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坐明堂》御川不洗手

9、第 9 章

　　江离吃过了饭也不见周衍回来，等到她午睡结束，那人才姗姗来迟，眉眼间有些疲倦，都没第一时间来撸她。

　　待周衍回来，刚坐下就不断召唤大臣过来仪事，随便听几下的江离也马上听明白，这是要准备打仗。

　　而且是她亲自带兵。

　　她正在安排她不在宫中这些日子诸多事务如何处理，找来的都是些年轻的朝臣，没有那个牵着土狗来的丞相。

　　周衍的状态和之前也不一样，虽然仍然是斜着坐，一只手撑住额头，说话的语气却温润认真得多，细细叮嘱每一个人要注意的事。穿着不同颜色朝服的大臣们进进出出，每个人看上去比周王都还要紧张。

　　周王本人不知道紧张不紧张，总归还是很忙碌的，不然她不会不来撸她。

　　江离卡巴卡巴她的大眼睛，等周衍终于跟朝臣们商议完事情，刚想要伸出爪子勉强让她撸自己开心一下，那烦人的牵狗丞相又来了。

　　“陛下此举着实不妥。”丞相来了就开始叽叽歪歪，江离听着就闹心。

　　你们家陛下到现在怕是连饭都没吃呢。

　　“无所谓的，反正我在宫里也没什么大事，朝事有丞相在，也没有什么不放心的。”周衍的语气变回那副闲散的腔调，手里的玉佩转了两个圈：“丞相有什么事快议，寡人一会儿还得去亲自挑合适的战马和将士。”

　　等叽叽歪歪的牵狗丞相终于把话讲完甩着袖子走了，周衍换了身箭袖衣服，出宫去挑战马和将士，江离吃完晚饭正在昭阳殿里玩球的时候她才回来，顾芳赶紧派人端了饭菜来，周衍只喝了几口粥便挥挥手让撤了：“别浪费，如今粮食不够，那些点心和肉都没动，你们几个分着吃了吧。”

　　顾芳的身板躬得更深，轻手轻脚地把东西都收拾了。

　　殿内的火烛温暖，看着让人犯困，江离见周衍终于有了独处的时间，走到她的脚边，扒住她的裤腿。

　　周衍的手指撬开一个缝，一双眼睛看着腿下的小兽：“嗯？”

　　小兽扒着她的裤腿，两条后腿一蹬，就窜上了她的膝盖，对着她嗷呜两声。

　　周衍修长的手指摸摸她的脑袋，江离便发出呼噜声来。

　　周衍便露出今天第一次笑容来：“阿离是这样会觉得舒服吗？”

　　然后便一直用手指按摩她的脑顶。

　　江离的呼噜声不是她能控制的，是一种生理上的反应，不过她年纪还小，呼噜几下又没什么大不了的，她眯起又大又圆的眼睛趴在周衍的腿上，觉得周衍今天大概是蛮累的，她喜欢撸猫，自己就大度一点让她撸一会儿算了。

　　“对了，前几日我已经跟大司农说过，你身体抱恙，分给你的任务先推迟，待休了病假之后再去司农处。不过计划赶不上变化，流民之乱不能等，朝臣们拿出来的主意我都看不上，周国朝廷从根上腐朽得厉害，不破不立，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阿离说对吗？”

　　江离：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我只是一只小猫咪。

　　周王笑着道：“三日后，我点齐军队出征，一月之内必定回宫，你与我一同去，流民之乱只在表面，百姓种不出粮食，周国便没了立国之本，打仗在其次，救周国还是要靠你。”

　　江离被她摸得舒服，本来已经快要睡着的眼睛突然睁开，不可置信地盯着她看。

　　我变成猫都逃不了吗？？？我不想去打仗啊！

　　周衍挠她的下巴：“寡人就知道阿离最乖了，顾芳！”

　　小跑着的顾芳小跑着进了殿：“陛下。”

　　“把我存了好久的，吴国的三江鱼干拿出来给她加餐。”

　　顾芳唱喏走掉，不一会儿便端上来周衍吃饭的盘子，里面码放着高高的小鱼干，摆在周王的御案上。

　　“寡人存了好久不舍得吃的，现在都给你吃。”周王拍拍江离肥嘟嘟的屁股：“来，吃夜宵。”

　　江离：……

　　我们小猫咪难道是一些小鱼干就会被收买的嘛！

　　你们周国王宫也太穷了吧！我在响水村都能吃到新鲜的鱼，到你这里居然只能吃鱼干！还是周王不舍得吃的鱼干！你看看你们过得都是什么日子！

　　江离的爪子挠了挠周衍的小腹，果然，平平坦坦，空空荡荡，没有二两肉。

　　再想想她每天就吃那么点东西，堂堂王宫的吃食量少又不新鲜，当初把我哄过来的时候说有赵国的这个，宋国的那个……结果不是果干就是鱼干，没有一样新鲜的。

　　我要种地给你改善伙食，你又不让我种！周衍你这个国王当得真惨，你那么惨还惦记着骗我，活该你那么惨！

　　见这小猫一副不为所动，甚至透露着些许鄙视眼神的模样，周衍奇怪道：“不喜欢？那我让他们收回去吧，宫里没粮又没钱，再想吃吴国的三江鱼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顾芳——”

　　江离：……

　　小猫伸出一只爪子，按住了周王的手背。

　　顾芳进来问：“陛下有何吩咐。”

　　周衍笑了下：“没事了，退下吧。”

　　三日后，周王一身帝王戎装上了马，十五岁的少女头戴金冠，意气风发，甲胄在阳光下闪闪发亮，王城内吹起号角，大臣们跪俯两侧，恭送他们年轻的国王出征。

　　士兵来报，军队出了平城，陛下就钻进马车里撸国兽了。

　　众大臣：……

　　行吧，希望国王平安归来，不要在外游玩太久，不然国库就真的支撑不住了。

　　周王确实刚出发就钻进了马车，不过倒是没有沉迷于和国兽玩耍，她在看很多书信和奏折，用朱笔批示后喊人来，那人接了信快马加鞭越过行军队伍往远处行去。

　　周衍离开王城之后还没有在宫内笑得多，多数时间把嘴唇抿成一条直线读那些信件，似乎一直在想着事情。

　　而江离，除了吃就是睡。

　　三江鱼果然是中原大地上难得的美味，即使只是鱼干，也是鲜香软弹，吃一条还想吃。周衍装了一大食盒的三江鱼干，全部摊开给小猫吃，小猫吃得仰壳躺着，闻着车厢内的草木香薰味道，只觉得自己过了神仙般的日子。

　　再看看总是眉头紧锁有些忙碌的周衍，忽然有些心虚。

　　世间万物最讲因果循环，虽然有时运加持，更多的还是付出与回报成等比。付出得多了，逆天改命的事也不是没有，归根结底，如果平白无故地拿好处，总会在将来的某一天还回来。

　　江离可不想不劳而获，尤其是跟周衍这种心眼贼多的人相处，谁知道她如今给的好处，会以什么样的方式加倍要回来。

　　周王的御驾军队当天傍晚便来到第一个郡的驿站驻扎休息。

　　周王抱着一只猫下了马车，对郡守说：“你先安排着，寡人到处转转。”

　　郡守大惊：“天快黑了，陛下注意安全。”

　　“没事，有人跟着。”

　　她早就换上了常服，墨绿色的袍子，头发随意地扎在脑后，顾芳和近卫副统领方国伟跟着，江离看见名字叫做方国伟的小姐姐就好奇，不禁多看了两眼。

　　方国伟一言不发地跟在周衍身后，见到这只失而复得尊贵的国兽睁着一双金黄色的大眼睛瞧她，不禁也回看它，看了不一会儿，就十分想摸一摸。

　　实在是有些可爱在身上的。

　　可惜这是国兽，除了陛下不可让人随意摸的，即使是陛下都不该这样摸，陛下……也着实太喜欢这小兽一点，御驾亲征居然还抱着。

　　一行人迎着晚霞骑着马往城里走。这是距离平京城最近的郡，繁华程度不亚于京城，进了城门，见街道空旷，此时太阳刚刚落山，居民和做生意的就都回了家，只有街边一两家卖小吃的还开着，热气腾腾，似乎在做扁食，等着仅剩的一两位客人吃完看样子就要收摊了。

　　周衍翻身下马：“吃点儿。”

　　老板娘见来了几位骑马的贵客，赶紧热情地招呼起来，周衍要了四碗扁食，顾芳利落地用帕子擦干净桌椅，老板娘端碗过来时，最后一碗犯了难，不知道放在哪里。

　　周衍道：“放我旁边就好。”

　　老板娘答应着，刚把碗放下，一只灰白色的“小猫”就窜上了桌子，埋头吃起来。

　　不知道哪里来的富贵人家，连猫都吃这东西，老板娘咋舌不已。

　　周衍看着吃得呼噜呼噜的小猫，想了想道：“再来四碗吧。”

　　老板娘有些为难：“就剩两碗了，没准备那么多。”

　　“两碗也成，都煮了吧。”周衍道。

　　老板娘去煮扁食，顾芳小声道：“陛下若是不合口味不必强吃，郡守那儿备着饭食。”

　　到底不比京城，碗里的汤不清，面皮很厚，没有多少肉，吃起来味道倒是可以，但食物十分粗糙。

　　“没事，我吃的少，让将士们多吃些吧。”周衍说吃得少就吃得少，一碗只吃了几只，就推给小猫：“我吃饱了，不嫌弃就给你。”

　　江离朝她翻了一大大的白眼，她倒是不嫌弃，就是觉得周衍都瘦成这个样子了，一顿饭才吃这么点儿，当王的难道是喝露水长大的吗？

　　方国伟十分惊奇地看见国兽对陛下露出一个非常拟人化的嫌弃表情，伸出一只爪子拨了拨陛下挪过来的碗，埋头继续吃起来。

　　国兽似乎真的能听懂陛下说的话！

　　最后两碗端过来，周衍都堆在小猫面前，跟老板娘聊起闲天。

　　“收成一直都不好，但基本也可以维持，主要是火烛太贵了。”

　　老板娘叹息一声：“这几年都忙着种粮食，我是常年做生意的，家里还算是有些小钱，很多人只忙活生计已经很累了，能吃饱已经不错，火烛这类东西能不用就不用，夜里就歇，白日再干活。”

　　周衍又问了些家长里短的事，看小猫吃完了四碗扁食，才起身离开，顾芳看周衍的神色多给了些，老板娘眉开眼笑，千恩万谢。

　　一行人又在这没什么人的城里转了转，天黑之后回了驿站，郡守在门口等待良久，看见他们回来才松一口气，赶忙安排饭食。

　　周衍问怀里的小猫：“你吃饱了么？”

　　小猫：嗷呜。

　　周衍：“要一份就好。”

　　郡守赶忙去安排，方国伟一脸惊奇地瞧着那猫，觉得猫能听懂陛下说话也就算了，陛下居然能听懂猫说话！

　　她倒是想多了，周衍其实并不能听懂小猫说话，她只是比较懂小猫的语气。

　　回到住处，江离把那份饭也吃掉了，各自洗了澡，江离迈着小短腿走出来，看见周衍还在写东西，不禁打了个哈欠，窜到她腿上盘起来。

　　周衍的手指戳戳她的脑袋：“我要跟你谈谈。”

　　江离伸出爪子，拍了拍周衍的肚子。

　　周衍凝眉想了会儿，摸摸她的脑袋：“等我躺下了肚子可以给你枕着。”

　　江离：……

　　谁要躺你的肚子！我只是问你吃这么少饿不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