豪气干云：“加！我老婆是大款，多少钱没有！”
他给云迢发了两条消息，问对方吃不吃羊汤。
那之后直到上完菜，云迢还没回他，他也没多想，说不定现在还在忙着那个什么项目。
想起这个，夏逸尘随口问了一句：“你们谁听说海城要建个美联商场吗？”
美联商场的源头在国外，近些年和国内的某些企业合作，在一二线城市做得风生水起，难道云起集团也要加入？
“没啊，”对这些了解的比较深的尹评先说话了，“美联胃口挺大的，咱这儿消费水平带不起来，不会开到这边来。”
夏逸尘“哦”了一声，好像就是随便提一下。
稍微细想，就知道云迢在诓他，不过他为什么骗自己？隐藏目的是什么？还恰巧住到了隔壁？
他有个不成熟的想法，等待晚上回去确认。
走的时候，一行人给文生打包了斤羊汤回去，范旻和王家俊还要在城里找会儿乐子，就没一起。
两人在街上闲逛，进了个猫咖喝咖啡，店里没什么顾客，冷冷清清，他们刚点完单，二楼上下来了个身形细瘦的男人，鸭舌帽遮着大半张脸，只看得到精致的下半张脸。
男人一阵风似的经过他们，王家俊似有所感地跟上目光，范旻敲了敲他的胳膊：“这就看上了？脸都没露吧。”
“我总觉得……”王家俊没理会他的调侃，浓眉一皱，厌恶道，“他很像一个恶心的家伙。”
等他想再看清楚点的时候，那人已经上出租走了。
作者有话说
第39章 扫墓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