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仙不开花》脑残有福

4、第四章

　　医院的检查让何恋影好不容易好转的情绪再一次跌落谷底。
　　她真的怀孕了。
　　孕期已经三个月。
　　她不断地告诉自己，这是江远志的孩子。这是上帝为了安抚她受伤的心灵送给她的珍贵的礼物。然而，她的脑海中却不断地浮现出那个混沌黑暗的夜晚，以及那股挥之不去的浓重油彩味……
　　何恋影抱着小武蜷缩在沙发上，一遍又一遍地抛着硬币。
　　如果是正面就生下孩子，如果是反面那就放弃。
　　正面，六十八次。
　　如果那不是江远志的孩子呢……
　　反面，六十八次。
　　如果那是江远志的孩子呢……
　　何恋影捏着硬币，不自觉地咬紧了嘴唇。
　　最后一次。
　　何恋影闭上了眼睛，将硬币高高地抛起。
　　“啪！”
　　硬币落地。
　　何恋影战战兢兢地睁开了眼睛。
　　正面……
　　眼泪顺着何恋影的脸颊不住地往下淌。
　　投那么多次，就是在等待这个结果吧……
　　那么，好吧，把孩子生下来。
　　那是江远志的孩子！一定是的！
　　何恋影噙着眼泪微笑，小心翼翼地将手指贴上自己的小腹。

　　“阿影，你还年轻。”听到何恋影准备生下孩子的决定，黎青云盯住她的眼睛，神色凝重。
　　蓦地看到总是嬉皮笑脸的黎青云露出如此严肃的表情，何恋影怔了片刻。
　　“我知道。”她仰起头朝黎青云虚弱地一笑，“可是，我总得抓住些什么，总觉得只有拼命抓住些什么，自己才不至于如行尸走肉般活下去。”
　　“这孩子，一定是上天派来拯救我的天使。”说完这句话，何恋影感觉一股暖流从心底的某个角落里涌上来，心口的位置沉甸甸的满是温暖，多日来的疼痛与阴霾仿佛随着这句话瞬间消散在了空气之中。
　　窗外，天空湛蓝而辽远，枯黄了叶子的树立在秋风中瑟瑟发抖，却有如金的阳光温柔地洒在那些行将凋零的黄叶之上。那一缕阳光的温暖令萧瑟的黄叶散发出比夏日最葱荣时刻还要灿烂上几分的耀眼光芒。
　　黎青云在落地窗前站了很久，目光一直停留在窗外那棵落满了阳光的树上，眼神迷离而恍惚。最后，他终于只是淡淡地牵了牵嘴角，将宽大而温暖的手掌搭在了何恋影的肩膀上。
　　“无论你做什么样的决定，记住，我永远都会站在你这一边。”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里星芒闪烁，语气里的真诚与决绝令何恋影的心蓦地一紧。她总觉得自己在一刹那从那眼神中看到了些什么，然而那种感觉很快便在倏忽间消散，不留一丝痕迹。
　　“谢谢！”她唯有仰起头，朝他感激地一笑。

　　在黎青云的坚持下，第二天，黎青云请了假陪何恋影去医院检查。
　　医院里消毒水的味道不期然地勾起了何恋影心中最恐怖的回忆。医院惨白的墙壁跟江远志那张丧失了血色的脸交替着在脑海中闪过，心脏的位置一阵剧烈的紧缩，久违了的恶心感狂涌而来，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冷汗一波接着一波涌上来。她奋力地伸出手去想要抓住什么，沉沉的黑暗却铺天盖地地压了下来。
　　意识的最后，她只感觉到有一双温暖的大手将她打横抱了起来，接着便是无边无际的黑暗。
　　醒来的时候眼前依旧是一片刺目的白，只是百合花的清香冲淡了医院那股令人窒息的消毒水的味道。循着清香传来的方向望去，只见一大束香水百合在床头的花瓶里恣意绽放，优雅又从容。
　　何恋影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混着花香的空气，顿觉沁人心脾，心中的不安与恐惧瞬间消减了大半。
　　“你到底是怎么照顾你太太的？营养不良再加上严重贫血，这样的身体根本就不适合怀孕。要怀孕也要等调理好了身体。”门外传来一个中年女子略带义愤填膺的声音，“如果想生下健康的孩子，这样下去绝对不行。”
　　“对不起，我以后会注意。”一个男声小心地陪着不是，何恋影惊奇地发现那声音竟是黎青云。
　　鞋底叩击地面的声音渐行渐远，房门被打开，黎青云提着一袋东西走进门来。
　　“阿影，你醒了。”
　　黎青云放下袋子从里面拿出一杯热气腾腾的粥。
　　“你最喜欢的青菜鸡丝粥。”将粥递到何恋影手中，随便递上勺子。
　　“谢谢。”
　　何恋影接过粥，捧在手中，暖暖的温度从指尖一直蔓延到全身。她捧着粥，却没有开始吃，抬头望着黎青云，淡淡道：“你刚刚怎么不解释？”
　　“啊？”
　　黎青云微愣，旋即明白刚刚门口的一切已被何恋影听去，只得苦笑道：“我只是怕麻烦，懒得解释罢了。”
　　想到那日他站在窗前时对自己许下保证时的目光，何恋影依稀觉得自己感觉到了什么，然而两人身份间的差距让她迅速地将这一不切实际的猜测从脑海中驱逐了出去。
　　“谢谢你为我所做的一切。”
　　“说什么呢？谁让你是我最好的朋友！”黎青云展颜一笑。
　　“喂，再不吃粥可要凉了。”
　　何恋影这才惊觉自己手中还捧着粥，慌忙拿了勺子，舀起一勺送到嘴里。鸡丝嫩滑爽口，入口即化。这分明是自己常吃的那家店里的东西。那家店跟医院隔了三条街，且从来不送外卖。唯一的可能就是……
　　何恋影的眼前渐渐弥漫起一层薄薄的水雾，于是只好低头猛吃。
　　“哦，对了！医生吩咐要留院观察几天，你妈那边我已经打过电话了。她很快就过来。”见何恋影吃完，黎青云拿出厚厚一叠杂志，“无聊的话就看看杂志。有什么想看的书，我替你去买。”
　　“喂，青云。别对一个孕妇太热心！别人会以为你才是孩子的父亲。”何恋影接过杂志感激地一笑，接着不客气地开始打趣，“你就不怕你的那些女朋友们知道后集体把你给甩了？”
　　黎青云一挑眉，满不在乎道：“那又怎样？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你是真无情！”
　　“我对你可是认真的。”黎青云在一刹那皱起了眉头，目光幽怨。
　　何恋影一怔。
　　“女人如衣服，兄弟如手足。你是我兄弟！”黎青云说完这句话，立刻如恶作剧得逞的孩子般放肆地大笑起来。
　　“青云，你也是时候该认真找个人安定下来了。”何恋影无奈地苦笑，“这是作为你兄弟的我给你的忠告。”
　　黎青云立刻收了笑容，漠然地摇了摇头。

　　傍晚的时候，母亲带着亲手做的晚餐出现在了医院。
　　何恋影乖乖地一口一口将晚饭吃掉。
　　“你身体这么弱，生下这个孩子少不了要吃些苦头。”收拾好餐具，母亲望着何恋影憔悴的脸，发出一声心疼的叹息。
　　“我知道。”何恋影抓住母亲的手，抱歉地笑笑。有自己这样任性的女儿，母亲也真是辛苦。
　　“怀孕期间你不可能出去工作，留你一个人在家我也不放心。我准备将家里空出来的房间租出去，补贴一下家用。”
　　想到那间充满了回忆的房子里即将多出一个陌生人，何恋影皱了皱眉头，不过最终还是点头同意了。

　　第二天午饭时间，黎青云出现在了医院，手里一大袋何恋影喜欢的水果零食。
　　何恋影正在看杂志，只对他微微一笑，便又低下头去。将那篇文章看完，她终于转过头去看坐在身旁的黎青云。
　　黎青云正痛苦地跟一只苹果较着劲，只见他手持水果刀，用的却分明是削菠萝的刀法。
　　可怜的苹果，这样下去估计要被削掉一半果肉。
　　“你怎么这样笨手笨脚。”何恋影哭笑不得，一把夺过黎青云手中的水果刀，小心翼翼地削了起来，随着苹果的转动，她的手下渐渐垂下一条长长的果皮。
　　“我自己吃苹果从来不削皮……”黎青云弱弱地辩解。
　　“我就知道！”削完苹果，何恋影用纸巾擦干水果刀，对着被削得有些畸形的苹果一口咬了下去。果然又脆又甜。
　　黎青云坐在一旁看她吃，眼睛微眯。
　　“哦，对了。小武呢？”啃完苹果，何恋影想起了那条喜欢绕着她撒欢的金毛寻回犬。
　　“它很好，就是有些想你。”
　　“其实，我也有些想它。”
　　黎青云点头微笑。
　　“今天不是周末，你的午休时间也快到了吧？”何恋影看了看表，不客气地下起了逐客令，“有我妈就行，你回去吧。”
　　黎青云看看表，接着站起身来。
　　“那……你自己保重。我下班后再来。”

　　下班后他果然来了，只是来的时候身后多了条尾巴。
　　“汪汪汪！”
　　那条尾巴冲上病床就想舔何恋影的脸，却被黎青云一把拉住。
　　“坐下！”
　　正在疯狂地摇动着尾巴的金毛寻回犬被泼了一盆冷水，悻悻地在何恋影的病床前坐下。
　　“你说你有些想它，所以我把它带来给你。”黎青云说完做贼心虚地瞄了一眼病房门口。
　　“喂，这里可是医院，你怎么像个孩子？”何恋影目瞪口呆。
　　小武可不是娇小玲珑的吉娃娃，它可是一头成年的金毛寻回犬。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怎样瞒天过海才将小武带进病房的。
　　何恋影拆了包牛肉干犒赏估计一路艰辛的小武，小武啃着牛肉干，幸福地摇着尾巴。何恋影摸着它脑袋上柔软的毛，心底的某个角落渐渐变得柔软。
　　“啊！”
　　过来查房的小护士一声尖叫，接着门外响起一阵凌乱的脚步声。
　　“真可惜，这么快就被发现了。”黎青云长长地叹了口气，表情犹如恶作剧被抓的小孩子。
　　果然，没过多久，那位训斥过黎青云的女医生出现在了门口。
　　“医院不准宠物入内，你不知道吗？”女医生瞪着黎青云，神色不善，“你这个人，怎么这样！”
　　小武浑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见有人来，兴奋地扑了上去，女医生闪身躲过。小武扑空。
　　“不好意思，我家小武一看到漂亮的女孩子就会特别兴奋。”黎青云跑过去拉住小武，朝女医生歉然一笑。
　　虽然冷着一张扑克脸，不得不承认那女医生的确是一个难得的美人。女医生闻言一愣，脸色随即变得越发难看。
　　“虽然不会像传言的那样因为养宠物而生下畸形儿，但孕妇跟宠物还是不要太亲密比较好。”女医生打开房门，对一人一狗摆出请的姿势。
　　黎青云回头深深地望一眼何恋影，垂头丧气地牵着小武走出病房。
　　病房很快恢复到开始时的安静，何恋影百无聊赖地拨弄着花瓶中依旧新鲜美好的香水百合，一天的时间，又有新的花骨朵绽放，莹白如玉，香气缭绕。何恋影嗅着空气中沁人的清香，嘴角微扬。
　　“你真是好福气，有个这样疼人的老公。”刚刚带着女医生出现在病房的那位小护士望着何恋影，一脸的羡慕。
　　何恋影回过神来，一怔。
　　“他不是我老公。”
　　“咦？”小护士明显不相信。
　　“只是一个朋友而已。”
　　何恋影说完，又低声地加了一句。
　　“他那样的人，对所有女人一视同仁，让人如沐春风。能够成为一个令人心旷神怡的好情人，但却绝对不是老公的理想人选。”
　　似在提醒小护士，又似在告诫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