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大雪满弓刀（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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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
谢聿掀开帐篷才惊觉经过一夜的暴雪之后，地面上厚厚的积雪早已冻结，像是凝结了的雪板，走上去竟有嘎吱嘎吱的声响，脚下也极易滑倒。
“混蛋。”抓起落在肩头的雪块，重重扔在地上，谢聿喘着气，按捺下心头的怒意，召来副将吩咐道，“去给二殿下通报这里的情形，然后再拟封奏折呈给皇上。”
“可是这样冷的天气，飞鸽无法支撑这么长时间。”副将有些为难。
“那就派人去！”谢聿光火地道，“无论用什么办法，必须把消息传达出去。”
这样的天气，不消说开战，就是从山下走到昀城城门前，都要花费一番功夫。
“等一等。”他叫住已经跑出去的副将，“让全军原地整休。”
“是，将军。”
谢聿黝黑坚毅的面庞多了几分犹豫，远目连昌的方向，心头一叹。
“你说昀城也因大雪而封城？”
严薏在听到侍从回报后，不待郁重光开口就已失声惊呼起来。
“王妃，少安毋躁。”重光不紧不慢地抿了口茶，转头向另一边，处变不惊道，“宁舜，你怎么看？”
宁舜不假思索地道：“增兵支援。”
早先郁家派遣的军队也被困到半途，一边铲雪，一边行进，情势艰难而进展缓慢，领军之人是老将林奉平。
但因南宁是谢家的根基，而南宁与江都相距不远，故而他也不会放出全部的兵力前往昀城，这一次在路上的士兵，大约也只有二万多人而已。
郁重光此刻的面容沉静如水，目光中没有丝毫的仓皇失措，因为重华的辞世而执意身着黑衣，反为他增添了几分肃杀冷漠的气息，略去思虑，他只是沉吟了片刻，方道：“再增派三千精兵罢。”
三千怎么够？
这几乎是宁舜一瞬间唯一的反映。谢家号称百万铁骑，此次哪怕再不济，也该有上万的人马迎战。郁家统共不过从当年的二十万发展到了四十多万，此刻却只出将近三万的兵马，这无疑是让将士去送死！
宁舜神色凛然，忙拱手道：“八殿下，澹台城主为郁家四处奔波，至今未归，还请王爷看在澹台城主的面子上，多帮衬昀城一次。”
重光一抬眸，眼神像是浸了冰雪一般冷硬，他搁下茶杯，淡淡道：“多此一举。”
“但是三万人马根本不足以保住昀城！”宁舜急切之下也顾不得礼仪。
郁重光只道：“昀城非泛泛之辈，更不用说地利人和均有先机，你未免太小看了他们。”
“可若是城破，郁家要如何向澹台城主交代？”
“小净那里，本王自有分寸。”郁重光语气里已隐含了不悦，气势瞬时压了上来，几令宁舜无法直视。
“八殿下，您也该知道，三公主与端敬王世子也在昀城。”宁舜目光中染上了焦急的神色，他自小与宁岚就玩在一起，连宁岚手上的镯刀都是他送的生辰贺礼，此刻见郁重光如此淡定，亦不免焦虑起来。
“他们不会有事的。”郁重光神情一敛，瞳色深冷，“苏湛若是连宁岚都保护不了，他拿什么颜面来见本王？”苏湛再骄傲，也不过是他的手下，必然要受命于他。
宁舜语塞，抬首向坐于郁重光身侧的严薏使眼色，示意她吹一吹枕边风。
严薏咬了咬嘴唇，试探地道：“殿下。”
郁重光一眼扫过去，严薏即刻噤声，低首不再言语。
“本王曾说过，王妃只需管好王府中之事即可，其余无须多言。”郁重光眉眼较之苏湛更为严峻，苏湛面对宁岚尚且温言软语，郁重光即使是面对自己的结发之妻亦不假辞色。
严薏生性果敢明快，可她在郁重光面前连大气都不敢出。
整个江都能面对郁重光谈笑自如的人，恐怕也只有远在洛淼的澹台净了。
他起身负手就要往内厅里走，宁舜却倏地跪下去，恳切道：“那么八殿下请恩准宁舜领那三千精兵前往昀城。”
郁重光侧身一瞥，袖子一晃，将军令“啪”地扔到宁舜面前，冷道：“随你。”
走了几步，他又顿住：“南宁蠢蠢欲动，路上小心。”
宁舜一叩首：“多谢八殿下。”
待得郁重光的身影离得远了，一旁的严薏才舒了口气，放松开手脚，拍着胸口，轻快道：“真是吓死我了。”
半晌无人搭话，她转头见宁舜依旧是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不由笑道：“你急什么，澹台净那种人的部下，不至于那么不堪一击吧？”
澹台净在江都时，随时都会出现在郁重光身边，而再加上郁重光本身迎娶严薏的目的就是因为严家是江南首富，因此，顺着澹台净给的台阶，郁重光甚少与严薏有关联，甚至晚上也从来不曾留宿在严薏房中，连新婚之夜也是如此。
因而一说到澹台净，严薏的不满和愤懑比任何人都要多。
宁舜一拂袖，沉声道：“王妃请自重。”
严薏撇撇嘴，打了个哈欠道：“好，我自重，你就慢慢在这里愁吧。”她一身的明媚鲜绿衣裳，分外跳脱，外围了狼皮围脖，虽气质大方，却不免有种骄纵之气。
严薏一走，宁舜就看到院子里踏进了另一个纤瘦的身影，他舒展开眉头，道：“司南。”
灰衣的秀丽少女一抬头，露出那张与司璟极其相似的脸，不同的是，她脸上更多的是一种果决和坚毅。
“八殿下可同意你去昀城了？”不管宁舜此刻的心境，司南劈头盖脸就是这么一问。
“同意了。”
司南一把拉住宁舜的手道：“那还不快走。”
“等一等。”宁舜迟疑道，“难道司南你……也要一起去？”
“废话。”司南挑眉，一手拍在他肩膀上，“宁岚那丫头会知道保护自己才怪。”
一系围脖披肩，司南连马匹都已经替他备好了，翻身跃上马，司南一戴斗笠：“还不快去军营，你愣着作什么？”
宁舜亦飞身而上，道：“司南你的急性子还真是一点都没长进。”
司南不耐：“你怎么和王妃一样罗嗦。”
司南自小顽劣跳脱，长大后更是与同她性格相近的严薏完全不对盘，也唯有宁舜一直包容着她的坏脾气和急性子。
司南一甩马鞭，马蹄撒开，却被雪水一滑，马身突如其来地向前一倾。
“小心。”
宁舜的鞭子卷上马头，勒住滑势，轻声斥道：“雪天路滑，你自个儿当心。”
司南毫不领情，一手拍开他的鞭子，怒道：“我自己知道，不用你管。”再度扬鞭之后，她却听话地将力道减小了许多。
一路看着马儿踏在雪地里的足迹，宁舜只得微微苦笑，跟了上去。
宁舜持了郁重光的军令，在军营了选了最有经验的三千精兵，又千叮万嘱让司南不要胡闹，才无可奈何地看着她换上军衣蹿进了队伍之中。
时间紧迫，司南虽不拘小节，却也懂得事情轻重缓急。宁舜暂时放手让她去做，自己则牵着马匹，与其他士兵一起，洒盐铲雪，艰难地往前行进。好在大雪已停，南方天气一贯湿润，太阳一出来，行军的速度就能够慢慢提升。
宁舜命令众人在白日里抓紧赶路，因为一到了夜晚，大道上的雪水冻成冰后，大队人马就很难行进。
前面大军的将军林奉平飞鸽传书说他们被困在积雪的峡谷里，已派了十几人出来接应他们，宁舜算了算路程，大约午后就能赶到，但考虑到天气的寒冻，他还是提起了精神命大军不得松懈。
下午偏早的时候，身后的士兵们已开始有些骚动了，宁舜顺着他们议论的方向望过去，隐约能够看到几个小黑点在雪地上游移，走得近一些，待看到他们身着郁家士兵的盔甲之后，宁舜才微微定心。面前两道积雪的山坡中夹着一道山峡，似是林奉平飞鸽传书于他所提到的峡谷。
饶是如此，宁舜仍是扬手命众人止步，自己策马上前，高声道：“前方可是林奉平林老将军所派之人？”
那几个小黑点因听到了声响而聚集起来，不久就挥起了郁家的大旗。
蓝底黑字的郁字在遍地洁白中格外清晰。
宁舜率人迎上前去，见到的果然只有十几个小兵，他拱手道：“几位将士辛苦了。”
领头的将士张眼望了望宁舜身后的三千精兵，推托道：“我等只是奉林将军之命在此探查，以防南宁来袭，反是宁将军风尘仆仆，有劳了。”
“林老将军此刻身在何处？”
领头的将士伸手指着峡谷道：“将军与众位兄弟都在峡谷中等候各位。”
“多谢。”宁舜一抱拳，上下打量了几眼面前的将士，含笑道，“诸位不同我一起进去汇合？”
那将士道：“我等奉命守卫在此，不可擅离职守，还请宁将军见谅。”
“也好，诸位辛苦了。”宁舜眸光一闪，抬手向身后兵马道，“我一人进去即可，你们在此等候。”
“是。”整齐的应答声，纹丝不动的军姿，让宁舜冷静不少。
他解下马背上的弓箭与大刀，脸上犹带着笑意，一步步踏进了峡谷。
当最后一步走进去的时候，身后蓦然响起了簌簌的声响。
一回首，白雪纷纷，在瞳孔里映出漫天冰冷。
面前突如其来的雪花，犹如一张白色的天网，兜头而下。
宁舜拔刀的一瞬间，唇畔忽地扬起微笑，他的面容沉稳冷静，丝毫没有慌乱之意。
好一招调虎离山！
作者有话说
第56章 大雪满弓刀（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