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6、第 16 章 ...
-
大约知道他们在录的是第一次约会,老板上菜很快,没让等菜的时间耽误二人的浪漫时间。
从第一道菜端上来开始,虞汀的心中便升起了莫名的滋味,直到最后一道菜上了,老板对虞汀说了一句:“不知道你爱吃什么,我做的都是小姜常点的。”
这是一桌几乎与他们最后一次在这里吃饭一模一样的菜。
虞汀已经想不起他们十年前在这里吃饭时是谁点的菜,他不想探究这到底是姜衍琨的口味还是习惯,亦或是更带有小心机的试探。虞汀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着姜衍琨对他的执念,这得是多深的念想,才能让一桌菜吃了十年呢?
这也是虞汀第一次生出一个大胆的念头,要不然就将他的身份告诉姜衍琨吧。
一个成年人,经过十年痛苦的淬炼,感性只冒出了一瞬间,便被死死压了回去。虞汀太清楚他过去的身份意味着什么,他不能将姜衍琨拖入泥淖。
一桌美味佳肴吃得却味同嚼蜡,虞汀完全没心思享受美食,他在理性与感性中不断拉扯,他知道自己身上背负着什么,又忍不住地心疼姜衍琨。
早在实习的时候,虞汀便看出姜衍琨丰沛的情感,他极容易与受访者共情,甚至有一次受访者在采访过程中泣不成声,姜衍琨也跟着哭了。
对于记者来说,这是一个很好的能力,可以让他在采访时更有温度,能能让受访者放下所有防备,但这也是一个容易让人极度内耗的能力,一旦他陷入情绪中,便很容易emo。
姜衍琨是个容易自苦的人。
虞汀无法想象,一段在暧昧中戛然而止的感情如何支撑一个人长达十年。
在第一次从孙一铭口中知道所谓“白月光”时,虞汀只以为是求而不得的偏爱;在姜衍琨对他反复试探时,虞汀也只觉得对方是想找到一个人间蒸发的故人。
在这一次约会之前,虞汀一直觉得姜衍琨有些幼稚,确证了他的身份又能怎样呢?不过是让一段追寻有个结果,得个确证罢了。至于对“白月光”的感情,十年过去,除了一缕执念,又还剩什么?
直到今天,虞汀才对这份感情有了实感,竟是如此的沉重与深厚。
姜衍琨带他去的第二个地方,是A城的海滨。
A城临海,有着极长的海岸线,离公司最近的海岸只有不到二十公里,虞汀以前做新闻烦闷的时候便会去吹吹海风,躺在沙滩上把脑子放空。
“我做的选题很容易emo嘛,我们部门好多人都有抑郁症。”姜衍琨与虞汀赤脚踩在沙滩上,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温和又认真,“我很喜欢来这里放松心情,放空的感觉很治愈。虞老师,听说你最近科研压力比较大,我就想带你来放松一下。”
虞汀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当年的姜衍琨其实是没有去海边的习惯的,他更喜欢喝酒,一醉解千愁。刚开始实习的时候,姜衍琨酒量不好,短短一年多时间,他酒量涨得吓人。
“你就是仗着年轻,死命造。”虞汀记得,他当年这么骂过姜衍琨,也不知道这习惯是什么时候改的。
“虞老师,你躺下。”姜衍琨拽着虞汀的胳膊,让他跟自己并排躺在沙滩上,翘起个二郎腿,“你脑袋什么都别想,科研什么的全去见鬼,就躺着。”
当年虞汀见过姜衍琨几次喝到胃疼,为了改他这毛病,就拉着他来了自己的放空基地,然而大自然的白噪音对姜衍琨并没有什么用,他回去之后依然喝酒,只是多了个习惯:陪虞汀去海边。
他们形成了一种诡异的默契,去海边的时候是姜衍琨开车,他的车里常年放着一箱啤酒,喝完了就补货。虞汀在沙滩上躺着,姜衍琨就在旁边一听接一听地喝,而回程的司机便换成了当时尚不十分成熟的自动驾驶系统,虞汀保持着清醒的意识盯着路况。
今天故地重游,该来的人都来了,只是少了一箱啤酒。
虞汀不知道是姜衍琨已经改了习惯,还是因为第一次约会而有所顾忌。
被试探了这么多次,也轮到他试探一回。虞汀便说:“我们所里的人一压力大了就去酒吧,我看他们都这么排解。”
“多伤身体啊。”姜衍琨接话很快,不假思索的模样,他停顿了一下,才带着怀念的语气说,“我以前也喜欢喝酒,后来改了。”
虞汀已经不想知道姜衍琨是什么时候改的习惯了,是十年前不告而别之后,还是他某一天终于把胃喝出了毛病。
他只是忍不住地想,到底是多深的执念与感情,才能让一个人将另一个人的习惯融入骨血?
虞汀闭上眼睛,已经不愿深思。
后面的时间,二人就这样静静地躺在沙滩上,没有说一句话,安静到跟拍的节目组工作人员面面相觑,以为他们在尴尬或冷战。
只有他们两个知道,他们真的只是在放空。
姜衍琨一开始还有些漫无边际的思索,总归都围绕着虞汀的身份。他试图从虞汀的一举一动中挖掘与过去相像的、不像的,试图说服自己,这是季海,亦或者这不是季海。
但他失败了,虞汀身上有着最致命的矛盾:他的职业与记者实在天差地别,但他一举一动确实有季海的影子。
即便做了再多的试探,即便都带人去了私房菜馆、海边,他仍然无法得到一个确定的答案。
姜衍琨善于共情、善于察言观色,他一直在观察虞汀,但以往能瞬间得出的情绪判断,此时却没那么笃定。他看不出虞汀在面对那一桌子菜时是惆怅还是平静,也看不出他们到沙滩上时他是乏味还是怀念。
他不住地想去追寻旧人的影子,克制不住地试探,但他心里十分清楚,自己这是病态的。
十年前,就在他想要表白时,季海突然消失,自那时起,他便已经陷入了一种病态的偏执之中,不可自拔。
但当姜衍琨躺在沙滩上,听着海浪重叠的声音,他的内心慢慢平静下来,不再去想虞汀,不再去想季海,不再去想自己可笑又可怖的执念。
他只是将自己放空。
直到天色渐渐暗了,姜衍琨才终于有了一个动作,他偏头看向虞汀:“虞老师,咱们去吃晚饭吧。”
虞汀睁开眼睛,徐徐舒了口气,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长时间地将全部思绪暂停下来,任由自己什么都不去想,将一切糟心的事情抛在脑后。他很久没有觉得这样放松了。
“好,去吃什么?”
“你想吃什么?”
虞汀想了想,笑了一下:“礼尚往来,带你去我常去的一家店。”
虞汀带姜衍琨去的店离研究所很近,他指挥姜衍琨把车开到研究所的停车场里:“这边不能随意停,有违停拍照。” 他刷自己的指纹给姜衍琨和节目组的车开了权限。
“管的还挺严。”姜衍琨看着没有一辆车的道路两旁,啧啧感叹。
要是以往,虞汀不爱搭这闲话,但今天不同,之前的私房菜与海滩对他的触动太大,即便虞汀再冷静,也难对姜衍琨保持回避,摆出一副冷脸。
“停的车多了不好管,有人会浑水摸鱼,对研究所的隐私性不好,以前出过事,所以交警对这一带管的特别严。”
“虞老师,周六来加班?”餐馆的前台与虞汀很熟,知道他的工作狂本质,顺口招呼一句,又看到一群人跟在他后头,还拿着摄像机,才想起来虞汀如今在录恋综,一拍脑门,“拍节目呢?要我说,你这也老大不小的了,是该找个对象了,别整天在你们所里呆着。”
虞汀难得面带尴尬之色,朝他点了点头,便往大堂走。
落座后,姜衍琨带着笑意调侃:“虞老师也有被催婚的一天。”
“这儿的老板是我以前的同学,三十好几了没谈恋爱没结婚,成天被家里念叨,刚才那个就是老板他爸。”虞汀一脸无奈,“我们所的人常来他这儿吃,遇到哪个没对象的都得唠叨几句,盛情难却。”
最后四个字说的咬牙切齿,听得姜衍琨忍不住笑出声来,顺口问道:“人家爸爸都催你了,你爸妈不催你?”
虞汀几乎要绷不住脸上的表情,他沉默了很久,才回答了问题:“已经去世了。”
姜衍琨出现了一瞬间的慌乱,虞汀从来都是一个不会表现出强烈情绪起伏的人,以至于他经常难以判断他的心情,但现在是姜衍琨第一次在虞汀脸上见到如此直露的难过表情。
“对不起,我不是……”他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虞汀从没将家庭暴露于公众眼前,因此姜衍琨不知道他父母双亡的事,眼下提起不是故意,只是不小心,但看着对方眼眸中的黯然,他觉得分辩没有任何意义。
“没事,只是好多年没人提起我父母了。”虞汀轻轻出了一口气,他也很久没有这样强烈的情绪波动了。
“你常来这里吃,有什么推荐菜?”姜衍琨硬着头皮转移话题。
虞汀浅笑了一下,他也不希望姜衍琨带着愧疚的情绪:“你转移话题好生硬,都不像个做记者的。”
姜衍琨振振有词:“这叫关心则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