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第 1 章 ...
-
暮霭将细心织就的夜色轻轻覆盖在天幕上,银光闪烁,是一颗颗明亮的宝石。
谈无欲屋里的灯一如往常。
豆大的烛光,被风轻轻拨弄,谈无欲的眼中也浮现夜幕朦朦胧胧的幻影。
似熟李一般的紫,檀木一般的沉黑,倏忽,暮霭将一切染上它的颜色。
谈无欲察觉自己身处梦境,是在妹妹谈笑眉问他明日为她准备了什么嫁妆。
谈笑眉绕过层层阵法,拎着一只小竹篮,悄悄往半斗坪送饭,终于将他从两位同修的黑暗料理中解救出来。
谈笑眉常常掩着上扬的嘴角,用那双亮晶晶的画满星光的看着自己讲述武林的波诡云谲。
谈笑眉,豆丁般的大小,跟着他求学,住在半斗坪一里外的小村庄,那声“哥哥”总是柔柔弱弱的。
在记忆里还是昨日的事情,突然时光一转,劈头盖脸就是一场婚礼。谈笑眉要嫁给村子里的铁匠了。
谈笑眉温柔地挽着哥哥的手臂,抬头一笑,形容中满是幸福。
“哥哥,迎亲时你不许使绊子,他虽然吟诗作对猜谜答题样样都不如你,可我喜欢他,他对我很好很好。等以后我为你生下个小外甥,日日唤你舅舅。。。”
脖颈上冰凉刺骨,仿佛被流泻的月光紧紧勒住,千言万语都敌不过她嫣然一笑。
“笑眉。。。”
不对,她笑起来曾经这样幸福吗?
我和她,真有过这样安然的时光吗?他若不去追寻真相,这场梦便可圆满地做下去,直到喜帕盖头,妹妹欢欢喜喜地松开他的手。
他摇了摇头。
谈笑眉娇躯一颤,哀怨道:“哥哥,你不信我”
谈无欲神色不变,如一汪深潭,见不到底。
“不,我是不信自己。”
金色的浮光将他掩盖,谈笑眉变作浅浅的影子,随即消失。
他又只能在脑识里一遍遍描绘那人的笑与泪,欢与恨。
在两人消失的地方,一颗黑色的果子言道:“差一点就捉住了,竟被他发现。”
另一旁一颗一模一样的果子不以为然:“梦还没有结束。”
谈无欲端详此刻的座椅,木工奇巧,云母贝珠不计其数,这把椅子世间独一无二,就如同凡间帝王的王座。
他疑惑自己坐在此处的目的。
不知何时,宴厅里聚集了不少人,觥筹交错,酒到酣处,笑语仿佛一只只蚜虫啮咬心脉。
“无欲兄,无欲兄~”来人亲昵勾过他的肩膀,“喝一杯嘛!”
谈无欲一饮而尽。
酒的滋味在唇齿爆裂,令舌尖发麻。
“药师,你喝太多了。”
慕少艾不满地再斟一杯,“你自个请客喝酒,却计较老人家贪杯,难不成我们还要改喝你那清淡寡味的菊花茶?”
片刻后慕少艾又抓住剑雪无名,不等对方问出“为虾米今天要喝酒”,早将其灌倒。
剩下的人吃吃喝喝,高谈阔论,也有安静围一桌吃火锅的,号昆仑抚着肚子笑眯眯地看着谈无欲。席间,寒山意、冷水心来回走动添菜,偶尔对视上他的视线,笑而不语。
谈无欲一个个扫过那些熟悉的面庞,忽的头痛不已,是喝了太多的酒吗?
他问正在兴冲冲给心上人剥荔枝的无忌天子,为何要办酒宴?
“咦,二师兄你忘啦,庆祝你又成功推倒一个大反派啊!”
这话形容之人似乎并非是自己。
难道他又被谁拉去推反派?
“素还真人呢?”
“大师兄已经隐退很久了,我帮你送了请帖,但是嫂子不准他出门。”
隐退?
这又是哪一个剧场?
谈无欲回头望向那把制作奇巧,珠玉镶嵌,独一无二的王座。
他不由戏谑道:“我看起来有那么浮夸吗?”
王座悄悄改了样式,木工古拙,沉稳庄重。
一技拂尘攻至,只听谈无欲爆喝一声:“出来!”金光散开,周围一切凭空又换成了无欲天的景象,两颗果子滚落在地,不一会幻化出两个一模一样的小姑娘。
一人笑嘻嘻地说:“他知道了。”
一人懊恼:“他知道了。”
“二位姑娘意欲何为?”
她们异口同声道:“送你一个美梦。”
“我还缺一个梦,所以让造梦使帮忙,”笑嘻嘻的小姑娘拿出一个网兜,“待你做完,我便可以交差了。”
另一个姑娘便是造梦使,她疑惑地盯着手中的毛衣针,奇怪眼前这人为何每次都能挣脱她的梦境。
谈无欲深思片刻,再问:“你们可是神貘一族?”
传言神貘一族能吃掉凡人的梦,只是不知眼前二人欲拿他的梦做什么。
捕梦说:“梦之君需要十个美梦来做一件庆典时穿的礼服,我今晚捉了很久,已经捉到九个了。”
“谈无欲你想要什么的梦?”造梦非常擅长蛊惑人心,“权力,财富,女人。。。你想要的我都可以给你——”
谈无欲眼中怒火一闪,危险的气息迅速包裹神貘们,她们下意识后退远离危险的源头。
只是两个孩子,谈无欲敛神一叹:“并无想要的梦。”
“你不想补上自己的遗憾吗?”造梦不解。
“谁也做不到不留遗憾。”
“你不想拥有更多?过另一种生活吗?”
“谈无欲只是谈无欲,不是神,是一个悲欢离合的人。我自己的故事就已经足够了。”
造梦紧咬嘴唇,不知如何是好。
捕梦倒还是一脸轻快模样,仿佛并不在意。她收起兜网,拉起造梦的手。
“趁天还没亮,我们去捉另一个美梦吧。”
“可是。。。”
捕梦在她耳边说道:“当他知道自己是谁的时候,便无人可以操控了。”
造梦恋恋不舍地望了望谈无欲,最后划破梦境,夜光如萤火流沙,倾泻而入,填满了缝隙,慢慢地堆起。
天与地又变成了暮霭,轻盈剔透,一条一条挂在了枝桠上。
捕梦跟着踏出,一边心想,人真是一个可爱的事物,弱小又强大。
谈无欲方醒,但见蝶小月蹑手蹑脚从窗前走过,背着个大行囊。
他素日备下的零嘴吃食也被扫荡一空。
他继续目不转睛地盯着豆一般的烛火,黄晕中仿佛瞧见一个美丽的女人,不慌不忙地在掌中叩击折扇。
“好友,这趟浑水你欲如何搅动”
哈。
但凭你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