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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冬 ...

  •   这是第六星历1513年的冬天。
      也是你在伊尔萨巴德度过的第十五个冬天。

      加雷马共和国本就处在大陆的北端,你和父亲所定居的这个小小村庄更是已经一脚踏入了极北之地,如果不是有丰富到惊人的青磷水矿藏做支撑,恐怕大半个村庄的人都熬不过伊尔萨巴德的冬日。

      从北海呼啸而来的冬风一下子把木屋的窗吹开,窗框狠狠地撞到了墙上,在一片寂静的小村深夜中发出了格外刺耳的巨响。

      你理所当然地从酣睡中被惊醒,在床上迷茫地眨了眨眼,然后在刺骨寒风的催促下,连拖鞋都没来得及穿就赤脚跑去关窗。
      万幸的是你早在秋天就用厚实的兽皮铺在了地砖上,赤脚踩在兽皮上的感觉就像是踩在地毯上一样——应该是一样的吧,你从未离开过这个小村子,有关“地毯”的描述也是从父母口中听来的,总之北境虎皮上短硬的细毛虽然保暖,但也挠得你的脚心痒痒的。

      你像只兔子一样蹦跳着跳回了床上,再一次把自己埋进被窝里,让被子把自己盖了个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 。

      屋里的壁炉没有用传统木材燃起炉火,而是在本该烧火的炉腔中放了几个铁炉子,里面是熊熊燃烧着的青磷水。

      青磷水与木柴不同,这种富含矿物的液体燃烧时发出的火焰是青蓝色的,明灭的青蓝火光把没有点灯的木屋映得一片幽蓝,这让室内呈现出了和屋外一般的光景。

      ——因为青磷水中的矿物性质极易挥发的原因,村子的上空常年都被一层朦胧的蓝色雾气所覆盖,就算是大好的晴天,也没有多少阳光能透过厚厚的蓝雾温暖到这个北境村庄。只是在偶有天晴时,会有若有似无的光柱穿透这层蓝雾,把空气中本不可见的尘埃暴露于人前。

      青磷水是极佳的,也是北境最盛产的燃料。要是没有这青磷炉子的存在,加雷马的冬日不知要冻死多少贫苦百姓、人们选择青磷水作为取暖原料也自有它的道理——这种液体矿物燃烧起来相当稳定,并且在密闭的室内燃烧也不会让人窒息。

      会出现这种火光明明灭灭的情况,唯一的理由就是燃料不够了。

      你不得不再次翻身起床,这次你有好好穿上拖鞋。你提溜着一个火光将灭的炉子,走到壁炉旁边。壁炉旁立着一个大铁罐子,这是你平日里存放青磷水的容器。

      你蹲下身拧开了罐子的笼头——直到这个时候你才发现家里的青磷水储备已经告罄。
      你在心里暗骂自己的愚蠢和粗心,现在才是前半夜,距离日出还有很长一段时间,青磷炉子完全熄灭之时就是你年轻的生命画上句号之时。

      对活下去的渴望让你选择前往矿场。

      你穿上了家里最保暖的大衣,再披上一件黑色的斗篷将自己全副武装,甚至用炉子的余温加热了一块小石头揣在怀里。

      你鼓起勇气推开家门,迎面而来的冬风好像挟着冰丝割过你的脸颊。你隐隐感觉到自己额间宝珠似的器官在瞬间被空气冻结。
      这是加雷马人赖以保持平衡与空间感的器官,你的脚步顿时踉跄了起来。但你还是设法稳住了身体,你半蹲着身子,在风雪中摸索前行。

      越往人类的聚落外走,风雪就越肆虐。你不知道自己在雪中行走了多久,幸运的是你一路上都没有遇见魔物——但你的靴子早就被雪水浸透,双腿也已经被刺骨严寒麻痹,你还是一个踉跄,栽倒在了雪地里。
      冰冷的积雪仿佛刺激到了你的某根神经,你用一种自己从没有过的速度迅速从雪地里爬了起来。你深呼吸了几口气,冷空气入喉时你甚至能感受到一股腥甜的血气。在过度的刺激下,你逐渐清醒了起来,也找回了你身为加雷马人引以为豪的空间感。

      你的目的地就在眼前,一步之遥。

      你逃也似地跑进了矿场,不大的矿洞内,四周石壁上的矿藏早被开采干净,只剩下矿洞最深处的矿湖中还有数不尽的青磷水,这是你们赖以生存的资源。

      你知道自己已经没有力气扛着水罐再一次穿越雪地,于是你在矿工们平日里休息的地方坐下了。这已经是矿洞内部,不管多大的暴雪都不会飘进来,同时也避开了风口。

      你点燃了一个青磷炉子,青蓝色的火光在瞬间照亮了整个矿洞。

      炉子散发的热量慢慢烤干了你湿透的衣物鞋袜,被暖烘烘的气息包围着,虽然背靠着坚硬的矿洞石壁,你还是马上就要再次进入梦乡。

      ——直到你恍惚间看见了一个影子。

      就像你小时候曾经养过的那只猫,但这映在石壁上的影子的大小远远超过任何家猫。

      影子的主人带着矿洞外的寒气踱步进来的同时,你的呼吸几乎要停止了。

      是一只北境虎,似乎是只年轻的雌虎,体型比起村里猎人曾经打到过的雄虎要小上一号,但对你而言这已经是一只庞然巨物了。大概是因为冬季很难捕猎,这为年轻的猎手很瘦,白色的虎皮下几乎没有脂肪,你能看见猫科动物肋骨的轮廓。

      毫无疑问,这位“女士”是被这炉子的温度吸引过来的。

      你紧张地牙齿都在打颤,心中拼命地祈祷这只凶兽不要注意到你。你屏着呼吸试图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但一步步向你走来的雌虎让你生物的本能发作,你的身体不住地颤抖着,不听自己的使唤。你几乎已经能看清她根根直立着的短硬被毛,野生动物腥臭的呼吸已经和你体温融合在了一起。

      你不想死在这里,但你手无寸铁,紧绷的神经也让你不能集中精神与自然元灵沟通。不管你怎么努力,以太都只能薄薄地覆盖你手,凝结不成利器。

      ——火枪的声音在瞬间穿透了风雪,下一秒又被狂风的声音所掩盖,在这雪夜里没有惊起任何熟睡的人。

      那双曾经如此美丽危险的青白色猫眼失去了光彩,就连哀鸣也没能发出一声,这庞然大物的身躯就这么倒在了你的身前,泊泊鲜血从她的身下淌出,一点点染红了她雪白的皮毛。

      杂乱的脚步声从洞口传来,刚刚你过于紧张,耳中除了老虎的呼吸外什么都没能听见。

      你抬头看向洞口——你知道自己被人救下了。

      进来的是个穿着制服的年轻男人,身形如大多数加雷男人一般高大。

      但他逆着光线向你走来的步伐有些岣嵝,并不是说他形容猥琐……你只是觉得他好像很疲倦,这样沉重又稳健的步伐不该出现在他这么年轻的人身上。

      你没有正经上过学,但常识告诉你,这个男人身上穿着的衣服属于加雷马共和国的军团长。

      你们的小小集落附近是没有驻军的,在意识到你的救命恩人是个外人的那一刻你就下意识地戴上了兜帽——你有个秘密,不能被外人知道的小秘密。

      “喂。”

      你听见男人年轻的声音,矿洞中的些些回音把他慵懒的嗓音不断放大。

      你又把兜帽往下扯了扯,这才抬起头去看他。

      年轻的军团长有着一张典型的加雷马人面孔,但你不得不承认他比你见过的任何一个男人都要俊俏。他棕栗色的头发也已经被风雪打湿,发丝贴在他的脸颊上。奇怪的是,贴在他右脸颊的发丝竟是与众不同的白色,就像沾染上了白雪一样。

      穿戴着黑袍的你让这位军团长一愣,他的目光明明落在你的身上,却仿佛越过了时间一样在看着什么。

      你在看进他双眼的那一刻愣住了。

      不同于感受不到以太,也不能使用魔法的大多数加雷马人,你对以太的流动异常敏感。对你而言,世界上所有生灵的以太在性状和颜色上都有区别,就算有一天你的双目失明,你说不定也能用以太“看见”这个世界。

      而眼前这位外表不过二十出头的军团长,他的以太是十分厚重的紫色,甚至部分已经变成深不见底的漆黑。不仅是颜色,他的以太性状也不同与你见过的任何人……那是几乎凝结成胶状的浓厚以太,这种浓度比起你过世的母亲也有过而无不及。

      就像他的灵魂从未回归过以太界一般沉重。

      被其以太震惊到的你也没能来得及躲开信步冲到你面前的男人,他弯下腰,一把掀开了你的兜帽。

      伴随着你从兜帽中滑落出来的金发,你保守了近二十年的秘密也第一次暴露在了陌生人面前。

      你的头上长着一对细而向后弯曲的犄角,和你来自阿尔迪纳德的母亲如出一辙。

      男人也没有想到兜帽下的你是这般模样,在你们俩都呆滞了片刻后,你猛地推了他一把,想自欺欺人地重新戴上兜帽。

      但你没能成功,不同性别间的体力差距让你非但没有推开他,反而是自投罗网一般地让他擒住了你的手腕。

      男人看着你半响无语,然后突然笑了起来。
      他的嘴角微微扬起,带着猫儿一样的唇瓣也弯起了弧度。

      “真是没想到……与加雷马人混血的角尊。”

      听到男人道破了你的身份,你不由自主地皱起了眉,眼含祈求地看向他。

      “——”男人不仅没有放开你,手上的动作更是骤然加重,他的声音也没有了刚才的轻佻,而是近乎低吼地对着你。

      “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

      手腕上的力度越来越大,你觉得他就快要把你脆弱的腕骨捏碎了。
      男人的呼吸也急促了起来,他也觉得自己在很多年间都未曾有过这么狼狈的样子。

      你们之间僵持着的局面被矿洞外传来的声音所打破,应该是这位军团长的随从们在呼喊着他的名字。

      索鲁斯大人、加尔乌斯大人。

      也许是手下的声音把他拉回了现实,男人很快就回了神,冷哼一声甩开了你的手。

      现在你知道他的名字了——索鲁斯·加尔乌斯。

      你还跪坐在地上,身前是那只雌虎的尸体,她生命的温度已经渐渐消散。

      索鲁斯恢复了他懒洋洋的语调,一边应答着手下,一边站起身来向外面走去。
      你这才反应过来,你和村民们守了二十年的秘密被这个男人发现了——虽然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但你急匆匆地起身想抓住他。

      你高估了自己的体力和意志,在被接二连三的惊吓轮流洗礼后,你一站起来就感到一阵腿软,眼前也阵阵发黑。

      ——最终你没有狠狠摔到地上,而是摔进了一个冰凉的怀抱。
      你完全昏了过去。

      “真是的……”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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