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未老》见昀

45、惊变（二）

　　杀人的怪物竟然是段然？！

　　浑身浴血的少年脸庞勉强还能辨认出那几分清俊，微微低着头的段然没有理包屠户。

　　他单膝跪地下身，抚摸着大黑狗的头。

　　这个可能性自出现的那一刻，包屠户就大感不妙，看到了这一幕的村民们更是惊恐：“你们看！那妖怪狗果然是和他一伙的，要不怎么会那么听话！”

　　段然依旧没什么反应，没人注意到他的神色有几分呆滞，反而是那只大黑狗猛的朝出声的人狂吠起来。

　　村民一惊，“啊”的一嗓子跌坐在地，手中的火把也摔到了地上。

　　“它、它要吃我了！”

　　“你还活的好好的，站起来！别瞎喊！”包屠户头也不回的喊了一声。

　　此情此景，哪怕真有那么百分之一的可能段然是冤枉的，恐怕众人都不会愿意相信，说实话那些人不管是不是段然杀的，他今天这个样子站在了这里，这个小村子都可能再也容不下他了。

　　他的儿子......包蒸，可能立即就得选择，到底该怎么面对自己这个兄弟了。

　　“村长，段然他......”

　　老村长叹了口气，道：“小五，你这孩子到底在干什么？说句话，让我们知道你干嘛去了。”

　　老村长真的挺喜欢段然这孩子，但他是一村之长，绝不能拿村子里的人的性命去冒险，毕竟现在这种年代，整个村子的人都死在妖魔手下的事也不是没有发生过。

　　妖鬼乱世，谁不是成日踩在边缘过日子的人。

　　老村长话音刚落，被吓的跌倒的那人连滚带爬的退到了队伍后面，却还不忘喊道：“他还能说什么？这是人赃并获，他肯定是心虚呢！村长，咱们别等了，赶紧抓住这小子吧！”

　　包屠户真想一巴掌拍死他。

　　不管那里的是不是段然，他现在的情绪都还算平稳，要是被你这话激怒了感情第一个死的绝不是你。

　　可是不可否认，这绝对是现在绝大多数村民们的心声。

　　晚风拂过，却吹不散那股浓郁的血腥气，树丛沙沙的响声像是有人藏在暗中低语，随着云过天际，月光一点点的照亮了那张宛如恶鬼的年轻脸庞。

　　段然的动作一顿。

　　“啊，对了，”他像是忽然想起来了什么般，喃喃自语道，“我是来替你要东西的啊，别闹了，一会儿又跑掉了怎么办啊。”

　　黑狗叫了两声，像是应答般。

　　包屠户心头疑虑更弄——段然的这句话说的又平板又生硬，根本就不是他平时说过的任何语气，而且他就像是不认识村里的人似的，这么半天根本没有向这边看过一眼。

　　该不会......是被山里的黄皮子狐大仙什么的给迷了吧？

　　样子奇怪的段然站起身，朝着人群走了两步，众人也都同时后退了两步。

　　包屠户试探道：“段然，你是真不打算和我们讲话了？”

　　“拿来，”段然答非所问，他伸出一只手，道，“给我，然后我走。”

　　“什么？”

　　“那个人的命，”段然一指一开始跑进村子里的那个浑身是血的人，“他欠我的狗一条命，所以我要拿他喂狗。”

　　一直在瑟瑟发抖的赵六“嗷”的一嗓子，彻底昏了过去。

　　有人义愤填膺的喊道：“开什么玩笑！人怎么可能会欠狗的命？而且明明是你们杀了他的兄弟！居然还要拿人喂狗，你怎么那么残忍？！段然，当初那老道长说你是煞星的时候我还没信，现在看来我真是信错了你！”

　　段然微微侧头，终于发出了今天的第一个回应。

　　他道：“你是谁？”

　　那人正在痛心疾首，听到这话一怔：“你会不认识村子里的人？想逃避是没用的！”

　　不少人暗中点头，纷纷觉得这孩子真是可塑良才，瞧瞧刚才那两句说的真好，也是他们想说的。

　　段然低下头，看着自己沾满了血迹的双手，道：“人当然会欠狗的命，但这世界上最大的笑话就是生而平等，因为没人想承认自己和蝼蚁、蛆虫一样，其实不过都是一碰就碎的一堆血肉罢了，死了就明白了......你死过吗？”

　　“啊？你在说什么？”

　　“你说你曾经信任过我，曾经不相信我是个煞星，那我怎么没看见过你那廉价又没有任何作用的信任？”段然低声道，“对了。既然你有胆子这么和我说话，那你也肯定做好了被我报复的准备吧？”

　　那人打了个寒颤：“你、你想干什么？”

　　“先得搞清楚，今天晚上最开始身为弱势一方的到底是谁，先动手的到底是谁，是我的狗杀了他们吗？你又没看到，怎么也猜不到是这个人为了独吞家产害死了自己的兄弟，伪造成野兽作案时看到了我的狗，这才和它撕打......”

　　说着说着，段然整个人忽然一怔，然而在一片混杂着恐惧的怒火的人群中，谁也没注意到这一点。

　　段然突然爆发出一阵狂笑，这笑声有些扭曲——因为不方便，所以村子里几乎没人听过段然的笑声。

　　“算了，反正也没人会在意。”段然笑的几乎喘不过气了，他的语气突然变得十分张扬狂傲，“我何必解释，反正今天晚上你们一起死了，到阎王殿里，会有人解释给你们听的。”

　　段然猛的踏前一步，一股气流突然毫无预兆的在他周身爆发，直接吹灭了一半多的火把！

　　众人惊恐的尖叫起来！

　　“小五！”

　　听到这个声音，段然一僵，却并没有回头，手上在人们眼中奇怪的姿势还在变换。

　　跑的几乎要断气的叶唤安和林清禹同时刹住脚步，叶唤安还抱着小七。

　　他们两人一路追着段然离开的痕迹往村外绕了一大圈，最终又绕了回来，这才姗姗来迟。

　　林清禹皱眉道：“这是怎么回事？！阿......段然？”

　　这什么情况？！这个浑身是血的人确实是段然没错，可他还以为被抓住的人才是段然！

　　叶唤安心知，他最不愿意看到的情况发生了。

　　“爹，这怎么回事？五哥！”包蒸突然冒了出来，他看到段然，眼前一亮，下意识就往那边走去，“五哥，我刚才去你家没看见你和小七，你没事......”

　　“回来！笨蛋！”包屠户一把拉回了儿子。

　　包蒸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爹，你干什么！五哥在那呢，他好像流血了，我得去看看，你拉我回来干嘛？”

　　“看什么看，”包屠户迅速给儿子解释了一番，用着几乎是威胁的语气道，“你不许给我动，听见没有？！”

　　不管有什么兄弟意气和疑问，都放到以后再说，现在不是时候。

　　林清禹：“唤安，他那个手势是......”

　　“衡清指尖剑。”叶唤安道，“你别出手，把焦正恺他们叫来，今天这事，不是单我们两个能解决的。”

　　段小七睁大眼睛，有些怔愣的望着哥哥的背影，叶唤安犹豫了一下，把她放到地上嘱咐她保护好自己，便走向了段然的方向。

　　段然指尖随着他的动作，萦绕起淡淡的银蓝色雾光，叶唤安再清楚不过那人会的东西，心中也明白这是他最擅长的徒手近战仙法。

　　他本以为，段然把这些也一并忘了的。

　　人的记忆是非常靠不住的东西，哪怕刻在血肉上，刻在骨头上，伤疤终有一天会愈合，白骨终会被血肉覆盖，光是刻在手臂上还不够，要是能刻在心上，就一辈子忘不了了吧。

　　他道：“小五，我在这里。”

　　叶唤安伸出手，柔声道。

　　段然没有回头。

　　小黑看到了曾经见过的叶唤安，困惑的咬着段然的衣摆晃了晃。

　　段然道：“你是我的狗，你在这个世界上早就没有可以去的地方了，听我一个人的就行，看到了吗，那个想杀了你的家伙混在那帮人里，杀了它们，你能做到的。”

　　叶唤安道：“怎么，你不敢看我吗？怕我发现你是谁吗？”

　　“你确实能发现我是谁，不过那是我让你发现的，你那些计谋我很头疼，对付我还是算了吧，”段然转身望着叶唤安，拱了拱手，“白衣卿相姜砚，久仰大名，从你逼的王上殿前自刎开始我就一直想见见你，隔着这个身体，今天算是达成心愿了。”

　　众人被小黑吓的不清，因此也没在意段然说的如此奇怪的话。

　　只有包蒸在他爸的手下疯狂挣扎：“爹你放开我！你没听见五哥说的话很不对劲吗？他肯定是被妖怪附身了！”

　　包屠户：“你给我老实点！哪怕真被妖怪附身了更不是你能阻止的了的，你想去给人家上菜吗？！”

　　林清禹放完信鸽，提着陌刀拦在众人身前，道：“你们待在这，别往我身后去一切都好说，你们没人会有危险，所以都给我安分点。”

　　老村长见林清禹的身形气势似是军中之人才有的：“这位将军，您是......”

　　方才“段然”的话他也听见了，震惊之下一时忘了言语。

　　但真假也很难分辨，不过如果是真的，那跟在姜丞相身边的人也必定并非寻常人，还是先问清楚好。

　　“护国大将军，林清禹。”紫衣的将军沉声道，“这位村长，你知道我传闻中脾气不太好，那可能不是传闻，所以请你让那些嘴上每个把门的都安分点，要不然我可能一时手抖，给他们放放血。”

　　不就是吓唬人，这谁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