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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K ...


  •   称得上是件过分荒谬的事,林渡在沙漠里与丧尸睡了一夜。这一夜他睡得很不太平,一半思绪沉进混沌里,另一半思绪是完全清醒的。

      天刚破晓,眼皮隐隐接触到光亮,他便急不可耐地睁了眼。

      他抢来的货车很破,连座位都缺了一角,露出棕黄色的海绵。林渡捏拽着那块脏不溜秋的海绵,把僵麻的下半身一点点挪回来。

      昨夜,货车边的丧尸全部不见了。

      ——也包括那只奇怪的丧尸。

      -

      装好备用的轮胎,这辆货车的行速比之前慢了许多。一辆破车在风沙里以高速折腾了半日之多,就算尚且没有报废,恐怕也到了即将报废的地步。没有风沙天气的阻碍,林渡的视力派上了用场,没看见半点人影时,他已经注意到了黄沙上的黑色旗帜。

      “停!赶紧停下!”

      车开近,林渡闻到了烟味。年轻男人身穿军装,没戴军帽,指间夹了点燃的香烟,唇缝吁出烟雾,吵吵嚷嚷的,流氓似的拦住了车。

      “哪来的?”男人叼上烟,板着脸说,凶狠严肃地开口,“没有中央的士兵证或者通行证,就不能走这条路!”

      林渡踩了油门,后脑勺顶着驾驶座背垫,这儿的烟味冲得刺鼻,他皱着眉头问:“要往哪里走?”

      “我管你往哪儿走!”男人不屑一顾,手指一抬,动作极度轻蔑与傲慢,赶狗似的驱逐他,“反正这个地方,像你这种人啊——走不了!”

      “认识于邱吗?”

      嚣张跋扈的男人忽的一怔。好像这个姓名,是引无数人忌惮的撒旦名讳。

      “哦,不认识啊。”
      见他一时反应不了,林渡自顾自帮他把话说下去,指尖攀上车座后的枪支,枪身在他手头旋转一周,才握拢在手里。枪口对准男人脑门,言语冰凉。

      “那认得他的枪吗?”

      _

      往黑市的西南方向,绕走废弃试验场的灰烟瘴气,来到最贫瘠无人、最肮脏恶臭的角落。此地修了一条乌漆嘛黑的死胡同。
      极夜将至,这些时日,每一日都是死亡倒计时,黑夜逐渐漫长煎熬。

      林渡一只手空无一物,另一只手抓着一把没有子弹的废枪,瘸着半条腿艰难地走完一段路,在死胡同尽头的岩石歇脚。裤腿上脏一块,下脏一块,狼狈不堪。

      他迟疑半晌,还是伸了手,从袖口里露出一段泛白的手指,弯曲着,叩响爬满苔藓的岩石壁,敲击的顺序熟记于心。
      ——第一下,连着敲两下,默数五秒,最后连续三下。

      死胡同的岩壁像齿轮生锈,笨重地下落,不时左右抖动,终于裸/露出了通往地下室的石阶。

      _

      一把枪摔在堆满奇怪物件的桌上,制造出动静。

      扔完枪支,林渡娴熟地在角落拖把矮凳,岔开腿,二话不说坐下了。
      地下室里有另一间紧闭的房间——是蜗居在此处的怪人的卧室,门在林渡右面方向。稍等一会儿,机械难听的怪声咔咔地响了几秒,门才终于开了。

      从中走出一个男人,个子还算高,衣服皱皱巴巴,头发乱糟糟的,整个人给他人的感受,精神颓丧,糟糕到邋遢的境地。

      他隔着一帘头发扫视周围,目光懒洋洋地下垂,落到林渡脸上。仿佛重复几百次乃至上千次的肌肉记忆,他的视线偏也不偏,就能精确无误地找到椅子坐下,眼前是那张放满物品、寻不出缝的桌子。

      林渡立马从矮凳跳起,瘸了两步上前,不客气地拨开几本叠着的书,噼里啪啦一阵响,书落了一地,扬起尘灰。

      他在这阵噪杂里开口,敲敲桌上那台与周身格格不入的崭新电脑:“帮我个忙?”

      男人往林渡敲电脑的手指上稳稳地停留几秒视线,引得林渡往回缩手。

      “干嘛这么看我?这么轻的几下,又敲不坏。”林渡着急问事,急忙道,“把黑市佣兵的那块买卖系统黑掉,你这台电脑能不能做?”

      “干这事有风险。”语气不咸不淡,“给钱能办。”

      林渡嘴一抽,给予评价:“黑心。”

      “从第一天认识我开始。”男人说,“你见过我哪次给别人打过白工。”

      话语未落,林渡不动声色地深呼吸一口,俯下腰,拿起枪,麻利按出那把匕首,抵住男人的下巴,全部动作的完成,只有眨眼的间距。
      在男人吐露最后一个文字时,冰凉的刀尖已经逼紧下颚的皮肤。

      “那我很荣幸,做你的第一回。”

      “很遗憾。”

      敏锐的直觉察觉到危险的靠近,林渡即刻想抽回刀刃,男人脑袋往后微微一歪,一只机械手从黑暗处顺势袭来,匕首被截断成两半,刀尖部位跌在地面。
      男人淡然补充道:“似乎不行。”

      林渡恼了:“这枪是借来的!”

      “可以帮你修。”
      在这个问题上,男人极好说话。

      林渡:“你真不帮我?”
      男人:“你惹事了。”
      “说这么自信,你该不会真在这个鬼地方偷偷监视我吧?”
      男人抬眼,重新询问:“你惹事了?”

      林渡笑了:“对,我惹事了。”

      男人重新低头:“和你的佣兵生意有关?”

      林渡嗯了一声。

      “不意外。”男人丝毫不惊讶,“早说过,佣兵这行并不适合你。加入这门买卖,等同于赌命和诚信,就凭你,能付出哪一样?”

      林渡:“都不行。”

      男人看着他。

      林渡用枪身敲了敲他的桌沿:“时间紧迫,不行我也必须得做。何况在我眼里,只有我想不想做的事,不存在合不合适。我这次真的走投无路了,不然怎么会来找你这个机器脑袋。你愿意帮我的话,钱我是没有,但是巧了,我这里刚好有个你肯定感兴趣的大秘密,能和你交换。”

      男人沉默几秒:“你惹了什么事?”

      林渡表情一喜:“你是答应了?”

      “先说事。”

      求人之人无可奈何,只能顺着接话:“我被佣兵生意链拉黑了。”
      “你不是今天才接第一笔单子吗?”
      “我把雇主的车抢了,他转头就报案了,刚从鬼门关回来,就被法律判了恐吓罪——哦,差一点就忘掉了,还有抢劫罪。”林渡把裤兜里装的皱纸摊平,拍到桌面,把皱皱巴巴的纸张抚平,上头写了不少赔款条例,“我的人他们是没抓到,可接生意的渠道全黑了。第一笔单子,啥便宜没捞着,被塞了张判决的破纸。”

      “……”

      望见男人梗塞的神情,林渡解释:“我腿伤刚好没多久,走不了多少路。”

      “我之前劝过你,也阻止过你。”男人把视线落到他腿上,“黑市佣兵没有中央庇护。游归城外危险重重,外出者从来是生死未卜,就只有那么少数几个体能出众、出类拔萃的顶尖佣兵,能赚得盆满钵满……”

      “我不要钱。”林渡敛着眼,不客气地打断。

      男人不恼,淡淡开口:“但是钱很重要。”

      林渡沉默半晌,不应这句话,好一会儿才说:“我需要一个能登记成佣兵的假身份。”

      男人问:“你拿什么秘密来换?”

      “你这有镜子吗?”林渡绕过长桌,走得离男人更近了一些,“我嘴上的伤口还在不在?”

      男人看了眼,眼色难得动了动,总结道:“看着火气挺重。”

      “重你大爷的……”林渡无语,枪一扔,抬起手,指尖抵着下唇清晰可见的红肿,疼痛还在,他忍不住轻嘶口凉气,“这是被咬出来的。”

      _

      “你的意思是……你被丧尸亲了?”

      听完林渡一五一十的阐述,男人胳膊肘抵在桌上,手指支着脑袋,从干枯毛躁的头发里裸/露出的眼睛像一面镜子,把他说每句话的样子牢牢照进深灰色的瞳仁里。

      林渡说累了,也站累了,五步并作三步回到那把矮凳上:“骗你的话,我就是小狗。”

      “所以,你遇到了K?”

      “K?”林渡奇怪不已,“K是什么?”

      疑惑的神色看着不假,男人接着问:“这么说,来的路上,你并没有看见任何一面隶属中央的投屏,以及那个投放了整整一天的视频?”

      林渡摇摇头。
      鬼门关已经够凶险了,回来又走了趟法律判决程序,他哪来的心情关注其他。

      男人骨节分明的手指在电脑键盘利索敲击几下,在狭窄矮小的地下室,空余的空间倏然竖起一面屏幕,屏幕上的暂停键被光标点击,视频开始从头播放。

      出现在眼前的是一片无垠沙漠。

      刚从城外回来的林渡当即认出了这是城外的某块沙地,懒散的神态彻底抛去,长长的睫毛一扇,眼尾狭长的双眸渐渐瞪大。

      视频有无数的杂音。

      嘶吼、枪响、哀嚎、啃食。

      成千上万、不可计数的丧尸群冲向层层包围的电网,一批丧尸被电网限制行动、被高压电刺激脆弱的要害致死,立马有一批新的丧尸紧紧跟上,此起彼伏。
      电流最终被耗尽,变得微弱、不堪一击。

      严密的电网被这群非人、也非畜生的生物凿破,入侵了中央士兵在游归城外的其中一处驻扎营地,枪炮耗尽的时候,遭殃的就成了营里的残兵败将,要以肉身抵挡怪物。

      视频里,丧尸锋利的牙齿咬破士兵的咽喉,喷出鲜红的血液。林渡看得嘶口凉气,但没有闭上眼睛。

      镜头忽然变得模糊,嘈杂的电音滋滋响了好一会儿。

      记录这些画面的无人机似乎坠了地,被一只手拾起。

      最后出现在画面里的,是一双野蛮的、似兽的红眼,坚硬可怖的红色纹路爬满脖颈、以及那张与人几乎无异的俊朗脸庞。

      就像人类看见怪物,无论见多少次,都难免心惊胆战,林渡的心跳漏了一拍。
      再一次,镜头晃荡不止。

      机器被无情摔回沙地,但仍记录着红眼丧尸的远去画面。
      等到那具高挑的身影逐步远去到看不着的距离,变作与沙砾无二大小时,这台顽强地记录模糊影像的无人机,忽然间被猛扑上来的尸群啃咬破碎。

      血腥丑陋的獠牙占满屏幕,滋滋作响,影像不意外地变成漆黑一片。

      在林渡认为这个视频结束时,影像最后,骤然弹出一个大写的英文字母。
      ——K。

      “他就是K。”

      男人灵活操纵键盘鼠标,把影像往前拉,拉到拍摄下红眼丧尸正脸的画面。

      一时间,林渡不知作何感慨。
      他是该庆祝竟然从这样一个恐怖如斯的怪物底下逃生?还是该为自己疑似被这样的怪物所庇护而感到惴惴不安?

      林渡问:“为什么称呼他为K?”

      “是视频里称呼他为K。所以这个问题,只能去问发布视频的人。”男人说,“这个视频显然是非法流出,中央不可能会将这么露骨的丧尸信息告知底层城区的居民,从而造成不必要的祸乱。”

      林渡猜测道:“中央出了叛徒?”

      “很有可能。”男人手指一动,凭空出现的视频画面转瞬消失,在这个问题上,他赞同林渡的看法,“有件有趣的事,虽然说中央没有给出解释,但看到视频的民众,在躁动之余,纷纷猜测视频最后的字母K——是‘国王’的意思。”

      在沙漠的夜晚,那些数量庞大的尸群,个个吓得腿脚打颤的模样。视频里形同地狱的一幅幅画面,绝对都与这个K脱不了干系。
      画面一记记浮现,林渡不自觉把手握成拳头。

      “你刚才说的全部的话,如果句句属实……”男人面无表情地挑挑眉,“一旦暴露的话,只怕你会被中央强行捉去审问。”

      “无所谓。”林渡嗤笑一声,“我才刚从丧尸堆里逃出来,会动的死人都奈何不了我,我还怕会动的活人?”

      林渡伸手虚指额头,轻点两下脑袋:“我在沙漠里与他有过交流,他虽然不会说话,却能听得懂人话。既然如此,他这里头,一定是有‘思想’的,他突然冒出来做了这些事,肯定有他的目的在。”

      “他似乎在寻找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男人说:“不确定。小到一个人,大到整座城。谁会知道丧尸脑子里头想了什么?不过,我倒是忽然有了个猜想。”

      “说来听听。”林渡感到好奇。

      “身为国王,他缺了什么?”
      “王座?”

      男人摇摇头:“queen。”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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