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成亲 ...
-
虽然阔别多年,上次见面也很平静,没出任何乱子,可白啾并不敢相信三殿下的性子就此变得正常了,至今那条恶龙的言行仿佛仍历历在目——恶龙从小就喜欢对他动手动脚的,搂着睡觉不说,还常伸出湿湿软软的舌头把白啾浑身上下舔遍。白啾承认,自己小时候是闹腾了点,羽毛也常弄得十分蓬乱,但,除了他爹娘,他还从没许人这样爱抚过呢,假如恶龙那蛮暴的动作称得上爱抚的话,更别说还会沾上那讨厌鬼的口水。
可说也奇怪,每当三殿下这么做了之后,昆仑山上方圆十里的毒蛇猛兽便再不敢找他麻烦,连素日爱欺负白啾的那只老鹰也躲得远远地,是因为身上沾染的气味令它们感到恐惧么?
可见东海那只恶龙真是人憎鬼嫌。
呼,白啾长吁一口气。往事如烟灭,从前那些事不提也罢,他也都不再计较了,但冲喜即是冲喜,他是不会跟三殿下行圆房之礼的——白啾脑子里没有守贞的概念,可他模模糊糊觉得自己总该做点什么,不然好似对不起旧日的情郎。
花轿晃晃悠悠到了东海,这轿子看似轻薄透气,其实密封严实,海水半点灌不进来。因此白啾到达龙宫时衣裳仍是干净的,纤尘不染。
妆也是。
水晶宫里满是黑压压的宾客,白啾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盛事,不禁看呆了,龙王家里是有多少亲戚啊?
而这些人也都一眼不眨的看着他,脸上有的显出惊愕,有的则混杂着……嘲笑。
龙母百忙之中瞧见,险些也扑哧笑出来,当下也顾不得多言,径自吩咐一个丫头过来料理。
那侍女十分机灵,从背后悄悄上前,扯了扯白啾衣袖,“请公子随我进去更衣。”
白啾想自己本就是盛装而来,哪还用得着更衣,不过入乡随俗,兴许这是龙宫的规矩也说不定,因此不敢说什么,只低眉顺目随那侍女去往偏殿一间宫室。
直至照过镜子,白啾方才明白那些人为何会盯着自己看了,他忘了把娘亲刷的那两层白漆卸下来!就连两截嫩黄的柳枝也都插在头顶上。
他若是以鸟的形貌出现,粉白脸儿配上红红的小嘴或许是很讨喜的,不过呈现在一张正常男子面容上,便只剩下怪异可笑了。
白啾顿觉羞赧无比,忙低声说道:“请姐姐给我一点水。”
那侍女早端过一盆清水来,又有用来净手的绿豆面子——龙宫常享人类供奉,一切仿照世间旧例,十分富丽精致。
比起白啾家里那种未开化的混沌状态可强多了。
白啾此时才明白什么叫人比人吓死人,倒也没敢多说什么,急急的只顾卸妆。无奈白夫人刷的那层漆底十分结实,白啾使了老大的劲,脸颊都搓红了,方才露出本来面目,尽显朴素本色。
侍女见了这副白里透红的相貌却不禁咋舌,巧笑道:“公子真好看,殿下见了一定会喜欢的。”
白啾想那条恶龙不是病得卧床不起么,难道还有力气出来拜堂?
他来不及多说什么,便被那侍女推搡着出去。
宾客们方才看了一场笑话,此时早已心肠澎湃,若非龙母压着,只怕当庭便要窃窃私语不断。
加之新人去了许久,众人难免猜测这昆仑山上的无知鸟儿是不是尿遁去了,他也自知不配这桩婚事啊?
其中最得意的尤属西海公主的两个女儿,当初龙母用“诡计”抢了西海公主的姻缘,如今千挑万挑却挑中了这么一个儿媳妇,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两人原打算好好嘲笑龙母一顿,然而白啾甫一露面,她们便识趣的闭上嘴。
事实胜于雄辩,现下说什么都不管用了。
白啾在这许多双眼睛的注视下则颇有些不好意思,他知道自己生得好,但是也不觉得特别好,至少在昆仑山上就没多少人夸赞过他——也是因他们家甚少与外界来往的缘故。
白啾是个例外,他不仅飞下了昆仑,还恋上了一个凡人。
人群中一双冷冽的眸子遥遥望来,白啾一个激灵,立刻便认出这是那卧床久矣的三殿下——凭感觉知道是他。不是说三殿下病得快死了么,现下看来倒是好好的,难道冲喜真的起了作用?
奇怪的是三殿下脸上带着一个宽绰的黑面具,将形容悉数遮住,只有眼睛鼻子嘴露出一小部分。
看着倒是有点眼熟的,白啾轻轻摇头,将心底那股异样的感觉拂去。
方才那侍女仍在他身边照应,见他面露猜疑,因悄声解释道:“殿下脸上长了些红疹,御医说不能吹风,所以戴上个面具挡一挡,万勿介怀。”
白啾当然不介意这个,这桩婚事对他而言纯属敷衍差事,他连看都懒得多看一眼呢。不过他还以为三殿下是生的很丑才需要面具遮一遮,原来是生病的缘故,倒是他误解了——也未必是误解,说不定三殿下真的生得很丑呢?龙宫怕丢面子才找了个托辞。
无论如何,这丑人如今已是他的夫婿,白啾任由侍女领着上前,将他的一只手放到三殿下掌心里。
龙太子的手干燥温暖,并未和白啾想象中的病人那样出很多虚汗,而且白啾被他握得很紧,感觉手腕都快被人捏断了。
他有点想哭,未婚夫的手劲还是这么大啊,果然和从前的恶龙一般无二。
吉时已到,两人便该拜堂了,虽然仿照民间习俗,可新王妃并非女子,自然用不着准备红盖头。
白啾就这么在众目睽睽之下与三殿下堂而皇之的对坐叩拜,颇有一种被绑起来游街示众的错觉。
不过三殿下却一举一动都十分认真,半点不肯疏忽懈怠,可见他非常在意这桩婚事——还是在意自己的命呢?
拜完了堂,接着就该送入洞房了,因三殿下貌似有些精神不济,众人只好象征性的闹一闹便算了,省得引他动怒,都说三殿下的脾气跟老龙君一脉相承,惹恼了他当然是没好果子吃的。
众人离去后,白啾重重的撤了口气,只觉浑身的骨头都散了架。过程其实算不上繁琐,令他难受的是心理上的重压,想他从小长到大都没被人这样围观过哩,和看杂耍一样。
还是书生好,他早打听得清楚,那书生家里已然父母双亡的了,虽有几个亲戚,也绝掀不起大风大浪。
自从进门之后,敖印的目光就没离开过这小胖鸟身上,奈何小胖鸟被喧嚣嘈杂的宾客弄得神思昏昏,丝毫未察觉他的眷眷深情。
敖印见他一屁股坐在床上,忍不住提醒他,“不觉得有何异样?”
白啾奇怪的抬头,只见这间宫室装饰得异常富丽,以往那张素净的寒玉床也加了许多金珠宝物点缀,除此之外倒没什么奇怪的——不就是证明龙宫很有钱么?
见他这样迟钝,敖印终是忍耐不得,铁青着脸上前将被褥掀开,只见薄薄的褥单下面,撒满了枣子、栗子、核桃、莲子等各色干果,这是模仿民间的撒帐之俗,敖印特意吩咐人去市镇上买了不少以作点缀,为的就是将亲事办得更有诚意。
白啾一见就惊喜的叫唤起来,“呀!有栗子。”
他忙忙拾起几枚剥开,放到嘴里才咬了两口便皱起眉头,呸呸几声,“生的!”
他还是更喜欢吃用火烤熟的栗子,软糯香甜。
敖印原本见这小胖鸟光顾着吃,没有半点道谢的意思,颇为着恼,及至听到那句“生的”,他不禁暗暗窃喜。
这可是小胖鸟自己说的,当然不能食言。
白啾胡乱嚼了几粒干枣,腹中仍是饥肠辘辘,这些果子徒有外表却难充饥,而且滋味亦是了了。
而白啾从早上到现在,却连口水都没喝过,早知道就该瞒着娘偷偷带些干粮在身上,省得在这富丽堂皇的金屋里当摆设。
对了,他不敢随意发号施令,龙太子却是无妨的。思及此处,白啾便眼巴巴的瞅着敖印道:“殿下,您不饿么?”
敖印立刻懂了,这小胖鸟是想找他要吃的,虽然很想吊一吊这厮的胃口,不过……吃饱了才有力气办事麽。
敖印扯了扯他的领口,将上头一缕褶皱抚平,继而起身出去,想是吩咐厨房做些膳食来。
白啾喜孜孜的在床头等候,觉得这位殿下的脾气其实并不算坏,或者说这些年磨炼得变好了,能够这样体贴,他真是感激不尽。
敖印动作很快,还不到一刻钟的功夫,侍人便上了一桌热腾腾的饭菜来,有小米粥,葱爆羊肉,大个的鲜肉馄饨,还有一盅甜丝丝的红枣莲子汤——厨房本来打算送鸡汤的,可敖印想小胖鸟难免兔死狐悲,还是别吓他好了。
白啾一见满满当当的饭菜眼睛便亮了,三下五除二就溜下床,本想立刻端起碗享用,总算他还记得礼数,遂恭恭敬敬地举起碗盏道:“殿下请。”
敖印似笑非笑看着他。
白啾知道他想给自己一个下马威,可空空荡荡的肚子却容不得他多做分辩,小胖鸟于是灵机一动,“不如我先替殿下尝一尝这饭菜有没有毒。”
说着便打算大快朵颐。
敖印暗忖这家伙读的杂书真是越来越古怪了,不知打哪学来的,谁会在龙王宫里下毒呀?他重重将筷子在白啾碗沿上一磕,板起脸道:“交杯盏还没吃,怎么倒开动了?”
其实他更想先“吃”了这胖鸟儿,奈何此事急不得,只能徐徐图之。
白啾只得放下碗筷,委屈巴巴看着他,夫君真的好凶哦。现在他肯定眼前人就是自己从前认识的那个三殿下,而且他一定长得很丑,丑人多作怪!
敖印并不知胖鸟儿内心对自己的腹诽,只是慢条斯理的将小银壶中的酒液倒入两个白玉杯中,这酒颜色深红,如果酿一般,甜丝丝的又不醉人,他想白啾一定喜欢。
白啾的确好奇得不得了,光是闻到那股扑鼻的香气就恨不得立刻尝一尝,以致于当两人胳膊穿过胳膊,正要吃交杯盏时,白啾急不可耐的喝下第一杯,却因动作幅度过大,把敖印那杯酒给碰到了。
敖印方才因嫌这屋里闷热,已然解开腰带透气,大红喜服下露出纯白亵衣,这下外头不大显,里头却都给弄脏了。
白啾立刻感到手足无措,尤其在见过敖印方才的凶态后,他觉得他一定要生气了——就是因为气太多才生病的吧?
然则敖印并未动怒,只平静的吩咐道:“我到后边换身衣裳,且等等就来。”
高大的寒玉床后就有一个小小暗间,无门,只用屏风稍稍遮挡,正是适合更衣的好地方。
白啾偷眼看去,只见红烛的亮光下,屏风上隐隐透出那人身影,肌肉纹理分明,线条结实,很符合书上对于美男子的描绘。
不过白啾究竟不曾见过他的脸,因此无从判断。反正肯定不如那书生好看就是了。
敖印从暗室里出来,已然另换了一身整洁亵衣,他目光锋利的从屋内扫过,只见小胖鸟正摆出正襟危坐的架势,两手规规矩矩的平摊在膝盖上。
桌上的菜色乍一看也丝毫未动,唯独分量奇怪些,那汤羹原本盛得快漫出来,现下却已连着油花凹下去了,至于那碟葱爆羊肉,则连碗沿的青花都盖不满。
这小胖鸟儿倒是狡猾,连偷吃都偷吃得恰到好处。
敖印-心知肚明,面上却不露出分毫,仍旧回座上坐下,假装毫无发现。
白啾则唯恐被他察觉,又因羊肉多油,嘴角想必沾了不少,不敢当他的面用衣袖揩拭,却悄悄舔了舔唇,妄图将那一点油渍抹去。
殊不知这一举动在敖印看来颇显色气诱惑,洗去了那副滑稽装扮,白啾的面庞看起来清澈明朗,又因为那会儿用力揉搓使得脸颊泛红,如今灯下烛影里看来,便如玉人含羞一般,分外动人心魄。
敖印险险心旌摇曳,不能自持,忙掩饰着饮了一口酒,想了想,又举杯道:“再来饮个交杯盏?”
白啾矜持的摇头,“我酒量不好,就不喝了。”
他怕再闹出方才的意外,那就太尴尬了,总不能连累殿下一天换四五次衣裳,那洗衣裳的人就太可怜了;再则,他也怕吃醉了对方做出什么不利于己的事来,敖印虽说是个病人,看起来可没有半点病相。
而且理当很有力气。想起方才屏风上见到的肌肉轮廓,白啾便觉一阵紧张,他觉得三殿下若要硬来,十个自己也不是他的对手。
为了掩饰尴尬气氛,白啾胡乱扯了个话题,“殿下病中不是不能饮酒么?”
敖印自嘲的笑了笑,“都要死的人了,还在乎什么可做不可做的。”
“真的?”白啾惊奇的睁大双目,那他岂不是真的要当鳏夫?等等,这究竟算喜还是悲呢?
敖印翻了个白眼,简单明了的回应他,“当然是假的。”
白啾一时竟说不清自己该不该失望。
他只好默默地埋头扒饭。
酒足饭饱之后,敖印命人撤去筵席,他则自顾自的解起了衣裳。那身朱红外袍胡乱扔在架子上,奇怪的是他并未住手,反而连里衣一并脱去,袒露出结实的胸膛。
白啾紧张的看着他,莫名觉得这屋内的气氛愈发炽热起来了,是因为喝了热汤的缘故么?可是他并未出汗。
敖印淡淡扫他一眼,“你不睡吗?”
倏忽间他靠得很近,白啾紧贴着那张铁面具,只觉他强有力的气息几乎能喷到自己脸上,而他一只手也已落到自己肩头。
这是要走话本里那套艳情故事的路子么?白啾原以为冲喜到拜堂就算结束了,原来还有后着。还是,他对冲喜的定义有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