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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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桂是八岁进宫的，到如今正好十个年头。
他虽然在老佛爷身边做事，可并不是能贴在身边得宠的。同行的还有几个小太监，换着做而已，再加上大总管管着禁宫那也是最接近老佛爷的人。更知道很多不为人知的事。
不过单桂进宫也巧得很，他满八岁的隔日家里便开不了锅。单桂是家中的老三，下面还有三张嗷嗷待哺的嘴。爹爹见这日子没法过了，于是小的能送人的送人，大的能干活的干活，可单桂偏偏就卡在了那个什么也不能做的年龄。某个夜里爹爹醉得不省人事，同隔壁大婶说话的声音就传到单桂的耳朵里面，那意思大概是送一个小娃进宫多少能得到些银两补助。但是小的都送人养了，大的还要干活，只有单桂正合适，于是爹爹正愁的就是不晓得该怎么同单桂讲。
而且听说宫里净根的法子啊，可怕得很，大多的小娃进了净身房就不能活着出来，除非事先在外面把根给断了，进去检查一下就可以直接做事。不用挨那可怕的刀子。要不就是给管事的塞银子，好生被伺候着断根。
单桂的娘去得早，也懂事得早，他听到这里的时候就暗下了一个决定。过几日摸黑他跑到屋后的水井边掰了一块石头下来，一闭眼一咬牙就往自己的命根子上砸。那时娃儿还小，也忍不住尖叫声，爹爹听了赶出来就见到单桂坐在地上哇哇大哭，下半身一片血肉模糊。
第二日送到镇上找大夫一看，完了，那玩意儿碎了，别说生崽就连排泄都危险。当时爹爹身上分文不剩，大夫看两爷子可怜就使出吃奶的劲儿才把单桂的宝贝给接回去，虽然东西还在但也跟小太监没什么区别，一辈子都只能软哒哒地在那儿当个装饰。
于是入宫的前一天，单桂和爹爹就在镇长的屋里抱头痛哭，昏天黑地的，可最后两爷子还是只有说再见。
这一次再见，即使永远也不会见面了。
单桂离家的时候记得被远远抛在身后的桂花树，满是花香地立在村口。赶马的太监就尖声尖气的叮嘱，赶紧看，一辈子就只剩这最后一眼了。那是村子里唯一的一棵桂花树，单桂无论日后在哪里，在做什么，都牢牢地记得桂花芳香满地，满心里。
还有站在桂花树下的爹爹，摇晃得厉害的马车，赶车的太监，他的命就在那一年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
单桂原来也并不叫这个名字，至于本来叫什么他记不清楚，只记得他命好。
刚一进宫的小娃都先在净身房外的一个坝子里站着，然后衣服脱光光由一个最阴阳怪气的老总管来检查，然后是太医院的人查验有没有杂病例如痢疾一类的。最后才是一个排一个进到房子里。
有人问：“是否自愿？”
“...是。”单桂想自己都动手了还不是自愿的？
那人却再问了一遍，“是不是？”
“是。”
“以后断子绝孙跟别人没有关系？”
这个，..单桂想了想，才狠地点了一下头，“没有关系。”
净身还有好多步骤，单桂也不能一一说出来，但他记得要进到那染血的房子之前，他看见一个小娃脸色苍白地被人从里面抬着出来，一问才知道一口气没上过来直接死在了台子上。
当时单桂给吓得啊，顾不得人拦着就直接往院里撒开了腿的跑，最后被两三个人围着打趴在地上。单桂出生以来第一个耳光就是那个阴阳怪气的老总管煽的。见没路走了单桂就趴在地上磕起头来，一边拉着自己软趴趴的下身一边说已经没用了，不要割了，他怕死，怕得要命。
但那个时候谁会管他，两三个人上来就架着他要往房子里拖。这个时候院里传来一声且慢，后来十年间单桂一直挂在心上的菩萨观音出现了。在场的所有人都跪下身五体投地地趴在地上，单桂傻傻地坐在院子中间，见到那个一脸严肃穿金戴银的女人也不知道说什么就一个劲儿地哭。
那女人开始说话，声音里透着股狠劲儿，听得单桂全身发抖。
“怎么了？吵吵嚷嚷的。”
“回太后，这小娃好不老实，已经进到房内还想反悔。”总管跪在地上连头都不敢抬，平日里主子些从来不会来这净身房，可今儿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太后转悠着就过来还被看了这么邋遢的一幕。一想到这里总管就心虚，那会不会怪罪自己办事不力，拉出去掉脑袋啊。
“不，不。”单桂连忙跪着爬过去说，“我..我自己断了的，我自己砸了，不信你看。”
说罢就把那玩意儿露出来给面前的人看，还眨巴了眼睛。小娃儿天真无邪，都不晓得太后要叫主子，自己要叫奴才，说话的时候也不能抬头，更别说露出那个东西了。
换了别人，换了场子，换了时间，早就被人拖出去卡嚓了。可说来奇怪，那日的太后却只是捂嘴笑了两声，然后跟身边的嬷嬷耳语几句又转身离开。
后来单桂被几个人拉了起来，裹上布巾给带走了。
他隐约听见有人在身后说，“人，太后要了。”
后来过了好几年，也是当时的西太后，现在的老佛爷赐给单桂这个名字时，单桂才知道那年净身房发生的事只有天知地知，太后知，嬷嬷知，以及他单桂。其他的人都赐死了，就在隔天。
“可怕么？”
老佛爷在琥珀串成的链子后问他。
单桂没有回话，低头站在暖阁外。
“哎。”
里面的人叹了一口气，也没再说什么。然后过了许久，单桂知道是时候进去伺候老佛爷起夜饮水，他就出门尖着嗓子告诉守夜的宫女。
只说这天寒地冻，老佛爷会受凉，水要热点，风也寒，窗户不紧。
单桂没说错，京城在北方，冷天的时候是钻进骨子里的寒，尤其那风连人都可以吹倒。如今几年，老佛爷的身子时热时寒，起夜的次数也多。虽然他不能进到帘子里面，但他却时常于外听见里面的人低声叹气，一声比一声长。就好像城墙上的残阳，迤逦了八百里的官道，红得像打血霜。
单桂也不是不知道外面的事。烽火连天，兵荒马乱。红毛鬼大肆侵犯，圆明园被劫，签下的条约一年比一年多，朝廷就在不断的退让中苟且偷安到现在。
单桂在宫里呆了十年就好像人间的一百年，至少单桂是这么觉得，一直到前几年恭亲王搞起来洋人学堂，还有北洋水师能争气，他才能短时间内再见到老佛爷于御花园外神情宽逸。
单桂出宫看天下，处处都是传言，但他回来总对李福儿笑。
“老人家于我是再造。有这个恩，我单桂就得伺候好一辈子。”
所以老太后的交代他从来就是兢兢业业，丝毫不敢怠慢，若遇上外人说什么不是，他则是冷眼相对，不会多说什么也由得他们去了。
这也是单桂在禁宫里总结出来的法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闭上嘴巴，埋头苦干。
一日，单桂偶然路过中庭一个院子。
他要给娘娘们送口信。月中老佛爷想在东暖阁摆宴，不为什么就是想聚聚，这事本着急，所以他走得稳当。但没多几步就被人拦在西殿旁的门道里。
“单公公。”
来人是昕格格的小丫头，也是单桂有些好感的那位。
“芹儿。”单桂偏头笑得很友好，手里摸着袖子里一个花钗，这可是他自己攒了银子买的，正打算办完事绕路去昕格格那儿讨好小丫头。
但小丫头今日的心情不怎么好，皱着眉很是着急地说话，“格格问你，信送到了没有？”
“送了啊。”
单桂点头。
“真的？”
小丫头睁眼似乎在怀疑。
“真的。”
天地良心，单桂想，那可是自己吃了点儿亏，亲自拿给那个混账王八蛋的。
“可格格说现在月余了都没有收到回信。”
“还有回信？”
单桂一听到回信两个字就知道不妙了。果然下一句话小丫头开口说，“格格的意思是单公公能不能去问问，公公知道现在格格不能出宫。”
“那是那是。”单桂点头，最近有不少由朝廷送出去留洋的少爷回来，多少个年少有为英姿勃发的人出入紫禁城，那些恨嫁的格格都两眼发绿光，老佛爷为了肃清后宫就限制了宵禁和出入宫门的规定。
其实这有什么不好，让昕格格多认识些青年才俊就不会把心拴死在那绣花枕头身上了，只是，可惜啊，...没那个机会。
“单公公会帮这个忙吧？”小丫头见单桂没说话，赶紧又说，“格格这几日连用膳的心都没有了，整天魂不守舍的。”
“怪那个混账王八蛋！”单桂小声骂。
“什么？”
小丫头没听清，偏头问。
单桂就觉得她这个神情特别可爱。昕格格是个大好人，对奴才也好得不得了，别的院子里的小丫头都是面黄肌瘦的，只有她这个，整个人白润透亮，两个小脸还红扑扑。
“没什么。”单桂觉得自己果然不经诱惑，小丫头眨眨眼就上勾了，于是叹了口气说，“好好，过几日出去办事的时候帮格格问。”
“那正好。格格说盛少将现在正在京城，待过几天就又要去威海了。”
“格格怎么知道。”
“盛少将上次说他回来待月余，格格就天天算着日子啊。”小丫头说完又感慨地叹了一口气。
混账，单桂又在心里骂了一句。
还回信呢？估计那王八蛋早就把格格忘去天边了，现在不知道正在那哪子里欢乐快活。这些什么青年才俊，根本都是个个色中饿鬼，从威海那种苦地儿一回来就钻进温柔乡，十天半个月都不出来。
格格足不出户所以根本不知道外人在怎么说，单桂不止一次想说明盛少将那京城第一种马的大名，可他能有什么立场呢？而且他也不忍心见到格格伤心。
再说，陷到情网里的人都是一头热，就算格格相信了，等听到那混账抹了蜂蜜一样的情话，肯定又会晕乎被人骗过去。格格长在深宫，但从来不管那些争争夺夺，而且人并不是很讨巧，不是老佛爷的心头好，这虽然免了树敌的机率，可是相反那心里却单纯得要命。走出去让人忽悠几句就丢了魂儿，点儿都不精明。
不过单桂还有一点担心，这格格和盛少将的事总是顺利了一点。
见面和通信虽然都是他一手安排，但这么久还没穿邦也有一点奇怪。照理来说若被人知道了也没什么大问题，盛少将是盛大将军的公子，八旗子弟，出生优越，昕格格的身份就更不用说了。大不了顾全皇家颜面赐婚便是。...再说老佛爷身边的眼线那么多，包括那个无所不知的大总管，可是这边却迟迟没动静，单桂一想，那也只有一种可能，...就是老佛爷并不看好这段事。
好在现在昕格格和那混账见面的次数少，大多是书信，更没机会做出格的事。真要出格还得了，以老人家的脾气还不把盛王八拖出去办了，格格恐怕也得禁闭宫中，一生都荒废在里面。
...所以这事危险。
单桂想这次出宫势必要把盛王八找出来，然后提点两句。当然那人能快刀斩乱麻就最识相，他也不用明着在格格面前扮黑脸，伤人家的心了。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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