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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合欢仙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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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好毒针由机括射出,一把之后短时间再装不上。花不落将毒针一抖,插入地下三分,冲面前那人笑道:“这位大叔,能不能要点脸?又围攻又偷袭,当我是少林寺方丈武当山老祖吗?”
一般的江湖人士,自然不会有这种打法。一般的武林后辈,也不会有这种身手。
来人尖嘴猴腮,满脸刻薄,幸好眼上同样有副银质眼罩,勉强稳住三分威严。他面色青白,唇色却吃了人般艳红,衬得身上朱色长袍活像是用吃人时不讲究滴下的血染成。他偷袭不成,心中一惊,面上不露声色,慢悠悠收回臂,里面隐约能看到机关一角:“长江后浪推前浪,姑娘如此优秀,作为前辈,真舍不得让你受伤。”
说话之间,之前的二十名朱衣人再次将花不落和君回雪围起。君回雪就地打座调息,花不落苦着脸:“大叔,听你这么说,我觉得你好虚伪……”
尖嘴猴腮点点头:“怎么会,真心实意。”一挥手:“结阵。”
惊涛阵。
花不落忙摆手:“等等!”
尖嘴猴腮笑道:“姑娘要求饶吗?
花不落咳两声:“待我清清嗓子。”
尖嘴猴腮:“……”
花不落不管他,自顾深呼吸,一声长啸自喉间发出,穿透樱桃林,不知往哪边去了。
远远听到款式各异的啸声,互相回应。尖嘴猴腮明白过来:“胆子不小,还敢叫人来。不过,来不及了。”
惊涛阵运转。
阵法一动,花不落就发觉厉害。十二人结阵,就像长了二十四只手、二十四只腿的怪物,无休无止、角度奇诡缠上她,好几次险些受伤,勉强仗着“日行千里”的绝快躲过。阵中打座的君回雪嘴角忽地渗血,猛地睁眼,双掌横扫,攻击面前最近的双腿:“走!”
那腿应声而断,双膝就地跪下,环环相扣的惊涛阵一滞。随着中间那人一倒,左右两边的兵器角度出了偏差,收手不及,竟往同伴身上招呼,好一阵内乱。
君回雪本是拼死一击让花不落脱身,花不落却顺手一捞,架起君回雪腾空而起。
尖嘴猴腮一时不防,竟让花不落得手,再落地时已在阵外丈许远。他厉声骂道:“废物!”揉身追上。哪知花不落自怀中一掏,回手扣动机括,迎面而来一片寒光——竟和他一样,有个精巧的穿魂针!
没办法,谁叫花不落有个前怕狼后怕虎的掌门爹,下趟山简直要把自家藏宝贝的小金库搬空。塞个实用的小暗器什么的,再自然不过。
这穿魂针的最大作用就是喂毒,尖嘴猴腮不敢大意,袍袖翻飞,一二三四五六七……将来针裹了个严严实实干干净净,一边裹一边往后退了四五步。他也不怕追不上花不落,一个人不好说,带个重伤的君回雪,就是神仙也跑不掉。
惊涛阵转瞬补齐,再次扑上。
哪知樱桃林内多了好几人,有个鸭公嗓嘎嘎叫道:“公孙南你耍阴招!我才是第一!”
“对你还用阴招吗?诸葛兄,别给自己那张大脸贴金,怕你爹破产。”
吵闹哄笑间,六七个少年人一猛子扎进战圈范围。都穿着臻善堂弟子的白衣短打,高矮胖瘦不同,当先两人一个圆乎乎满身写着“我是地主家少爷”,另一个阴柔俊秀往外冒着“我是斯文败类”的气泡。身后还有三男二女,无一不是十七八岁年纪。
地主家少爷被眼前刀光剑影晃了个愣:“花大!你是找到多极品的樱桃了?这些人抢果子也这么拼命的吗?”
他们本约好分头摘樱桃,刚花不落一声清啸,还以为她找到什么惊天妙果。后头有个方脸少年探头看清局势,二话不说拔剑:“愣着干嘛!一起上!”
花不落百忙中夸他:“闻不忌,够义气!”
地主家少爷“哦”一声,解下腰间长鞭,“啪”甩到惊涛阵中心。斯文败类略一皱眉,拔剑加入。
因为多了三人,惊涛阵顿时失了节奏。尖嘴猴腮利目一扫,原本因受伤围在一侧的朱衣人纷纷上前,惊涛阵瞬间“扩容”。
战圈外还有二男二女,束手而立,惊疑不前。其中一个女子眉目如画,神色清冷,她在惊涛阵迅速扩大的间隙一怔:“那是……君回雪?”
旁边的少年也看到了:“是他。”
那女子立刻拔剑:“唐公子,请帮忙。”
七个少年人全部参战,招式乱七八糟,五花八门,于是局势再一变。尖嘴猴腮脸色木然,他已经猜出这些人的身份,三、四月间,武当山、唐门、无碍山、神剑门、劲松镖局均派了年轻的精英弟子前来渊澄山庄游学,眼下在此处聚了个七七八八。惊涛阵对付二至三人最有效,这时一下圈了九个有身手又有身份的……这架还怎么打?
闻不忌边打边喊:“大师姐,到底怎么回事?那是君少庄主?”
花不落压力骤减,笑容上脸:“是啊,有人要杀他,我就顺手挡一挡。”
地主家少爷一鞭一鞭甩得尽兴,脸上却相当崩溃:“花大,你太不讲理了,救人拉上我干嘛?我见血就晕!啊哟你你你死开去!”一鞭子把眼前的血人拍到圈外。
斯文败类公孙南被阵形逼着与他背抵背,讥笑一声:“诸葛兄,摘果子怕高打群架怕血,你能不能回娘胎把毛病改改再来?”
气得那条鞭子一阵霹里啪啦。
花不落也不恋战,搀起几近昏迷的君回雪:“我先走一步,各位逮空子跑啊!”毫不客气,“日行千里”即刻生效。
众人:“……”
就这么甩下救命恩人跑了!
尖嘴猴腮非常不喜欢独自行动,到哪里都是下属动手他指挥。但此时惊涛阵内一片混乱,而花不落脚程又实在快,他不得不立刻追上。
此后有一段时间,君回雪彻底没了意识。待他再次睁眼,四周一片幽黑,周身无处不痛。
他略微一挣,耳边便响起低语:“你醒了?”
声音很熟悉,正是花不落。
君回雪把心放回肚子里,浑身一松:“嗯。你受伤没?”
“我?我没事啊。”听得出来,花不落在笑。
“那就好。”君回雪渐渐适应了黑暗,模模糊糊看到三四米外有个人影:“这是哪里?我们怎么来的?”
“唉,说来话长。”花不落依旧笑着:“那个猴子脸大叔一路追着我们,我也不认得路,只好拉着你胡乱跑。那大叔看着年纪大,体力还不错,阴招更不少,我今日至少见识了九九八十一种暗器。当然我家桃夭——就是我那把剑——也不是吃素的,他身上的血洞刚好能排个北斗七星。最后吧,大叔怕死早了没儿子送终,自己跑了。”
君回雪从来不知道,有人是这么描述逃亡过程的。他想笑,又揪着心:“那我们怎么会在这里?”
“运气不太好吧?”花不落轻描淡写:“大叔跑了,天太黑,我一时不小心踩着个洞,叽哩咕噜就滚进来了。”
原来竟已是晚间。
君回雪试着调息,发现气海趋于平顺,内伤好了小半,想来花不落给他吃的的必是世上难寻的灵药。外伤看着吓人,因上药止血及时,也没太大关系。总体来说,他这条命捡回来了。
他摸索着扶壁站起:“我去看看能不能出去……”
“我们从上面掉下来的,又深又长。等天亮能看见了,再想办法。”
君回雪站起来,晕眩感便涌上脑袋。迟疑片刻,盘腿打坐:“好。”两人不再说话,周遭忽地安静下来,偶尔一两声虫鸣,似是从洞壁中传来。
不知是不是因为受伤的缘故,君回雪迟迟无法入定。焦躁从细细一线开始,慢慢加粗加重,直至涨大成鞭绳,在他脑内扑腾。他的皮肤成了最敏感的器官,时刻接收着三四米外那无法忽略的呼吸声。
温热的鼻息,就像喷在他的耳边。
一息一息,层层叠叠。君回雪一个激灵,那个奇怪的念头再压制不住,破土而出:“她为什么不来看一看我?”
今日在樱桃林,光天化日之下,花不落上来就撩他袖子,胸前背后毫无顾忌翻看。按理说,他昏迷这么久,刚一醒来,至少会走近瞧一眼吧?
——但她没有。君回雪的心狠狠一跳:“你是不是受伤了?”
“啊?”那头的花不落似乎有些睡意,尾腔拖了一拖,平白多了种不明意味。然后她笑:“你想什么呢?我很好。还有,别你啊你的,回雪弟弟,我比你大,叫姐姐。”
君回雪再次站起,要往花不落那边走。花不落觉察到他的动作,忙道:“我没事,你别过来!”
此情此景,“我没事”得倒过来变“我有事”,所以“你别过来”就是“你快过来”。
两步不到,君回雪就碰到花不落的肩。他不敢乱动,一触即放,但花不落身上异常的滚烫已沾到他指尖。而花不落因他这一触,竟低哼一声。
隐忍的、迷乱的、不知怎么就放出来的。
君回雪声音绷紧:“你在发烧?”
“没有!”花不落斩钉截铁,越发透露出她的虚张声势:“你回去坐着!离我远点!”
“抱歉,得罪。”君回雪咬牙,再次抬手,试探着落下,触到她的双臂。受伤的人会下意识主动避让伤口,只要她一挣动,他就有猜测的依据。
但是花不落的反应出乎意料。她不闪不避,身体热得出奇,软得出奇,在君回雪握住她手臂时,像是咬了一辈子的牙终于放松,喘息声逸出,夹杂着含糊的:“君回雪……”
君回雪一呆。
花不落的声音里像是揉了水,温软湿热,粘粘糊糊直接拍在他的脑中,让他动弹不得、思考不能:“离我远点……那个猴子脸……给我下了合欢仙子……我……”
合欢仙子,听名字就知道有多么下三滥,专门被屑小用来□□良家妇女的□□,正派人士深恶痛绝。比起一般的药物,它最可恶的是服下后两个时辰内,如果情欲未能宣泄,血液奔突,十有八九要爆体而亡。余下的一二,都变了瘫子。
这不是劫色,而是害命。
花不落运功抵抗多时,早就是强弩之末。她神志逐渐恍惚,勉强保留一丝清明,君回雪的靠近,简直火上浇油:“你把我要穴封了……离我远远的……”
洞内一片寂静。只有花不落越来越粗重的喘息。
似乎过了一辈子那么久。
然后,君回雪轻轻拥住她。
“别怕。”他低语:“姐姐。”