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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五章 春雨潜入夜,鸾帐不胜情(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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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新年,沈离才再一次见到皇帝。
除夕晚上,皇帝与众妃嫔在寿极殿宴饮,共度除夕之夜。合宫众人一年也只这一次共聚一堂,沈离自然也在其中,她品级低微,又不欲引人注目,便刻意找了个最不显眼的角落坐下。
席间自然少不了笙歌燕舞,一曲《踏歌》刚刚舞罢,便有一位宫装丽人施施然走上前来,向着皇帝深施一礼道:“臣妾不才,愿为陛下献上一首筝曲《彩云追月》,还望陛下恩准。”
沈离听着这华丽喜气的筝曲,忽然就想到那一夜,在商山行宫里那一阙泠泠的琴音。
她自进得殿中,一直不敢抬眼看向皇帝,此时不觉朝北面堂上望去,哪知一道目光也正射过来,四目交投,沈离还没回过神来,那目光已倏忽远离,再也不曾扫向这边。沈离心中无端一慌,本是波澜不起的一颗心已是乱作一团,酒宴散后,回到倚梅阁中仍是每日神思不定。
这般心神恍惚的过了数日,一日晚间瞧着桌上的晚膳,不觉问道:“今儿怎么想起来吃这个了?”蕊珠忍不住抱怨道:“才人姐姐,瞧你这日子过的,今儿是正月十五不吃元宵吃什么?”沈离心中一动,又到正月十五了,时间可过得真快,一转眼就两年了。蕊珠见她神色,不知又想到了什么,又在怔怔出神。叹了口气道:“沈姐姐,自从上次除夕大宴之后,你就老是这样,整日里心不在焉,恍恍惚惚的,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沈离瞧着她关切与不解的眼神,勉力笑道:“想是天气太冷了,让人不大有精神,不妨事的,过一段日了就好了。”
二人用过晚膳,在庭园里瞧着远处宫中燃放的烟火。沈离瞧了一小会儿,便觉得寒气袭人,有些抵受不住,便回到屋里铺开纸墨,提起笔来却不知画些什么,瞧着案边那一叠子用过的画纸,每一张上不是疏影横斜,便是孤峭清绝,无论形态如何不同,所绘的全都是梅花。
“难道今晚还要再画一树梅花吗?”忽然眼前现出几株白梅的影子,在一片风雪之中傲然挺立,已经过了两年了,那一夜雪中的梅花,那梅树下的人,那些对答,却还是如昨日一般历历历在目,直叫人想忘也忘不了。她又如何能忘,忘记那从此注定她命运的一夜,从此决定她命运的帝王。沈离心中正自百转千回,忽然门猛地被人推开,蕊珠慌慌张张地跑进来,沈离正要问她出了何事,却见蕊珠身后又走出一人来。待得沈离认出了来人是谁,整个人便僵在了那里,再也作声不得。沈离的种种情态,那人具都瞧在眼里,当下微微一笑,竟然半跪下去,口中道:“奴婢常乐,见过沈才人。”沈离一见他居然向自已行如此大礼,心下更是不安,急忙说道:“常公公,快快请起,我只是一个小小的才人如何敢当公公您如此大礼。”
常乐微微一笑,站起来道:“奴婢今日过来,是奉皇上之命特意给才人送一件东西。”
沈离这时才注意到他手里捧着一件长条形的物事,又看到他服色,不由心中奇道:“常乐公公是皇上身边的贴身常侍,如何今日却穿了一件普通小黄门的衣服过来。
常乐又道:“那日除夕之夜,合宫欢宴,许美人为陛下弹筝,皇上却不知怎地忽然想起来才人昔时在商山行宫弹过的一首琴曲,便叫奴婢送了这张琴来,供才人平日习练。”
不过简简单单几句话,沈离听了心中却似平地里响过一声惊雷,勉强撑持着谢过圣恩,从常乐手中将琴接过,只觉手上捧着的这张琴重似千钧,几乎快要捧抱不住。
常乐细瞧她神色,见她一张素颜苍白如雪,显然这个在宫中其他女子眼中自是求之不得的喜事在她心里反倒像是走了霉运的坏事一般,心中暗自叹息一声,又从怀中取出两包物事,道:“这是《春草堂琴谱》,另一包里是用上好的檀香今年新合的线香,皇上说若是抚琴则焚此香最为清雅得宜,因此上特意命奴婢给才人送过来一些。”
沈离没想到皇帝居然连这等细节亦替她设想得如此周全,一时心中五味杂陈,竟不知是何种滋味。
常乐见她如此形状,也不再多说什么,便起身告辞而去。蕊珠见常乐已去了良久,沈离兀自抱着那张琴立在原地,却是摇摇欲坠,急忙上前将她扶住,从她手中拿过琴放在案几之上,说道:“才子姐姐,你没事吧,你的脸色好苍白啊。”
沈离定一定神答道:“我没事,只是有些意想不到。”意想不到自已的担忧终成事实。
“方才我听有人叩门,正想着会有谁来我们这边,哪知道门一开居然是常公公,我还真是没想到,看来啊,皇上还是忘不了你,才人姐姐,你快打开看看,看看皇上送给你琴。”
沈离深吸一口气,只觉手抖得厉害,好容易才将琴囊脱去,细看那琴,心中一震,这张琴正是那夜在商山行宫,皇帝抚弄的那张,她当时亦奉皇命用这张琴抚了一曲《秋风辞》,记得琴面的断纹正和如今摆在面前的这张一模一样,伸出右手拂了几下,当下心中更无怀疑。忽然胸中一股悲哀如水般涌出,直欲将她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